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璇笑容一滞:“没怎么。”

    秦初手肘不轻不重戳了杭璇一下:“连我也糊弄就没意思了,没怎么的话你怎么会一声不吭跑香港去了?”

    杭璇不语,拉开小圆桌旁的椅子坐下,双手搭在桌面,支着头望向落地窗外。

    城市的夜晚灯光璀璨,远处的红光一闪一闪,昭示着飞机的轨迹。

    秦初顺着杭璇的目光向外看,放软了语气:“如果你是因为你同学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林煦后来把这个案子交给别的律师了。我的婚礼,他本来想着我的婚礼你总会回来一趟,我也这么想,我怕你介意甚至都没提前和你说林煦会在,但是你……”

    秦初没说下去,但二人都明白未说出的是什么。

    “说实话,学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杭璇缓缓开口,“这一年我也想了很多,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说到底,他什么都没做错,反而是我当时有些任性妄为。”

    杭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当初不告而别的是我,单方面断绝联系的是我,他一定很莫名其妙吧。”

    “你还喜欢他吗?”

    看到杭璇向自己投来目光,秦初咽下嘴边那句“他一直喜欢你”,这话还是留着他们自己说吧。

    “学姐,你不会出卖我,把这话和他说过了吧?”杭璇狐疑地看向秦初,凌晨的告白实在过于突然,她毫无防备。

    “没有!当然没有!”秦初连连否认,“我倒是想和他说啊,但是你走得这么决绝,我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吧?”

    “那是为什么呢……”杭璇自言自语。

    “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杭璇重新看向窗外。

    “所以你还喜欢他吗?”

    杭璇闭上眼,似是在思索,未等她开口,秦初的电话响了。

    “好的,我们过来了。”

    “走吧,该回去了。”秦初说着起身,“等你想明白了再和我说吧。”

    路过洗手间,杭璇让秦初先回去,她上个厕所。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泡沫,杭璇轻轻搓着手,直到粘腻的感觉消失。

    在洗手池里轻轻甩了两下手,杭璇抬头,刚好撞见镜中的自己。

    已经和他说不喜欢了,说到就要做到。

    杭璇抽出一张纸,仔细擦着手上的水珠。

    而且,她刚回来他就这样说,到底算什么?他真的喜欢她吗?已经一年没见了,总不可能没见面还喜欢上她吧?要是之前就喜欢,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扔下纸巾,杭璇将头发理了理就要出门,忽然听见洗手间外有声音传来。

    “治平,你儿子快三十了吧?”

    “是,林煦明年三十了。”

    是林煦父亲。

    杭璇情不自禁停下脚步。

    “听说还没对象?”

    “是。” 林治平笑着点头,大概猜到老同学接下来会说什么。

    “是这样,我女儿刚从美国回来,哥大的法学硕士,刚刚你也见到了,你看要不哪天安排两个孩子见见?也不是说相亲……”

    声音逐渐远去,杭璇慢慢步出洗手间,望着十几米外的二人,看着他们先于自己步入宴会厅。

    说什么喜欢自己,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和别的女孩一起吃饭相亲。

    想到这,杭璇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踩在地毯上的脚步不觉用力了许多。

    *

    宴会厅内,吃喝正酣。

    杭知年瞧着厅内坐满的圆桌,冲身旁的寿星说道:“我看今天你来了不少徒子徒孙啊?”

    “教了这么多年书,可不多吗?”林季同环视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不远处几张坐着年轻人的桌子,“不过今天那些年轻人很多都是学生的孩子,徒孙有,没几个。”

    杭知年举起酒杯和林季同轻轻一碰:“有没有合适的给我家杭璇推荐推荐?”

    “啊?”正咂摸着酒意的林季同一愣,“给杭璇?”

    听到二人的谈话,黄晓梅凑过来笑道:“老杭,你自己徒子徒孙也不少,怎么反倒到我们这来找了?”

    “害,他啊,就是自己门下的才挑不出来,”张玉萍笑道,“一个不小心,就落了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张玉萍压低了声音:“而且呀,更重要的是,他们爷俩一个也没看上!”

    “咳咳,”杭知年咳了两声,“所以这不是来老林这看看了吗?你这有什么优秀的年轻人吗?”

    不等林季同开口,黄晓梅说道:“还真有几个,我记得小高和小夏家儿子是不是都和杭璇差不多大?”

    “是吗?今天来了吗?”杭知年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年轻人的桌子。

    “来了的,刚刚还带着来见过了。”黄晓梅抬头寻找,“哎呀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是哪个,待会我去把他们叫过来给你——”

    “你拍我干嘛?”黄晓梅不满地瞧了眼老伴。

    林季同端起桌上的酒瓶给杭知年添酒:“给杭璇找对象当然是要找最好的,还轮不到他们家的小子。”

    “那还有谁?”黄晓梅问道。

    “你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心里有人选了?”杭知年一眼看穿老朋友的想法。

    林季同别有意味一笑,替杭知年端起酒杯:“老杭啊,我家林煦怎么样?”

    此话一出,其余三位老人俱是一惊。

    杭知年和张玉萍面面相觑,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老林你这是?”

    林季同把酒杯塞进杭知年手中:“就是字面意思,你觉得我家林煦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家杭璇?”

    “你这话说的,林煦当然好啦,”杭知年将酒杯放下,“只是你突然这么说,我和玉萍还真没想过。”

    张玉萍回忆着杭璇和林煦之间的交往:“是啊,我看这俩孩子好像也没这个意思?认识这么久了好像也没有什么苗头?”

    黄晓梅跟着点头:“要是能成他们两个早就成了,唉,要是他们两个有意思就好了,我也不用操心林煦的婚事了。我待会也注意注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林煦留意一下。”

    瞧着三人的反应,林季同暗自叹气,默默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老伴也没察觉出林煦的心思呢?

    余光注意到邻桌的儿子儿媳,他们俩正分别拉着杭璇父母聊天。还行,总算还有两个明白人。那林煦呢?林季同目光飞过几桌,看向林煦那桌,林煦和杭璇之间隔着傅景深和秦初,杭璇偶尔和秦初聊几句,和林煦,好像没说过话?

    自己孙子到底在干嘛?

    “林煦,你还单着呢?”饭桌上,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出声调侃,“你这个高岭之花什么时候才能走下神坛啊?”

    林煦笑笑,并不在意好友的打趣:“吃你的饭吧。”

    “说真的林煦,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从小到大还没见你喜欢过谁,真要跟法条过一辈子啊?”

    傅景深适时轻笑,秦初用眼神制止却换来一片冬笋。

    友人见了,趁热打铁道:“你看,傅景深都结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你身边要是没有合适的,让余阿姨替你在学校里物色一下呗?”

    “不用,”林煦摇头,不着痕迹瞥向埋头吃饭默默无言的杭璇,“我有喜欢的人了。”

    杭璇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刚从碗里夹起的丸子重新落回碗里。

    黑夜中的那句喜欢再度回响在耳畔。

    桌上的其他人嘘声起哄。

    杭璇抿了抿嘴,放过碗里的丸子,放下筷子开始剥先前夹到碗里的虾,通身散发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淡漠。

    “谁啊谁啊?”仍是那位友人,话里充斥着激动兴奋,“今天你爷爷寿宴,怎么没带过来见见?”

    听到最后半句,原本无所谓正慢悠悠擦手的杭璇不禁手一抖,手肘不小心碰到搭在桌边的筷子,筷子应声落地。

    桌上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向她看来。

    “抱歉。”

    杭璇就要推开椅子捡筷子,刚起身就发现林煦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

    “我来吧。”

    又是如此近的温热气息。

    大庭广众之下,杭璇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他蹲下身捡起自己碰落的筷子。

    “我去给你换一双。”

    说着林煦就朝最近的服务员走去,不多时,林煦拿了新筷子回来。

    杭璇刚要接过筷子道谢,适才没有得到回应的友人又问了一遍。

    “林煦,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不带来见见?”

    杭璇接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不觉屏住了呼吸。

    她听到立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因为我还在追。”

    下一秒,微凉的筷子被放到她的手心,似乎有意用了些力气。

    待她仰起脸,林煦已转身回到自己座位,空气的流动扬起杭璇一缕头发,同样凌乱的,还有她的心跳。

    *

    “困了?”岑令雅看着一脸没精打采的杭璇,有些担忧,“我看你今天一直蔫蔫的?不会病了吧?”

    “没有,妈,我只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有些累。”杭璇摆了摆手。

    “行,那你上车睡会。”岑令雅说着转头看向杭知年,“爸,你坐副驾驶吧,我坐后面让杭璇靠着睡会。”

    “好。”杭知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杭璇靠着母亲,没多久就睡着了,回来满打满算才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是真的累了。

    岑令雅轻拍着杭璇,冲驾驶位的丈夫嘱咐:“你开慢点,女儿睡着了。”

    张玉萍凑上前,看着杭璇的睡颜,小声道:“今天本来想让老杭给杭璇介绍几个靠谱的男孩子,结果你猜老杭说什么?”

    “说什么?”

    “他居然问他家林煦可不可以,你说这老杭,好不好笑?”

    岑令雅跟着轻笑了两声,垂眸看向沉睡的女儿:“要是他们两个,我们不就都省心了?”

    “谁说不是啊?”张玉萍笑道,“也亏他想得出来,能成这俩孩子早成了。”

    “其实,去年这个时候,杭璇好像有点苗头,有个喜欢的男生。”

    车内众人皆惊。

    “真的假的?谁啊?”张玉萍问道。

    岑令雅摇头:“不知道,后来没多久杭璇不是就去香港了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看后面她也没什么迹象了。”

    “分手了?”

    “有可能,”岑令雅朝婆婆点头,“不过我看,以杭璇的性子,可能都没表白在一起过。”

    “啊?还是暗恋啊?”

    “你之前怎么都没和我说?”杭渊趁着红灯转头问妻子,语气中尽显不满。

    “和你说?”岑令雅笑问,“要是对方是杭璇同学,你这个明史前辈确定不会棒打鸳鸯?”

    杭渊撇了撇嘴:“那还是分了好。”

    岑令雅低头为杭璇拨开落下的碎发:“也不知道她喜欢的男生什么样,不会以后真要给她安排相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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