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太子的车马华贵浩大,整整齐齐地驻留在袁府外,纵列排开。

    昨日袁冬月向祁政提出回袁府探亲一事,本以为他会不允,谁知竟欣然答应了。许是因为那日来袁府要人之时,他的行为颇为莽撞又不讲情理,想来日后两家还要结亲,应当是尊重些的。

    袁府外的仆从远远瞧见马车到来,便朝奔走相告地朝老爷夫人禀去。

    这时袁冬月刚下马车,瞧见妆容精致,衣着华丽,一袭蹙金条纹流苏蓬显现出皇家别致的贵气,兰氏等众姨娘一见了她便直直围了上去,手上轻轻拭着泪,嘴上不停地关切寒暄着。

    其余人仍旧微躬着身站着,袁满仲皱着眉朝袁冬月看去一眼,接着又急切地朝马车里望去。

    这会祁政随在袁冬月身后亦出了轿子。

    祁政理了理服饰,面色刚硬,神情威肃,众人齐声呼出:“太子殿下。”

    他撇眸看向袁冬月,瞧她脸上泛着淡笑,紧绷的周身在此刻终于散发出舒缓之意。

    “袁相。”祁政轻轻抱拳作揖,朝他微笑。

    袁满仲有些惊喜,愣了片刻甩袍道:“快!殿下还请快快进屋!”

    ……

    袁府众人遂落座正厅。元日将至,丫鬟们按吩咐从年货里头拿出了最好的果饼酒水来招待。大家也不怎吃,只是充当个碎嘴。

    袁冬月因随祁政而来,无声无息地坐了上位,这乃是先前梁氏的位子。据方才观察,这会众人也都明了,这冬月被祁政掳去东宫,并非吃苦,而是享福,想来日后是要做皇后的。

    “袁相,先前本宫事务繁忙,未与你商量便带走二小姐,还请见谅。”

    祁政脸上挂着很淡的微笑,神情也不似往常威严,摆在面前的果品倒也挑挑拣拣拿来吃。

    众人见他如此情状,亦笑脸相迎,心头别提多轻松。

    “哪里哪里,殿下自有分寸与安排,老夫只愿小女平安愿意便好。”袁满仲抬起眼皮,先是朝祁政笑,再又看向袁冬月。

    袁冬月一愣,撇眸发觉祁政正看向她,垂头淡笑道:“自是乐意的。”

    “那便好、那便好……”袁满仲自顾自地拍着腿,又不自然地理理衣摆,嘴中喃喃道。

    听她如此说,纵明白她有几分被威迫的假意,可心底好似也宽慰许多。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他无法为了一个小女儿全然站在秦王阵营与太子做对抗。他只能希求袁冬月能慢慢接受,希求太子会好好待她。

    祁政、袁满仲二人你来我往地聊些闲天,正厅的氛围倒还算轻松,不时谁说了个乐事祁政还会笑笑。

    袁冬月偷偷抬眸看向袁俞月。她的神情很是寡淡,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这会她抬起头来准备看祁政,谁知竟与袁冬月对上目光,她眼珠略有上翻地扭开,再过了片刻,她紧蹙着眉置了气。

    “殿下,父亲、母亲。”她忍着眼泪朝祁政作揖,“臣女身子不舒服,便先退下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袁满仲忙找补:“俞月近日身子都不大好,这会估计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祁政轻轻笑着:“阿瞳也是如此,前两日还染了风寒。”

    “啊哈哈──”袁满仲又接话,“俞月、冬月的身子怎么都不好……”

    袁冬月觉着时机到了,便起身朝袁满仲作揖,全然忽略了在高台上坐着的祁政:“女儿想去瞧瞧阿姐的情况如何了,想来她一个人是不行的,需有人照料。”

    祁政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啊,好啊好啊。”袁满仲没多想便笑着答应。她姐妹两常是不对付的,如今却愈大愈亲了,他心底倒惊喜非常。

    “嗯。”祁政很淡地从喉咙里出声。他虽不在乎袁府众人,可今日他之所以来袁府,一是为缓解阿瞳思亲之苦,二也或多或少想得到阿瞳生父的认可。祁寒能做到的事,他也可以。“好生看好二小姐。”

    他再补一句:“不要让她受伤。”

    “是。”千红道,接着紧紧随在袁冬月身后。袁冬月方跨出正厅,在一旁候着的众侍卫便见状跟上。

    众人瞧着袁冬月与身后的泱泱众人,神色些许困惑。祁政忙笑道:“冬月身子骨弱,命些人随着倒可以防止她磕伤碰坏了。”

    “原是如此。”袁满仲打着哈哈笑道。

    ……

    “阿姐──”袁冬月匆忙追去。

    一处观景亭,亭旁一颗柿子树,枝叶都落尽,如此倒显得硕果累累,橙红的果实覆层圆圆的白雪,像顶一只卧兔儿。

    “你到底想干什么?”袁俞月很不耐烦地停住脚步,“从前怎未见你如此烦人?”

    眼前袁冬月是一身皇室才能穿的衣裳,身后又随着浩荡的东宫的仆从,看来祁政早已将她当作已过门的太子妃来照料了。

    “阿姐,上次我说予你的事──”

    没等袁冬月说完,她直打断道:“让我帮你,你做梦!”说罢,她转身又走。

    “可上次阿姐不也帮我了吗?”袁冬月忙追上拽住她的手腕,“上次在皇宫,你没有在祁政面前拆穿我。”

    “怎么?我打你你还要感恩戴德?”袁俞月好笑道。

    袁冬月只如同戳中笑穴,忽也笑了,然而片刻后二人面上均浮现几分尴尬。

    ……

    “阿姐,若你只是想得到太子妃的位置,我想我有办法助你一臂之力。”她这会思路清晰些了,神情平静下来道。

    袁俞月没有说话。或者说,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放弃这个她梦寐以求的身份,放弃这个可以陪在祁政身边的机会。

    在她眼里,祁政是最好的。

    “祁政之所以没有按原定的娶你,”袁冬月话有一顿。

    什么原定的啊……这么说她能理解吗?

    “呃──”

    袁冬月刚想解释,然而看袁俞月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嫁给祁政是原定的事情。

    “是因为母亲与阿兄手里的兵权被削,同时朝中大臣多是支持祁政,他手中积累的权势已足够强大,不需要再依靠──”

    “这些你当我不知道吗?”袁俞月瞥眼她道。正是因为她对祁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所以他才选了自己真正心悦的人。他心悦的是袁冬月,不是她。“你到底还要强调多少遍?!”

    她话语尖利了些,胸腔中的怒气只快要从七窍中腾腾钻出。

    “帮阿兄夺权兴许可破此局。”袁冬月忙道。

    又或让祁政在朝中失势,然而这话是绝不能在袁俞月面前说的。

    袁俞月一愣,心底已稍许动摇,迟疑地回怼:“呵,你说夺权就夺权?是这么容易的么?”

    “阿姐,不试试怎知呢?”

    ……

    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驻留在枝丫上,惊地枝头稍颤,它缩着颈垂头啄红柿子,一下一下,梗蒂却被啄断,红彤彤的软柿倏地落地。

    “哎哟。”

    袁俞月的右臂忽被拉扯,她脚下一踉跄,垂眸一看,那只软缎绣花鞋旁是一地香甜软烂的果肉。

    她惊异地抬眸,对上袁冬月的脸。

    ……

    祁政、袁冬月二人在袁府用过午膳方才回东宫。马车内摇摇晃晃,又恢复几分沉寂。

    “阿瞳,你与从前很不一样了。”祁政忽将手搭上她的腿,再又拿过她随意搭落在腿上的手抓在手心。

    袁冬月闻言抬眸:“嗯,从前我想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心狠手辣些。”

    他或许说的是她对袁俞月的态度吧?

    祁政缓缓将她的手松开,转而环过她的肩膀,指间用了些许力道,欲要将她揉入怀中一般。

    袁冬月神经一紧。

    只感觉浑身歪斜着更不舒服了,坚持过了良久,脖子有些酸疼,这会马车颠簸,竟不小心将头轻轻触上了他的肩头。

    祁政感受到她的半点依赖,忽地笑了。

    “如今我已足够强大,你再不用为难自己。”

    二人既回皇宫,袁冬月便忙寻了个理由下马车,祁政还有别事要忙,便不随她慢悠悠地走回东宫。

    这些日子她在祁政面前表现得很是乖巧,他对她的限制自然也就少了些。

    袁冬月皱着眉揉揉肩颈,甩甩手臂做了半个拉伸运动。

    真是累死了。

    抬眸欲要远眺整个皇宫的雪景之时,忽见几个黑鸦的人影从通观殿内走出,三两成群,应是才与皇帝议了事。

    袁冬月眯了眯眼,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李尤恩,她心中忽闪惊喜,只若在皇宫之中见着亲戚般亲切。

    她不做犹豫便走上前去:“李侍郎!”

    李尤恩不曾想在这能遇上她,这会亦是惊喜非常,周遭的大臣们皆有礼道:“袁二小姐。”

    “诸兄便先行出宫,在下失陪。”李尤恩笑着朝其余人说道。众人也都识趣,拱手作揖后便高高兴兴地结伴离开。

    “好久不见。”她又道。

    李尤恩为官繁忙,又已有家室,恐已有半年之久未正式打过照面。

    “好久不见,二小姐。”李尤恩扬着淡淡的笑,还是腼腆的模样,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有躲闪。

    “这是方才在通观殿与圣上议事呢?”她寒暄着。

    “是的呢,”他脸上闪过几分忧虑,“近期倒不怎太平。”

    袁冬月的神色也随他的语气沉寂几分,然而头脑中却未真正品读此话意思,她心中全是另一回事。

    “李侍郎可知汪公子近日离奇死亡一事?”她开口问道。

    李尤恩:“……”

    袁冬月蹙了眉头:“不知李侍郎可否帮我查出汪公子的死因呢?”

    想来李尤恩作为自由身,又是朝堂命官,各路消息总比她要灵通些许。

    又见李尤恩片刻不说话,面色很是迟疑,袁冬月心底只觉得很是反常。

    难不成汪卿水的死当真如此离奇?

    她正要开口再说。

    “二小姐放心,在下定会尽力帮二小姐查的。”李尤恩思考了许久,这才从嘴中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嘴角不自然地扬了扬。

    袁冬月愣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才猛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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