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齐不明白江稷为何突然开口说这些,他有些不快道:“大人说这话是何意?莫不是在怀疑我们?”

    “哪里的话。”江稷淡淡扫过在场众人一眼,然后才对着宋正齐道:“乔姑娘出了事,买扑自然是要延后了。你们既是为了华行首来的,想必还要在此处多待些日子。最近金台县里头不太平,珠宝贵重,诸位可要看管好财物才是。”

    这巡检使莫名到来,如今又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宋正齐摸不准他的意思,只道:“那便多谢大人好意了。”

    江稷不再逗留,带着邹尧走出了雅间,他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邹尧略一思索道:“太假。”

    “说说。”

    “且不说商人逐利,华行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谁会为了卖他珠宝追到一个小县城来。还有,巡检使一提起洋金花,我瞧靠门边那汉子的脸色立时变了,这事必定同他们脱不了干系。”

    “盯紧他们,不要打草惊蛇。”江稷道。

    “是。”邹尧领命而去,旋即消失在醉仙居的人群中。

    确认江稷离开了醉仙居,方才最先同江稷搭话的男人出声道:“这巡检使莫不是盯上我们了?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正齐不复方才面对江稷的做小伏低,他挺直脊背道:“你们只管吃喝,千万不要出马脚,剩下的,待我去问一问主子再做定夺。”

    说罢,他便走出雅间,转而去了醉仙居最奢华的天字间。

    天字间里,半躺着一个衣着华贵至极的少年。少年眼颊狭长,形似狐狸,袒露出半个臂膀,单脚支起,斜靠着任由身旁的美人喂酒。他半眯着眼,正细看着面前几个轻衣绮罗,身姿窈窕的姑娘在翩翩起舞。

    “主子。”宋正齐入了内室,很有规矩地站在屏风后头,一眼都不敢多看。

    “何事?”歌舞声未歇,少年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慵懒。

    “这……”人多口杂,宋正齐犹豫了没说出口。

    少年并未管宋正齐,任由他站在门口等着。直到看腻了歌舞,随意丢了身侧的玉珏珠宝下地,很有兴味地看着下头的舞女互殴疯抢过后,才道:“行了,你们先下去罢。”

    衣着凌乱的舞女们接连告退,宋正齐这才绕过了屏风,跪到少年身前。

    一股黏腻的脂粉香气直冲宋正齐的鼻子,他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垂首道:“方才金台县的巡检使来了。”

    “他来做什么?”少年随手拈了颗珍珠放在手上。

    “说是例行问话……”宋正齐话到一半,有些吞吞吐吐道:“他还问我们,知不知晓洋金花。”

    少年拿着珍珠对着烛光赏玩,“这地方的巡检使倒是个能干的,听说是江家人?”

    “是,名叫江稷,出身江家旁支。”宋正齐恭敬答道。

    大如指盖的珍珠被随意丢到地上,少年带着玩笑的语气道:“那就一起杀了罢。”

    “主……主子。”宋正齐一时噎住。

    毕竟是过了明路的朝廷命官,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少年看出了宋正齐的胆颤,他赤脚走在地上,俯身对宋正齐笑得邪魅,“同你玩笑罢了。说到底,这事儿又不是我们做的,你怕什么?”

    宋正齐闻言:“主子的意思是?”

    “冤有头债有主。”

    宋正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俯身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少年喊住他,“还未找到那日送信之人的消息吗?”

    宋正齐额间滑落一滴汗珠,背弯得不能再弯,忙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少年嘴角扯出笑容,下一瞬,他的脚就踩到了宋正齐的头上。

    宋正齐的头被少年用力踩入天字间柔软的地毯内,绒毛充斥在他的口鼻中,堵的他根本无法呼吸。

    直到发现宋正齐的身子开始发软,少年才松开了脚,踢踢他的脸道:“无用的废物,若三日后再找不到,你知道后果。”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还请主子息怒。”宋正齐勉强维持住几欲昏厥的身体,躬身一礼后才缓缓告退。

    少年重新倚靠在软榻上,看着一室靡靡,有些兴致缺缺。

    都烧成这样了还没死透,这乔元当真命大。

    ——

    从醉仙居回来,江稷刚踏入巡检司,就听得楚津来报,“大人,有人说自己瞧见了那日纵火之人。”

    江稷敛眉,吩咐楚津先将人带上来。

    来人是个粗布锗衣的老汉,面上风霜遍布,瞧着倒是个老实的。

    端坐在堂上,江稷肃容问道:“你说你瞧见了纵火之人,可有凭证?”

    老汉见了江稷,有些惧怕地不敢说话,还是楚津安抚了几句,他才开口道:“禀……禀告大人,那日二更我刚奔丧回来,路过青石巷,便见一个妇人在巷口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我见她这么晚了还在此地,怕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就想上去问问。”

    “谁料那妇人似是受了惊,一把推开我,她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里头掉出不少火折子和一些瞧不出样子的干花。”

    “我听她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代价’‘报复’之类的话。那时候我刚奔丧回来,遇到这样的怪人,心下自然是有些害怕,便先跑回家了。”

    “现下想想,那妇人定是纵火犯。”老汉一口咬定道。

    江稷问道:“你可记得那妇人的样子?”

    老汉点点头,“记得的,那妇人两颊凹陷,瘦的可怕。人也有些疯疯癫癫的,瞧着不太正常。”

    “楚津。”江稷道,“带他下去,问清楚妇人的细节。”

    楚津应了一声,领着老汉走了。

    江稷坐在堂上,心头万绪并未因为老汉的到来而有所缓解。

    他从洋金花入手,搜寻了两日,才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今日前脚刚从醉仙居出来,后脚就有人递上了准确无误的情报,甚至连各种细节都分毫不差。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江稷在前头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楚津从后头带了一张画像出来。“大人,这是我照着那老汉所描绘画的嫌犯图。”

    江稷接过画像,只一眼,他便认出了上头的人。

    乔元的大伯娘,吴玉梅。

    上次同乔元陪着纪师到吴玉梅家,江稷已经清楚了她家同吴玉梅之间的恩怨。若当真是她动的手,新仇旧恨一起加上,动机倒是很明确。

    对方既然抛了吴玉梅出来,必定不是空穴来风。

    事不宜迟,江稷带上人,径直往永宁巷走去。

    ——

    永宁巷。

    乔满仓劳累了一天,刚回到家,迎面就被一坨泥巴砸了脸。

    见他面上脏污好一块,乔天宝坐在地上拍手,有些乐不可支。

    “天宝,可不能用泥巴砸人,再有下次,爹就要打你了。”乔满仓板起脸,抬手吓唬儿子。

    乔天宝一见他抬手,有些害怕,便又只垂头玩泥巴,不再搭理他。

    乔满仓叹了口气,没管坐在地上的儿子,进屋拿起汗巾随手擦了擦脸。

    日光在天际落下最后的余晖,屋里暗得不行。

    乔满仓摸黑点起油灯,待把脸擦干净,这才在屋里寻摸吴玉梅的踪迹。

    一直走到主屋,乔满仓才见吴玉梅正坐在床榻上,对着绣绷痴痴地笑。见他回来,不同往日的愤恨,吴玉梅很是温柔道:“怪我,竟忘了你回来的时辰,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你今日……”乔满仓有些意外。

    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吴玉梅已经柔声劝了他好生歇息,自己则拖着脚上的锁链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自打吴玉梅被巡检司打了之后,他们二人见面或是争吵或是冷待,难得有这般温柔小意的时刻。

    乔满仓心下宽慰,依言在主屋休憩了一会儿。

    就在他迷瞪地快睡着的时候,院外突然出现了砸门声。

    砸门声音又急又大,听着来了不少人,乔满仓被惊地跳了起来。

    心头狂跳,乔满仓叮嘱吴玉梅在家里莫要出去,又用糖饼劝了乔天宝进屋,这才吸了口气去院子里打开门。

    门刚一被打开,站在外头的差役蜂拥而上,直接将他压倒在地。

    “官爷,官爷,这是作甚!”乔满仓躺在地上痛呼。

    院里无人回应他。

    江稷对领头的差役使了个颜色,余下的人马上便进了乔满仓家。没一会儿,乔天宝就被带了出来。

    没见到想要的人,还未等江稷开口,最先入内的差役走到他面前,抱拳有些为难道:“大人,里头还有一妇人,但那妇人脚上带着锁链,带不出来。”

    江稷看了地上的乔满仓一眼,“你可有钥匙?”

    乔满仓喘着粗气,应道:“在……在我身上。”

    差役摸了钥匙,没一会儿就把屋内的吴玉梅带到了江稷面前。

    “你们这是作甚!私闯民宅,我要去县衙,去告你们!”吴玉梅瞧着很是削瘦,挣扎起来却很是有力,连两个差役都有些按不住。

    “老实点。”差役下了死力气。

    吴玉梅被压得跪在地上,满脸的不服。

    江稷冷眼打量她,居高临下问道:“乔家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家里余粮告急,乔满仓从早忙到晚,哪里有空去打听别人的闲事。听江稷这么一说,他有些讶异问道:“什么火?”

    江稷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弟弟家着火,烧了整间屋子,你不知道吗?”

    被按在地上的乔满仓一听,心想巡检司定是因为西市的事儿误会了吴玉梅,忙道:“大人,大人,冤枉啊!我娘子日日同我在一起,若白日我不在,就会在她腿上绑上锁链,她是万万不能去乔家放火的。”

    压着乔满仓的差役又用了几分力,斥道:“没问你。”

    吴玉梅看了地上的乔满仓一眼,随后幽幽抬头看向江稷,皮包骨的脸笑得很是渗人,“他们家的火,是老天惩罚,是那起子贱人罪有应得,同我有何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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