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院长
宁市的梅雨季从不让人失望，今天是陈书逸在宠物医院最后一个夜班，本来准备把手头病历整理完做个交接，突然听到外面前台喊他出诊。
凌晨11点，机器一响，他起身去看报告。
C反应蛋白提示炎症，血常规提示感染，X光和B超显示肠道异物，位置不好，大概率要手术取。
“小狗主人呢？”陈书逸问前台。
前台小姑娘指向休息区，女孩靠着沙发睡着了。她身上雨水还未干，淋湿的地方贴着皮肤，嘴唇泛樱桃红晕，呼吸均匀清浅。白色衣服沾染零星泥点，发丝蓬松柔软散落在颈窝。
她怀里是那只刚捡到的流浪小狗，可能有点不舒服，轻微地发抖，她紧紧把它抱在怀中。出风口白雾飘摇，医院前厅的温度在雨后显得格外冷。
“把休息区空调关了吧。”
李子被轻轻拍肩，一睁眼，是看诊的男医生，他拿着报告，半蹲在她腿前。
“打扰你，比较晚了，我要尽快跟你沟通小狗的病情。”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和小狗都睡着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嗯，你说”。
男医生仔细讲解了病情，确诊是由于肠道异物造成了肠梗阻，因为异物位置已经进入肠道，用内窥镜取出已经不现实了。现在检查情况炎症很高，最主要的就是要尽快手术，取出异物。
小狗情况不乐观，但是考虑到是刚捡到救助的，费用也确实比较高，要李子赶紧拿个主意。
确实，五千左右的费用，把李子难住了，她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上个月毕业离校，现在刚实习，手上一点余钱都没有。
现在也很晚了，跟朋友借钱的事她从来没干过，突然特别无助，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狗，它温热的身体、求助的眼神，都让她无所适从。
她把小狗递给男医生，请他看管一会儿。独自走到门外打电话。
“以后不要这么晚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声音透着厌恶。
“实在不好意思，我遇到点急事，能借我点钱吗，我发工资慢慢还你。”
“打电话来，就是问我要钱？你已经成年了，我没有义务给你钱，怎么不问你那个负心汉爸爸要？看他有家庭不好意思？”
“我捡了一只小狗，生病了，我打电话给爸爸，他没接，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问她母亲要钱，说起来难以启齿，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为数不多地主动打电话给父母，他们接触甚少。
“我看你真是头脑有病。”
电话挂断的忙音震耳欲聋，小雨飘摇在湿冷空气中，李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外卖小哥推门进医院，小狗从陈书逸手中跳下来，向着那道半开的门冲去，跑到李子脚边。
陈书逸追过去，李子看有人来了，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抱起小狗。
“一会还有雷阵雨，进来吧。”
他见女生面露难色，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心中生出怜惜。主要是医院休息区的窗户隔音不好，女生电话里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真切。
陈书逸明天就要去曼德宠物医疗集团英国分部任职，他本科在中农大读动物医学，大三去了全球排名第六的英国爱丁堡皇家（迪克）兽医院继续攻读兽医专业，一路读到博士。
学业结束，中农大的前辈们介绍他来宁市这家医院做临床研究，他本就是宁市人，好些年没回国了，便欣然答应。
确实国内的宠物医疗行业发展飞速，对于动物医疗领域的研究更深更细分了，陈书逸在医院实战一年后，曼德医疗向他伸出橄榄枝。
他从大一开始在医院实习，从医助到实习医生再到门诊医生。
后来在国外上学参与必修的临床EMS，在实验室、马场、农舍还有屠宰场都待过，见过很多生生死死的场面。
虽然热爱，也怜惜小动物，但是仍旧保持理性。
可是，却在今天晚上，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心疼。可能是下雨天的夜间急诊，可能是无处求助的孤独身影，或是这只“破旧”的流浪小狗。这些加在一起，让他想起在少年时，执着于要救回来的那只狗，那时候他没有能力，也是那么无助。
他打开微信，【帮我一个忙。】
当天夜里，李子的小狗就做了手术。
起因是前台的小姑娘突然跑来，说是他们医院有救助公益计划，问她要不要参加，可以减免大部分费用，其他的也可以分期付款。
李子又喜又气，怎么不早说，她都已经给几个朋友发了微信，准备凑凑手术费。她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人还是要多做好事，前一秒绝望，后一秒重生啊！
因为小狗情况不好，准备好手术室，就把它抱进去了。
李子站在外面，见男医生已经换上了手术服。
他一直戴着蓝色口罩，这会俯身在桌边签字，才注意到，这医生眼睫毛真长啊，虽然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双眼皮深邃，刘海遮挡下，依稀能勾勒出浓密又英挺的眉峰。
他抬眼见李子，四目相对，隔着手术室玻璃冲她点了点头，李子的心里一下就定了。
手术前后一个小时，做完小狗直接被送到了住院部输液，李子靠在笼子边，靠着靠着就睡着了。朦胧中，她好像看到那个男医生进来检查输液的瓶子，摸了摸小狗。但是实在太困了，又淋了雨，浑身重重的，也没能睁开眼。
万幸的是，小狗争气，第五天医院就通知她：可以接回家休养等拆线了。李子也算散尽家财，换回一个小狗。
挂水的这几天，李子白天上班，只能晚上去看一会在住院部笼子里的小狗。那天夜里之后，李子一连几天都没再遇到那个男医生。
李子给小狗取名“吃饱饱”，纪念她们第一次见面小狗狼吞虎咽的场景。
出院那天，李子没忍住，问了前台小姑娘：“那天的男医生最近都不在吗？”
小姑娘说:“他离职了，后面都不在这边了。”李子点点头，准备带吃饱饱回家。
“你不认识他吗？”前台小姑娘突然没头没脑问了李子一句。李子没听明白，回头看有一家人去缴费了，也没再细问，随即离开了医院。
前台小姑娘觉得奇怪，那天晚上明明是陈医生给她发消息，说这个女孩是他以前的老同学，经济条件不太好又捡到这么个要手术的小狗，他们几个朋友合计私下帮帮她。
但是又怕这女孩不好意思，就得麻烦前台帮忙告诉她，宠物医院有救助公益计划，让女孩安心，后来陈医生就直接付了大部分费用。
今天这女孩反倒来问陈医生的动向，她不知道陈书逸出国了吗？搞得前台小姑娘一头雾水。
陈书逸中转了一天多才到爱丁堡，医院群里的同事，给他发了许多告别和祝福的话，前台小姑娘还发了两个视频，是那天晚上救得小狗主人发了抖音，他点进去，小狗在病房上蹿下跳，看起来恢复得相当不错。抖音头像是个水果，“酸甜小李崽。”他念着她的名字，点了关注。
李子拿出钥匙，门里就传来了小狗的叫声。吃饱饱已经习惯了李子下夜班以后，清晨回来的脚步声，总是早早等在门口迎接她回家。
打开门被小狗扑个满怀的感觉，只有养宠物的人才明白有多幸福。
三年前她捡到这只小狗，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李子的家庭，怎么说呢，故事很长，简单来说，她父母早年就离婚了，她是跟老人长大的，父亲再婚，母亲也多次再婚又离婚。
因为对李子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抚养过，自然也就毫无感情可言。可是自从李子上了大学，双方就开始干涉她的选择。从读什么专业，到去哪里上班，都来指手画脚。
李子在这种多重复杂的家庭，从小就是两头应付。因为她还没有独立的条件，不敢做任何反抗。
大学毕业后，老人身体直转急下，需要护工全天照顾，就搬去了疗养院。
李子把小狗带回家没几天，她父亲就出现，说小狗克老人，不能留在家里。
李子无奈，搬出老宅，自己租房子。实习工资不高，她要支付房租，还要生活，索性辞职去宁市最大的宠物集合店上班，做前台销售，多劳多得。
两年多时间，她早出晚归，硬是做到店长，攒了一些钱，可以完成小小心愿，去宠物医院上班，救助小动物。
这两年她报了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休息天就去上课，磨了两年多，总算是把基础学科考完，面试了几家宠物医院，最后她选择了宁市最大的宠物医院——曼德医疗宁南转诊中心。
这里接诊的都是四面八方转诊而来的急重症病例，李子愿意去这里从头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可以不顾虑家人、金钱，全凭内心的选择。
实习期一个月，李子基本都是连排大夜班，她身体疲惫，精神亢奋，每天投身于宠物医疗事业，虽然干的还都是前台和护士最基础的活，还是觉得受益很多。
她照例抱起小狗，亲昵地揉了揉它的头，夜班的困倦让她一步不想走，窝在沙发里就睡着了。
一阵风吹开了客厅的窗户，窗帘被吹得来回晃动，丝丝雨滴打进窗台。
李子手机振动得愈发频繁，黑暗中她按亮屏幕，下午四点了，转诊中心的工作群不断有新的消息。
【支援！休假的！下班的！能回来速速回来，猫车救助！】
李子赶忙起来，简单洗了把脸，给吃饱饱添了粮和水，关上窗户就出门了。
转诊中心经常接待动物保护组织的各项救援，数量比较大的就是“猫车救助”。一车往往都有上百只，有偷来的、走丢被套走的、一直流浪的。它们都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卖去一些偏远地方，流入市场，变成盘中餐。
保护组织拦截后，都会紧急送往就近的各大宠物医院，除去身强力壮的，每次都有不少生命垂危的猫咪，时间紧，任务重。
李子路上看了一眼工作大群，这次来的有三十多只，已经把中央处置区全部占满了，三个手术室也全部排满。负责统筹调配的，是新院长？
上个礼拜转诊中心就有消息，老院长解甲归田，集团空降新院长一枚。
【李子！李子醒醒！速来救命！】她的带教护士长费小丹发出“催命”微信。
【你醒了吗？快来！新院长已经做了六台手术了，他!很!牛!逼！】
李子已经飞奔到医院对面，回了消息：【马上到。】
医院里真是一片混乱，交接的救助机构工作人员、在笼子里哀嚎的猫咪、清创的医助，还有日常就诊的客人。
李子换上衣服，快步跑向手术室，三个房间都是红灯，正在手术。接待区放不下的猫咪，都暂时安顿在了诊室，李子一路看过去，这些猫咪三三两两挤在很小的破旧笼子里，身上新伤旧伤数不胜数。它们看着李子，胆子大的嗷嗷直叫，胆子小的蜷缩在角落，实在可怜。
她正想回前台，身后突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一阵温热贴着她的肌肤，目光转向拉住她的那只手，修长、白净却有力。抬头是一个穿着手术服的男人，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连睫毛上都是热气。
“帮我拿一包新的口罩，手术室的用完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疲惫。
李子这才发现，他的口罩也都被汗浸湿了。这不是新院长吗，可是这眼睛，这眉毛，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李子跑去仓库，拿了三大包口罩，准备给每个手术室送一包去。又往口袋揣了两袋葡萄糖，健步如飞冲向手术室。
刚上楼就看到新院长靠在手术室门口打电话，他套了一件白大褂，个子挺高，身形修长，靠在墙边。
李子走过去把口罩递给他，他顺手摘下用过的口罩。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神凌厉，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檀木香气，掺杂着手术服的皂香。他叮嘱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拿过李子手上抱着的口罩，转身又要进手术室。
“等一下。”李子上前，掏出口袋里的葡萄糖塞给他，“喝点吧，辛苦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葡萄糖，望向李子，眉眼弯弯，口罩下应该是笑了，“好，一会喝。”
李子转头下楼，陈书逸看着她奔跑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三年了，他们的距离终于近了一点。
凌晨11点，机器一响，他起身去看报告。
C反应蛋白提示炎症，血常规提示感染，X光和B超显示肠道异物，位置不好，大概率要手术取。
“小狗主人呢？”陈书逸问前台。
前台小姑娘指向休息区，女孩靠着沙发睡着了。她身上雨水还未干，淋湿的地方贴着皮肤，嘴唇泛樱桃红晕，呼吸均匀清浅。白色衣服沾染零星泥点，发丝蓬松柔软散落在颈窝。
她怀里是那只刚捡到的流浪小狗，可能有点不舒服，轻微地发抖，她紧紧把它抱在怀中。出风口白雾飘摇，医院前厅的温度在雨后显得格外冷。
“把休息区空调关了吧。”
李子被轻轻拍肩，一睁眼，是看诊的男医生，他拿着报告，半蹲在她腿前。
“打扰你，比较晚了，我要尽快跟你沟通小狗的病情。”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和小狗都睡着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嗯，你说”。
男医生仔细讲解了病情，确诊是由于肠道异物造成了肠梗阻，因为异物位置已经进入肠道，用内窥镜取出已经不现实了。现在检查情况炎症很高，最主要的就是要尽快手术，取出异物。
小狗情况不乐观，但是考虑到是刚捡到救助的，费用也确实比较高，要李子赶紧拿个主意。
确实，五千左右的费用，把李子难住了，她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上个月毕业离校，现在刚实习，手上一点余钱都没有。
现在也很晚了，跟朋友借钱的事她从来没干过，突然特别无助，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狗，它温热的身体、求助的眼神，都让她无所适从。
她把小狗递给男医生，请他看管一会儿。独自走到门外打电话。
“以后不要这么晚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声音透着厌恶。
“实在不好意思，我遇到点急事，能借我点钱吗，我发工资慢慢还你。”
“打电话来，就是问我要钱？你已经成年了，我没有义务给你钱，怎么不问你那个负心汉爸爸要？看他有家庭不好意思？”
“我捡了一只小狗，生病了，我打电话给爸爸，他没接，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问她母亲要钱，说起来难以启齿，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为数不多地主动打电话给父母，他们接触甚少。
“我看你真是头脑有病。”
电话挂断的忙音震耳欲聋，小雨飘摇在湿冷空气中，李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外卖小哥推门进医院，小狗从陈书逸手中跳下来，向着那道半开的门冲去，跑到李子脚边。
陈书逸追过去，李子看有人来了，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抱起小狗。
“一会还有雷阵雨，进来吧。”
他见女生面露难色，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心中生出怜惜。主要是医院休息区的窗户隔音不好，女生电话里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真切。
陈书逸明天就要去曼德宠物医疗集团英国分部任职，他本科在中农大读动物医学，大三去了全球排名第六的英国爱丁堡皇家（迪克）兽医院继续攻读兽医专业，一路读到博士。
学业结束，中农大的前辈们介绍他来宁市这家医院做临床研究，他本就是宁市人，好些年没回国了，便欣然答应。
确实国内的宠物医疗行业发展飞速，对于动物医疗领域的研究更深更细分了，陈书逸在医院实战一年后，曼德医疗向他伸出橄榄枝。
他从大一开始在医院实习，从医助到实习医生再到门诊医生。
后来在国外上学参与必修的临床EMS，在实验室、马场、农舍还有屠宰场都待过，见过很多生生死死的场面。
虽然热爱，也怜惜小动物，但是仍旧保持理性。
可是，却在今天晚上，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心疼。可能是下雨天的夜间急诊，可能是无处求助的孤独身影，或是这只“破旧”的流浪小狗。这些加在一起，让他想起在少年时，执着于要救回来的那只狗，那时候他没有能力，也是那么无助。
他打开微信，【帮我一个忙。】
当天夜里，李子的小狗就做了手术。
起因是前台的小姑娘突然跑来，说是他们医院有救助公益计划，问她要不要参加，可以减免大部分费用，其他的也可以分期付款。
李子又喜又气，怎么不早说，她都已经给几个朋友发了微信，准备凑凑手术费。她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人还是要多做好事，前一秒绝望，后一秒重生啊！
因为小狗情况不好，准备好手术室，就把它抱进去了。
李子站在外面，见男医生已经换上了手术服。
他一直戴着蓝色口罩，这会俯身在桌边签字，才注意到，这医生眼睫毛真长啊，虽然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双眼皮深邃，刘海遮挡下，依稀能勾勒出浓密又英挺的眉峰。
他抬眼见李子，四目相对，隔着手术室玻璃冲她点了点头，李子的心里一下就定了。
手术前后一个小时，做完小狗直接被送到了住院部输液，李子靠在笼子边，靠着靠着就睡着了。朦胧中，她好像看到那个男医生进来检查输液的瓶子，摸了摸小狗。但是实在太困了，又淋了雨，浑身重重的，也没能睁开眼。
万幸的是，小狗争气，第五天医院就通知她：可以接回家休养等拆线了。李子也算散尽家财，换回一个小狗。
挂水的这几天，李子白天上班，只能晚上去看一会在住院部笼子里的小狗。那天夜里之后，李子一连几天都没再遇到那个男医生。
李子给小狗取名“吃饱饱”，纪念她们第一次见面小狗狼吞虎咽的场景。
出院那天，李子没忍住，问了前台小姑娘：“那天的男医生最近都不在吗？”
小姑娘说:“他离职了，后面都不在这边了。”李子点点头，准备带吃饱饱回家。
“你不认识他吗？”前台小姑娘突然没头没脑问了李子一句。李子没听明白，回头看有一家人去缴费了，也没再细问，随即离开了医院。
前台小姑娘觉得奇怪，那天晚上明明是陈医生给她发消息，说这个女孩是他以前的老同学，经济条件不太好又捡到这么个要手术的小狗，他们几个朋友合计私下帮帮她。
但是又怕这女孩不好意思，就得麻烦前台帮忙告诉她，宠物医院有救助公益计划，让女孩安心，后来陈医生就直接付了大部分费用。
今天这女孩反倒来问陈医生的动向，她不知道陈书逸出国了吗？搞得前台小姑娘一头雾水。
陈书逸中转了一天多才到爱丁堡，医院群里的同事，给他发了许多告别和祝福的话，前台小姑娘还发了两个视频，是那天晚上救得小狗主人发了抖音，他点进去，小狗在病房上蹿下跳，看起来恢复得相当不错。抖音头像是个水果，“酸甜小李崽。”他念着她的名字，点了关注。
李子拿出钥匙，门里就传来了小狗的叫声。吃饱饱已经习惯了李子下夜班以后，清晨回来的脚步声，总是早早等在门口迎接她回家。
打开门被小狗扑个满怀的感觉，只有养宠物的人才明白有多幸福。
三年前她捡到这只小狗，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李子的家庭，怎么说呢，故事很长，简单来说，她父母早年就离婚了，她是跟老人长大的，父亲再婚，母亲也多次再婚又离婚。
因为对李子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抚养过，自然也就毫无感情可言。可是自从李子上了大学，双方就开始干涉她的选择。从读什么专业，到去哪里上班，都来指手画脚。
李子在这种多重复杂的家庭，从小就是两头应付。因为她还没有独立的条件，不敢做任何反抗。
大学毕业后，老人身体直转急下，需要护工全天照顾，就搬去了疗养院。
李子把小狗带回家没几天，她父亲就出现，说小狗克老人，不能留在家里。
李子无奈，搬出老宅，自己租房子。实习工资不高，她要支付房租，还要生活，索性辞职去宁市最大的宠物集合店上班，做前台销售，多劳多得。
两年多时间，她早出晚归，硬是做到店长，攒了一些钱，可以完成小小心愿，去宠物医院上班，救助小动物。
这两年她报了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休息天就去上课，磨了两年多，总算是把基础学科考完，面试了几家宠物医院，最后她选择了宁市最大的宠物医院——曼德医疗宁南转诊中心。
这里接诊的都是四面八方转诊而来的急重症病例，李子愿意去这里从头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可以不顾虑家人、金钱，全凭内心的选择。
实习期一个月，李子基本都是连排大夜班，她身体疲惫，精神亢奋，每天投身于宠物医疗事业，虽然干的还都是前台和护士最基础的活，还是觉得受益很多。
她照例抱起小狗，亲昵地揉了揉它的头，夜班的困倦让她一步不想走，窝在沙发里就睡着了。
一阵风吹开了客厅的窗户，窗帘被吹得来回晃动，丝丝雨滴打进窗台。
李子手机振动得愈发频繁，黑暗中她按亮屏幕，下午四点了，转诊中心的工作群不断有新的消息。
【支援！休假的！下班的！能回来速速回来，猫车救助！】
李子赶忙起来，简单洗了把脸，给吃饱饱添了粮和水，关上窗户就出门了。
转诊中心经常接待动物保护组织的各项救援，数量比较大的就是“猫车救助”。一车往往都有上百只，有偷来的、走丢被套走的、一直流浪的。它们都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卖去一些偏远地方，流入市场，变成盘中餐。
保护组织拦截后，都会紧急送往就近的各大宠物医院，除去身强力壮的，每次都有不少生命垂危的猫咪，时间紧，任务重。
李子路上看了一眼工作大群，这次来的有三十多只，已经把中央处置区全部占满了，三个手术室也全部排满。负责统筹调配的，是新院长？
上个礼拜转诊中心就有消息，老院长解甲归田，集团空降新院长一枚。
【李子！李子醒醒！速来救命！】她的带教护士长费小丹发出“催命”微信。
【你醒了吗？快来！新院长已经做了六台手术了，他!很!牛!逼！】
李子已经飞奔到医院对面，回了消息：【马上到。】
医院里真是一片混乱，交接的救助机构工作人员、在笼子里哀嚎的猫咪、清创的医助，还有日常就诊的客人。
李子换上衣服，快步跑向手术室，三个房间都是红灯，正在手术。接待区放不下的猫咪，都暂时安顿在了诊室，李子一路看过去，这些猫咪三三两两挤在很小的破旧笼子里，身上新伤旧伤数不胜数。它们看着李子，胆子大的嗷嗷直叫，胆子小的蜷缩在角落，实在可怜。
她正想回前台，身后突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一阵温热贴着她的肌肤，目光转向拉住她的那只手，修长、白净却有力。抬头是一个穿着手术服的男人，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连睫毛上都是热气。
“帮我拿一包新的口罩，手术室的用完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疲惫。
李子这才发现，他的口罩也都被汗浸湿了。这不是新院长吗，可是这眼睛，这眉毛，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李子跑去仓库，拿了三大包口罩，准备给每个手术室送一包去。又往口袋揣了两袋葡萄糖，健步如飞冲向手术室。
刚上楼就看到新院长靠在手术室门口打电话，他套了一件白大褂，个子挺高，身形修长，靠在墙边。
李子走过去把口罩递给他，他顺手摘下用过的口罩。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神凌厉，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檀木香气，掺杂着手术服的皂香。他叮嘱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拿过李子手上抱着的口罩，转身又要进手术室。
“等一下。”李子上前，掏出口袋里的葡萄糖塞给他，“喝点吧，辛苦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葡萄糖，望向李子，眉眼弯弯，口罩下应该是笑了，“好，一会喝。”
李子转头下楼，陈书逸看着她奔跑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三年了，他们的距离终于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