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巷。

    劳累了一天的乔满仓刚踏入院子,便听到屋内传来乔天宝的哭声。

    他心头一惊,连手上的家伙事儿都来不及放,便急忙跑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乔天宝正坐在地上哭闹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见他来了,手脚并用地朝他爬来,“爹,爹,饿了,饭。”

    乔满仓心疼地将他扶起,拿起棉布仔细地擦干他面上的脏污,又从木橱里拿出一块仔细用油纸包好的糕饼,放了在乔天宝手中。

    他摸着乔天宝的头温声道:“天宝乖,爹这就去给你做饭。”

    乔天宝双手捧着糕饼吃得正香,没有吭声。

    乔满仓将院外的东西收拾好,刚踏入主屋,便见吴玉梅坐在床榻边上,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眼神阴鸷地吓人。

    乔满山被她吓了一跳,“你在家怎的不出声?天宝方才在外头大哭你竟也没听到。”

    吴玉梅这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乔满仓叹了口气,坐在了她对面的矮凳上,“你今日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吴玉梅悠悠看向乔满仓,眼里透着浓浓地不甘,“你那死人弟弟一家,搬到金台县了。”

    乔满仓眉头一跳,“不能罢,满山一家穷得叮当响,光靠他种地得的那些钱,想要在金台县买房子,怕是劳累五十年都买不起。”

    吴玉梅死死盯着他,确信道:“不,就是他们一家。”

    乔满仓不知吴玉梅这信心来自何处,他试探着问道:“你今日见到他们了?”

    吴玉梅的指尖嵌入肉里,“我午后去市集买东西,见满山家那死丫头被人带着往县衙走。我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就跟了上去,想去县衙找人探探口风。未曾想我还未找到人问询,那丫头就出来了,她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属吏,抬着几个大箱子往青石巷走。”

    “我一路跟,一路看。见几个属吏将几箱东西抬到了青石巷尾的一间房里,院门一开,你死人弟弟一家都在那处。那几个属吏走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手里还拿着不少银钱。”

    话到此处,吴玉梅紧紧抓着乔满仓的臂膀,“满仓,你说他们家是不是发财了。”

    乔满仓的手臂被她抓的生疼,“这,我也不知。左右同咱们家没有干系,管他们作甚。”

    “不!”吴玉梅惊叫起来,眼里尽是贪婪,“怎的没有关系,都是因为周素那贱人,我家天宝才会变成这样。他们家既有钱了,这些钱当然就归我们家。”

    乔满仓心头直跳,“你忘了满山上次来咱们家时说的,你同他签了字据,我们两家已经两清了。”

    “呸!我去他的两清!”吴玉梅啐了一口,“只要我家天宝一日没好,我绝对不会和他们家两清的。”

    深深地无力感爬上乔满仓的背脊,眼见面前的妻子越发魔怔,外头的乔天宝已经吃完了糕饼,又赖在地上哭闹起来。

    他手撑着双膝,面上愈发凄苦。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今夜的乔家很是热闹。

    这么多金银到了家里,乔满山同周素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该藏什么地方。

    等乔长平拉着乔元的推车回来,一家人一合计,不如在厨房挖个地道,用泥巴一盖,上头再堆上柴火,愣谁来了也瞧不出来。

    乔元听后没什么意见,左右这些钱她暂时用不上,先存着也未尝不可。

    本以为这该是几日后的事,谁料当夜,乔家父子就在厨房挖起了地道,怕被人听见,还用布条将门窗掩地严严实实的。

    一连几日,乔家父子俩白日补觉,一入夜便开始挖地道。

    没了乔长平帮忙,乔元每日只好自己推着小车去往市集。

    第一日同她对赌的汉子后面特意来找了她一趟,说她那法子果然好用,不过三四日他种的那些豆便没被切叶了。

    有了那汉子做宣传,市集上来找乔元的人愈发多了,她一摆摊,后头至少等着十几个要来问她问题的。

    再加上看热闹的,西市这条小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在等人的间隙,乔元扫了一眼小道,这处着实有些拥挤,她得考虑换个位置了。

    “乔姑娘。”面前老伯的叫喊声,将乔元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她集中精神道:“老伯请说。”

    老伯还未开口,却听得从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喊道:“元姐儿可在?”

    乔元眉头一皱,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妇人的叫喊声逐渐靠近,人群被分成两半,衣着褴褛的吴玉梅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是她来,乔元手心捏紧,这段时日在各处忙着奔波,她倒是完全忘记乔天宝的事了。

    吴玉梅特地挑着乔长平没在的时候来的,几个月不见,死丫头的面庞倒是圆润不少,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滋润了。

    一想到这里,吴玉梅的心头就跟油煎一样,她花的可都是她家天宝的钱!

    看出乔元眼里的警惕,吴玉梅唇角一扬,走到乔元面前,面庞拧起,假意虚弱地倒在了她的小摊面前。

    见她一倒,马上便有热心婶子上前将她扶起,“妹子,你这是怎的了?”

    吴玉梅用帕子掩着唇角,咳嗽几声,这才幽幽地同扶她的那几人道:“我无事的。”

    空瞥了一眼乔元,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吴玉梅面向她,低声哭诉道:“元姐儿,元姐儿,伯娘求求你,将拿了我家的银钱还回来罢,天宝还等着治病,他可拖不起了。”

    为了今日,吴玉梅特意换了件百八十年没穿的旧衣裳,西市往来的人这么多,她就不信不能逼得乔元就范。

    “这……看来姑娘今日有事,我便先不打扰了。”坐在乔元面前的老伯麻利地起身离开。

    吴玉梅这一说,聚在小摊前的众人都看向了摊前的乔元。

    乔元往凳子后一仰,双手抱胸,“婶子,你怕是找错人了罢,我爹没有兄弟,你可不是我大伯娘。”

    吴玉梅都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说了,没想到乔元直接连人都不认了。

    被她这么一噎,吴玉梅愣了半晌才道:“你!我如何不是你大伯娘,你爹叫乔满山,我家夫君叫乔满仓,这可如何能抵赖!”

    “这世上姓乔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我亲眷?”这里又不是石湾村,乔元压根不想同吴玉梅多费口舌。

    听乔元这么一说,这几日同乔元在一处摆摊的几个农人出来替她说话道:“是啊,妹子,乔姑娘不像是这样的人,你莫不是找错人了罢?”

    吴玉梅眼睛转了转,语气又软了几分,擦着眼泪道:“元姐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家拿了我家这么多银钱,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莫不是不想认账,才假装不识得我罢。”

    乔元单手支在下巴上,笑着看吴玉梅表演,“婶子,若真是我家欠了你银钱,你为何不去找我爹娘,反倒要来找我?我可没什么银钱给你。”

    乔元这话一出,一旁围观的人深觉有理,欠钱去找家中长辈便是了,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

    抓住吴玉梅眼里稍纵即逝的无措,乔元从容道:“你莫不是瞧着我手里有几分闲钱,故意来讹我的罢?”

    吴玉梅本想趁着人多,逼乔元认下罪责好去她家要钱,没曾想死丫头小小年纪脸皮这么厚,这般场合居然连亲眷都不认了。

    吴玉梅心火中烧,“你娘推我儿入水,害我儿染上风寒,病愈后也如三岁孩童,如今你连家中亲眷也不认了,这是什么道理。”

    听她提到周素,乔元眸色冷了几分,“婶子,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爹没有兄弟,你也别想在此处坏了我娘的名声。你若笃定我家欠了你银钱,不若去县衙告我罢。”

    吴玉梅哪里敢去县衙,那日她亲眼看到乔元被属吏护送回家,谁知道她同知县有什么关系。

    不对。

    吴玉梅面上闪过一丝得意,下一瞬直接扑倒在地面上耍起赖来,“哎呦,哎呦,满仓你来看啊,你打小疼爱的亲侄女如今攀了知县的高枝,连亲伯娘都不认了。还说让我将她告去县衙,知县大人坐堂,谁人能告得赢啊!”

    吴玉梅这话说的很是引人遐想,妙龄少女同一县知县,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风流韵事。

    若是一般姑娘家,听吴玉梅这般言语,定是要涨红脸吓破胆了。

    乔元坐在上首没动,她嗤笑一声,“你如何得知我同知县有关系?”

    吴玉梅见乔元应了下来,心头暗喜,“婶子前几日看你从县衙出来,知县大人还亲自派人送你归家,婶子是怕你年纪轻,走上了条不归路啊。”

    听吴玉梅说起这事儿,西市上有不少人都瞧见了,是县衙属吏到此处请的她。

    那时他们便在想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如今吴玉梅这么一解释,西市众人面上有些犹疑地看向乔元,难不成这姑娘当真同知县有一腿。

    见乔元说不出话来,吴玉梅面上愈发得意了些,死丫头,还敢跟她斗。

    她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乔元的手,哀戚道:“元姐儿,伯娘也不想你为难,你只消将欠我家的那些银钱还了,还有当时公爹给的几箱传家宝,你家霸占了这么些时日,也该还给我们了。”

    乔元面色不变,“婶子,听你这话说的,你不仅认定我是你侄女,还说我同知县关系匪浅了?”

    吴玉梅道:“这是自然。”

    “那敢问,我同知县大人到底是何关系?”乔元接着道。

    吴玉梅没想到,这般时候了,她的嘴还这么硬,“这……你们二人自然是。”

    污蔑知县可是大罪,吴玉梅心口跳了跳,但一想到乔元带人抬回家中的几个大箱,她咬咬牙道:“你小小年纪,便是知县大人的姘头了!”

    乔元闻言,放心地笑出声来,她扬声朝后头隐于人群的江稷道:“敢问巡检使大人,当街污蔑朝廷上官,该当何罪?”

    巡检使?何处有巡检使?吴玉梅脸色瞬间煞白。

    江稷今日身着常服,从人潮中踏出,朝着乔元走来。

    路过吴玉梅时,他漠然道:“景朝条律有言,污蔑朝廷上官一经查实,轻则杖刑,重则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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