祁安的卧室里放着一瓶还没有拆封的安眠药,可惜家里没有酒。

    她一边想着该如何把下了安眠药的水给怪物喝下,一边将怪物迎进家门。

    在门扉扣上的瞬间,祁安意识到她和狩猎者共处一室了,心脏不由地一颤,但触手已经欢快地爬出,悄悄地蹭了蹭她的脚腕,亲昵地缠绕了上去。

    怪物不甚在意地往客厅走去,祂在打量着祁安的巢穴,祂的身体如花一般打开,属于人类的骨头裂开,骨刺尖锐,红肉翻烂,触手如黑红的潮水从祂的躯体里倾泻而出,密密麻麻地布满光洁可鉴的地板。

    祁安感到窒息。

    她忽然想到怪物为什么会有人类的身体。

    这样的构造,不像志怪小说里的化形,反而像是祂吞噬了人类的生命并顺便占据了这个可怜虫的身体。

    祁安的手微微发颤,她告诫自己要平静,既然早就知道怪物会杀人,就不要再制造自我恐慌,误了事。

    她烧了水,又去卧房取出了安眠药。

    怪物正在看挂画,这是降生在蓝星后,第一样让祂感到困惑的东西,多奇怪,祂一眼就能看穿无人驾驶飞车的技术原理,却看不懂一幅简单的挂画。

    祁安将掺了几十片安眠药的水,端给了怪物,仗着怪物对人类社会的知之甚少,明目张胆地欺骗祂。

    “这是人类喜欢喝的矿物质山泉水,家里只剩了一瓶,我分了一半给你。”

    触手卷起滚烫的水杯,怪物不在意地喝下,问:“这是什么?”

    祁安看着那幅挂画,是那幅鼎鼎有名的《向日葵》的复制品,她挂在这儿的理由很简单,这幅画很搭房子装修风格。

    但怪物流露出的对人类的轻视让她决意将这幅画的意义阐述得深奥些,同时紧张地观察着怪物的反应。

    很遗憾,几乎没有反应。

    就连强腐蚀的液体都只是短暂地伤害了祂的骨头,人类的药物根本攻击不到祂。

    怪物喝完水,触手礼貌地把玻璃茶杯递还给祁安,怪物说:“很有趣,人类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祁安精心挑选的暖灯照亮下,触手冷峻的脸也有了几分诡异的温情,祁安不由在想,这个不幸被怪物夺走躯体的人类是怎么样的人呢?

    怪物掌握的汉语是否就是从他的脑海中窃取的知识?

    她死后,怪物也会占据她的身体,顶着她的身份,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人群中,如死神般带走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吗?

    祁安不禁咬紧了下颌线。

    她有着柔软的下颌线,雌性人类的身躯仿佛就是云朵和棉花软糖做的,哪里都是又软又甜,即使在颌线收紧时,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反而因为哀愁和惧怕,显得楚楚可怜。

    怪物凝视着她,忽然抬起了手。

    祂吞噬得太快,那个人类除了给祂留下一些语言知识外,只有一些很模糊的情感。

    非人怪物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情感,只是这些情感诡异得和祂的本性相合,现在正在激烈地刺激着祂。

    祂毫不犹豫钳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更高地抬起,露出脆弱的脖颈。

    她颜如舜华,楚楚可怜,像是个精致的娃娃,也正因如此,怪物想掐断她的脖子,让她了无生机地倒在自己的怀里,逐渐冰冷的身躯能把祂常年处于低温的血暖沸。

    祂从人类残存的情感中,模糊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冲动,因为看上去和结.合没有关系,怪物并没有去抵抗它,祂的手指逐渐向下,缓缓收拢。

    一双手握住了祂下行的手。

    怪物抬眼,祁安睁大的杏眼里是强撑的镇定,以及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颤声道:“你想洗澡吗?刚刚淋了很久的雨,你应该很难受吧。我家有个浴缸,泡澡很舒服。”

    祁安想她在说什么屁话,怪物就生活在水底,怎么可能会因为淋雨而难受。

    但怪物那瞬间涌上的杀意,此时真的如潮水般退去。

    怪物垂眼,看着祁安握在手腕上的双手,手指白而纤细,水灵如嫩葱,祂道:“好。”

    祁安松了口气,带怪物去公用浴室时,她感到自己后背已出了层汗,她快虚脱了。

    怪物的杀意来得突然又诡异,很具有随机性,祁安甚至都弄不清楚祂为什么突然想杀自己,又为什么会那么随便的放弃。

    杀意于祂来说,就是顽童手里的玩具,随时可以丢弃,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想兴起玩耍。

    在祁安发愁时,那些表皮黑红,躯体柔韧的触手始终依恋地缠绕着她的脚腕和小腿,乍一眼看去,祁安仿佛是它们的囚徒,被困锁在这居室内。

    可祁安是自由的,这些触手不会伤害她,当她走动时,它们会很听话地退去,给她让开一条小路,当她赤脚迈过后,触手又会欢快地跟上,去触碰她的肌肤。

    一些细小的不那么强壮的触手因为稍许触碰了她的肌肤,就开心地在地毯上打起滚,躯体那细管般的触绒就会翻卷地张开,看上去仿佛浮游的水母。

    无论祂的态度如何,这些触手是喜欢她的,尽管它们的喜欢让她感到很为难。

    等等等。

    祁安忽然想起刚才她看到了这些触手是如何从那具躯体里爬出来的。

    已知这具躯体属于人类,那么怪物又是以什么形态存在呢?

    她被裹进祂的躯体内时,感受到的也是肉块般粗壮的触手。

    这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触手就是祂的一部分,或者,这些触手就是祂?

    祂看不起人类,又想杀了她,祂的触手却喜爱她,在不停地想要亲近她。

    真有意思。

    祁安看向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不知道这怪物还会在里面享受多久的浴缸,她忽然起身,往卧房走去。

    她在躺下前,干吃了一片安眠药。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做法,但祁安不得不这样做。

    她要验证一个猜想,如果她是对的,这些爬来爬去的触手可能就是她的突破口。

    她双手合握,放在腹部上,合上双眼,静静地等着药效发作。

    很快,祁安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那些触手原本很欢快地在她身上玩耍,舔舔她的肌肤,口允口及她的指腹,蹭蹭她的腰窝。

    但很快,它们便察觉到她太安静了,没有丝毫的反应,身体既不会挣扎,也不会微微颤抖,无论它们怎么玩,她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反馈,身上也不会发出那种好闻的诱人的气息。

    渐渐的,有意打低的冷气让刻意没有盖空调被的身体泛起了凉意,这对于人类来说极为不正常的温度终于让触手们惊慌失措,它们停止玩耍,纷纷爬下床,争先恐后地去卷开浴室门。

    怪物正躺在浴缸里。

    那个人类留下的记忆若影若现,怪物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也不是很在意。

    但这些触手闹出的动静就不是祂可以忽略的,它们努力地撑起柔软的触身,在祂面前晃着。

    其实怪物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触手就是祂的一部分,是祂感官的延伸,祂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卧房里的一切?

    可惜了,这些蠢笨的只有本能的东西不会理解,还在焦急地乱转乱晃,卷着祂的手腕,将祂往卧房拽。

    祂想到这具躯体死亡前,那冰冷的体温。

    人类还是太脆弱了。

    祂还没有折断她的脖颈,让祂的兴奋和战栗释放,她却自己先死掉了。

    怪物不免感到失望,祂决心,在祂享受到亲手杀掉她的乐趣之前,祂不允许她死亡。

    于是祂从浴缸中走了出来,水珠哗啦啦地滚下,溅在水面,毛巾就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但怪物毫不在意,祂赤.身裸.体往外走去。

    祂没有去检查祁安的心脏或者呼吸,怪物没有这种认识,在祂看来人类太脆弱了,身体的每一处部位图都足够让他们的致命,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心脏对于怪物的意义不大。

    所以祂只是草率地从身上取了血肉,喂给祁安。

    那只抢到了这一重要任务的触手兴奋无比,它骄傲地顶着血肉,从被它打败的七八条触手身旁游走过去,然后把血肉喂进祁安紧闭的口腔内。

    它舍不得离开,很想复制之前的快乐,但祂粗暴地将它扯出来。

    怪物屈起手指,在触手身上一弹:“胡闹也看下场合。”

    触手失落地蜷起身子。

    怪物把它扔在地上。

    祁安睁开了眼。

    口腔内还残存着腥甜的血肉滋味,她几乎可以肯定,怪物又喂了她一次血肉。

    在她没有开口请求,并拿出交换条件之前,祂就主动给她喂了血肉。

    祁安找到了一条可以让她暂时活下去的道路。

    她微微一笑,坐了起来。

    在祁安还没有开口说话时,怪物看到未尽的鲜血留在了祁安的唇瓣上,她的唇瓣虽薄,但唇珠丰满,像一片娇嫩的花,烈烈地开着,鲜血抹在白嫩的肌肤上,对比浓烈,柔弱与残.暴交织,强烈的视觉效果刺激着怪物。

    于是在祁安还没有开口说话前,怪物道:“我该喝血了。”

    祁安瞳孔紧缩。

    怪物脖颈微垂,属于人类的舌舔走唇角上的鲜血,又在唇瓣上滑走,祂的血又回到了祂的体内,祂的手无师自通地搂主了祁安的腰,在祂看来,这应该只是把猎物锁住,不让她逃走的姿势。

    祂打量着祁安的每一个部位,冷静地仿佛在做餐前准备:“你准备让我从哪里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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