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少微回来时就看见白榆在屋里无所事事地坐着,他将萧随意置于桌上后笑眯眯地喊道:“小鱼儿,怎么有闲心来找师父?”

    白榆朝他一瞥,视线落在桌上玉箫,说:“吹箫相送,师父倒是有心。”

    “怎么说也是昔日好友,送一送是应该的。”应少微坐下。

    白榆:“倒是不曾听说过,我还以为您只有梅前辈一位友人。”

    白榆随应少微在山上住了十几年,除去偶尔会下山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外,见过的外客就只有寥寥几人,梅广涛是其中一位,不过应少微对他的介绍也只有友人二字而已,其他身份还是白榆能与应少微打个平手,得以下山历练后自己打听出来的。

    应少微莫名从这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但仔细一看又确实没看出来,他把这归结于幻觉,道:“再怎么说,你师父我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结识的亲朋好友数不胜数,遍布四海……”

    “那怎么从未见过?”白榆毫不留情地拆台。

    应少微面色一滞,道:“这,自然是因为他们俗事缠身,来不了。”

    “是吗?”白榆抱臂,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应少微:……

    “当然。”

    虽是肯定的话语,却是用气音说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白榆并未纠结此事,而是问起别的:“师父,你来了,那梅前辈怎么办?”

    梅广涛每年都会去云川住一段时日,短则一月,长则半年,近些年来还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应少微沉默了。

    很明显,他把这事忘了!

    “师父你说,要是梅前辈千辛万苦地上了山,结果却发现人去楼空,他会做什么呢?”见应少微脸色逐渐难看,白榆又添了一把火,感叹道,“要是梅前辈因此心生不满,将应少微出山一事宣扬出去的话可就糟了……”

    “云川派现任掌门,现天下第一。若是江湖中人知晓此事定会十分激动的吧,毕竟只要击败了您,天下第一就是他们了。而且,”她特意停顿几息,幽幽补充,“应少微可与应星不同,想来只要愿意花费一点点功夫的话,是能做到人手一副画像的。”

    一番话说完,应少微脸上已没了笑意,笑容转移到了白榆脸上。

    少顷,他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明白当年白榆下山时为什么又是化名又是蒙面的了。他现在觉得,说不定那时的白榆面具下还是易容过的。

    “好不容易见面,小鱼儿却一直在问别人,为师心中好难过啊。”应少微试图反击。

    白榆朝他敷衍一笑,起身走了。

    应少微却不肯放过她,跟上后絮絮叨叨:“小鱼儿,你如今就连几句话都不愿意跟师父说了,果然是嫌弃师父年老体弱了吧。”

    白榆充耳不闻,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就到了楼梯处。应少微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言语之外全是暗示。

    白榆一边下楼一边快速扫过大堂,一下去就把坐着的薛明辉拉起来,道:“掌柜的,我师父早年游历江湖,知道不少秘闻,你可不要错过了。”

    闻言,薛明辉不负她望地双眼放光。

    自从白榆四岁之后,应少微就再没感受到这种视线了,现在被这么看了,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满足,话也没听清就应好了。

    薛明辉眼睛更亮,殷勤把人扶到桌边坐下,期待道:“应前辈,开始吧。”

    “开始什么?”应少微满眼错愕。

    “当然是讲一讲师父你游历江湖时听到过的秘闻啊。”白榆善解人意地解答。

    言罢,她朝薛明辉摆摆手,道:“掌柜的,我出去一趟,就劳烦你多多照顾我师父了。”

    “好,你放心吧。”

    得了应承,白榆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大门而去,身影透出几分慌张。

    “砰!”

    门外传来声响,薛明辉立即起身,高声问道:“白榆,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听声音确实不像出事的样子,薛明辉放心坐下了,把应少微的话头接下去。

    此时的门外,白榆心疼地看着捂着额头的竺晏,小声问道:“阿笋,没事吧?”

    方才她出来的太急,正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竺晏,躲闪不及,二人便撞作一团。

    竺晏温声道:“没事的,师父,不用担心。”

    白榆拿开他的手,另一只放在他肩上示意他弯腰,而后凑上去仔细观察。

    晨间寒凉,白榆的手也好不到哪去。

    丝丝凉意从带茧的手心传到额头上,减轻了痛意,但竺晏有些不适应,他想后撤避开,一抬头就看见白榆目光,认真的,疼惜的,完完全全落在他一人身上的。

    他突然觉得脸热,轻咳一声便自然后退,视线下垂,嘴上关切道:“师父,你刚才也撞到了,没伤到吧。”

    “我?”白榆将自己上下打量一遍,再抬眼就发现竺晏正盯着自己,她莞尔一笑,摸摸竺晏脑袋,“放心吧,我没事。”

    “……嗯。”竺晏闷声回道,头往后移躲开白榆的手,可余光注意到她真的收回去时眼中又闪过一抹失落,不过还是说,“师父,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摸我脑袋了。”

    “好,我知道了。”白榆并不意外。

    人之常情,她能理解,她青春期的时候也喜欢装高冷,不让家里人碰她。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竺晏发质超好,脑袋又圆,摸上去十分舒服。

    见竺晏要往里面走,白榆拉住他的手腕。

    “……师父?”竺晏不解。

    白榆声音压得更低:“你师祖在里面,他如今正无聊呢。”

    竺晏默默收回迈出去的脚,随即冲白榆甜甜地笑:“师父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吧。”

    白榆点了下头,抓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小声道:“正好,趁这时间我再多教你几招。”

    竺晏一直没抬头,顺着白榆的力道走,乖顺回道:“好的,师父。”

    二人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另一边,应少微又多了一位听众。

    路过的盛元冉被薛明辉叫过来,她本欲开口拒绝,就听应少微道:“我记得小元宵是飞星派的,对吧?”

    盛元冉点头。

    应少微:“那正好,我知道几件关于飞星派的事,可都是秘闻。”

    于是,盛元冉就很诚实地坐下了。

    她一过来,应少微就开讲了。他讲的是飞星派祖师的故事。

    飞星派祖师是位百年难能一遇的武学奇才,一开始学武时进了一个小门派,不过一年便学透了派中功夫。他当时的师父觉得教无可教便让他离开,建议他拜入大门派,不要埋没了自身才华。

    飞星祖师遵循师命前去拜师,只是时人一听说他已有师门便纷纷拒绝,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接纳的,又要求他必须和他师父断绝师徒关系。飞星祖师不愿意,与他们告辞后独自闯荡江湖去了,誓要闯出名堂来。

    他一路走一路看,与人交手的同时不断学习。几年之后,他成功打响了名声,从一个只会点微末功夫的江湖小虾米成长为一代大侠,武艺仅在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之下。

    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他却难以展颜。原因很简单——他发现自己到了瓶颈。他如今的功夫都是自己一招招琢磨出来的,但到了如今竟难以精进,剑招只有起式能看,后继不足,狗尾续貂。

    飞星派祖师心里很清楚,是他研究的招式出了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也就只能到这了,若硬要练下去,恐怕内气都会阻涩不前,进而前功尽弃。

    为了寻求破解之法,他开始挑战各个江湖高手,力图从他们的招式中获得灵感,可惜收效甚微。心灰意冷之下,他又回到了那个小门派,师兄弟们热情接待了他。在夜里,他与年少时的师父对坐,将自己的疑惑全盘托出。

    彻夜详谈后,飞星祖师重新打起精神,带着师父给的线索往云川去。

    云川,正是云川派所在之地。

    时任的云川派掌门,是云川派第七代传人,也是当时闻名江湖但闭门不出的天下第一。

    一战之后,飞星派祖师落败。不过他并未气馁,这一战他收获颇多,索性住到山下,待养好了伤就继续上山请教。

    “寒来暑往,飞星祖师初心不改,几乎每隔几日就会上山一趟与云川掌门比试……”

    “然后云川掌门就被我们祖师感动了,决定授艺于他,又因师门祖训,只得委婉地教,同时还在山上给祖师留了个屋子。祖师这段时日受益颇多,获得启发,就这样创立出飞星剑法。”盛元冉忍不住接话。说完故事问道,“应前辈,我说的对不对?”

    祖师前往云川求学这个故事在飞星派可谓是耳熟能详,就连刚入门的师弟师妹都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

    应少微卡了一瞬,道:“有一些地方不对。”

    “唉?”盛元冉睁大眼睛,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应少微接着讲:“云川掌门对于飞星祖师三番两次上山打扰他的事感到很不满,于是下了重手。本以为能消停了几月得以休息,却没想到只一月又见到了飞星祖师。

    云川掌门此次下手更重,但飞星祖师不屈不挠,哪怕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也依旧不肯放弃。二人交手几载,飞星祖师武艺大有进益,云川掌门心里也对这位挑战者生出钦佩,与其成为好友。

    后来,飞星祖师在云川山下的屋里完成了飞星剑法的初稿,云川掌门也通过这次长达几年的切磋有了感悟,完善了望舒剑法。”

    云川派武学名唤望舒剑法,名源祖师爷之名。

    “为何与派中典籍不同?”盛元冉不明白。

    据飞星派藏书,祖师当年与云川掌门一见如故,没多久就被奉为座上宾了。

    “许是觉得真相听上去不大好听,所以润色一下。”薛明辉猜测道。

    一个是被人打了几年,另一个是一见如故没受苦,确实是后者听上去更令人舒适。

    盛元冉不太愿意相信,可应少微说的太具体,就连一些细节都有,这实在是太真了,由不得她不信。

    “应前辈,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薛明辉问他。

    应少微面上有一瞬尴尬,找补道:“我是云川人,这事云川人都知道。”

    原来是本地人,那就合理了!

    薛明辉信了。

    应少微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小薛掌柜果真如传言一般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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