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袁冬月见自己开溜不成,便冲眼前几位严肃的侍卫露出嬉笑:“我逗你们玩的。”

    侍卫不为所动地目视前方:“袁二小姐还是老实地等太子殿下回来吧。”

    额……她顿时收回假笑,瘪瘪唇角:“行,我不逃。”

    “但我去寻我父亲报个平安,总可?”

    她瞧侍卫们面面相觑地思考着,片刻都拿不定主意:“你们紧随着我就是,难道还怕我逃了不成?还有,若是太子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着。”

    侍卫们见她打包票的模样,迟疑了半晌才答应。

    一众浩荡的看兵忙紧随在袁冬月的裙裾后下殿去,她跑得甚急。

    她在纸条中约袁俞月在内殿最左侧的鎏金龙柱处相见,若自己去迟了,长姐恐要疑心自己在耍她然后愤懑地离开。

    好在,她赶上了。

    “阿姐——”袁冬月气喘吁吁地唤道。

    袁俞月拔步欲走之际回眸,看清是她便收回脚步。

    她冷淡地开口道:“如果你只是想来我面前耀武扬威,那——”

    “莫非。”袁冬月喘气之余忙打断。

    袁俞月咬了咬牙,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堵在胸腔难受至极,眼眶霎时殷红。

    其实随着梁氏手中的兵权渐渐削弱,还有祁政对她一次次的忽视与冷落,她心中渐也知晓她与祁政的希望是愈加渺茫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他看上的那个人,就非得是袁冬月呢?

    凭什么?

    “阿姐,我此番找你是有要事求你帮忙。”她终于换过气来,很是诚挚地说道。

    袁俞月白过一眼,霎时觉得无趣,转身既走。

    要她帮她?做春秋大梦去吧!

    “阿姐,我想让你助我逃出东宫。”袁冬月忙拉住她手腕道。

    袁俞月蹙紧了眉回头瞧她,上下扫量番她的神色,更觉此乃奇耻大辱。

    她想进都进不去,你还想出来?莫不是故意说这话来取笑她!

    “放手!”袁俞月喝斥着将她的手甩开。

    袁冬月见她脸上神色很是难看,心中稍叹口气。若不是她一人孤立无援,她是万不会将注意打到袁俞月身上的。两世了,她与长姐都更像仇敌而非姐妹,可如今她若想逃出东宫,就必须有宫外之人接应,有人相助总好过一人单打独斗。

    “阿姐,我无意与你争斗。”

    或许前世确是如此,然而今生她却可以毫无惭愧地说出。

    “呵,你的意思是我很想与你争了?”

    “阿姐,你明白我也是被逼迫的,我有自己所爱之人,你也有不是么?我——”

    袁冬月话语有些顿住了,她惊觉一时竟找不出让袁俞月帮自己的万全理由。她助自己出宫,自己却无法许诺给她什么。

    袁俞月冷笑一声:“说不出话了?”

    “我亦可助你拿回这本该属于你的位置。”她一字一顿道。

    祁政对自己不过是一种变态的掌控欲,何谈什么爱?若真对自己有意,前世何以任由袁俞月将自己囚禁西洲十年之久。他对长姐兴许也不是爱吧,也是一种利用,但若长姐愿意,她或许可倾力相助。

    “如何?”

    “阿瞳。”

    一道冷冽的男声在袁冬月后方响起,她浑身猛地一震,心速忽地加快,看去袁俞月的眼神夹着几分惊异与涣散。

    他竟这么快便赶来了么?

    若被他发现可就糟糕了!

    袁俞月的眼神在祁政身上停留片刻,转而扭眼见她害怕的模样。

    她冷冷哼笑一声,抬手甩了她一耳光。

    巴掌快而重,落在她脸上清脆痛快。

    祁政顿时瞳孔巨震,慌忙冲上前来护住踉跄的袁冬月,瞥过袁俞月一眼咬牙道:“你!——”

    袁冬月被打得恍惚,倒吸一口冷气,只感觉半边脸又疼又辣。

    祁政忙垂头看去怀中的袁冬月,心底疼惜不已:“阿瞳,你怎样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着没说话。

    祁政垂眸看见她紧蹙的眉头,缓缓攥紧了拳,此刻杀心顿起。

    “来人!”

    袁俞月对他如此反应倒已习惯了。他看她的眼底本就从未有过什么善意,不过她安慰自己,爱他就是这样的。

    好在那巴掌她打得痛快。

    “且慢。”袁冬月拦下祁政的手,转而质问他,“我没事,你要干什么?”

    祁政看着她霎时红肿的半边脸,眸中翻涌着愠色与无奈:“还能干什么?”

    前世你不是最讨厌你阿姐,讨厌她欺压你,讨厌她把我从你身边抢走,如今他再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祁政再要唤人,袁冬月一把拽上他的手腕,盯向他的眸子:“我累了,我们离开这吧。”

    “阿瞳,你?”祁政不解道。

    “我没事,她再怎么也是我的长姐。”袁冬月一面捂着脸,一面抬眸倏地与她对视一眼,“我不希望你这么对她。”

    ……

    “罢了。”祁政搂住她的肩拉她入怀,“早些回东宫,唤几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他压着怒气瞥过袁俞月一眼,带着袁冬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袁冬月吁了口气,心底的慌乱这才平息下去。

    她一面快步跟上祁政的步子,一面抬手试探性地轻触自己脸颊,心底略有无奈地笑笑。

    ——下手还是那么重。

    ·

    大雪压山,惟余莽莽,鸟兽皆绝,人踪尽灭。

    祁寒褪去一身戎装,觉着身子轻巧了些。这会换上一身素色莲纹锦袍,身披雪絮绛纱披风,颈间绕银狐软毛,眉眼间几度风霜,清冽又俊朗。

    醉泉山中一处醉泉亭,祁寒设宴于此,炉火干烈,热酒滚滚,乃是诚邀昔日门下宾客亦或众文人雅客,在这漫漫冬日里赏爱风景,踏雪寻梅,苦心作诗。

    祁寒与闾丘浮二人围炉对弈,早候于此,白雾腾腾地上升着,二人只观棋局,不窥神色。

    “这会他们都该来了吧?”祁寒开口问道。

    “想是都在路上了。”闾丘浮一面回应着一面勾起唇角,“与好些弟兄许久未见,心中倒很是期待。”

    祁寒亦扬出笑,点点头。

    此番他乃借这踏雪寻梅,意欲召集文人,招揽学士,建立起一支人才队伍。日后若能将那行瞻轩改扩为文学馆,加以投资照料,或能成为京城最高学府,以便吸引社会目光,影响社会舆论。到时候不仅能成为自己的智囊,更是赢得皇权之争的重要筹码。

    祁寒落下最后一子,笑道:“丘浮棋艺精进不少,我倒是生疏了。”

    “寒兄客气,在下险胜。”闾丘浮轻快道。

    听得长扬一声。

    “二位可久等?”

    李尤恩手中杵着一柄青竹,从山坳拐角一处冒出身来,“这醉泉亭可让我好找!”

    祁寒、闾丘浮二人见状,连忙起身。祁寒打趣道:“李兄恐还需多加锻炼,这半山腰的位置便让你招架不住了。”

    李尤恩:“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咯!哪似大将军您?”

    祁寒这次平定叛乱,王位并未恢复,但好在皇帝为其册封了镇南将军的头衔。

    祁寒不经开怀一笑。闾丘浮:“李侍郎倒来得早,你是第一位!”

    李尤恩将青竹杖往亭柱一靠:“荣幸荣幸。”

    “不过我确是得好生歇息会了。”他忙围坐火炉边,顺带着瞧了瞧他二人方下的棋局。

    不出片刻,唐玉、颜邑等人结伴而来。众人笑着相互问候过,气氛愈加活跃了些。

    唐玉歪歪头看到一旁李尤恩:“尤恩,你竟也来了?”

    李尤恩很是惊喜,忙朝他招手:“唐兄,来!”

    唐玉嘿咻嘿咻地扫开木凳上的落雪,坐下道:“你小子现如今官越做越大,老夫我几度邀你你不来,怎?殿下邀你你就来?”

    李尤恩挠挠头,不知如何解释:“……”

    祁寒侧耳听见其二人对话,回过身插嘴道:“唐兄,可别看当初你第一次带他来见我,记得带了幅——”他语气顿了顿,“带了幅驴背吟诗图!我可现在还记得。”

    唐玉哈哈大笑:“尤恩这小子太莽撞!初次拜访便冲撞了您!”

    祁寒笑着接话:“现如今,我与李兄的关系可是比不得当初了。”

    唐玉点点头,喃喃道:“嗯,尤恩与殿下的交情是愈好了,甚好、甚好……”

    ……

    约再过了半晌,范瑞、燕淮、汪卿水等十余人亦陆续到达醉泉亭。

    祁寒见来客皆至,不做多的等待,稍清了嗓子,提高些音量笑道:“隆冬将至而松柏后调,寒雪俨覆而暗香幽来。诸位都是京城出类拔萃的学士,今儿有幸欢聚一堂,踏雪寻梅,弄墨作诗,也算是修身养性之乐事。在下已备好薄酒,诸位尽兴!”

    “好!”众人齐声应和着。

    虽如今祁寒的地位不比当初,然而座下许多文士在秦王幕僚之下做事时,亦知他并没有帝王野心,因此也并非是为了争得储君之位而投靠他。祁寒待他们不薄,如今就算是落魄,也仍旧拥护至极,何况此等文人雅事,他们本就心向往之。

    汪卿水夹在众人之间,眸子始终扫量着祁寒,作揖得极为敷衍。

    他一袭月白锦袍在身,很是低调,手中又常年持着一柄羽扇,因而也很难窥得他底下的神情。

    他冷哼一声,倒不怎么将祁寒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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