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初雪来得格外早,靖阳市毓秀华庭小区的居民们一觉醒来就见窗外银装素裹,气温似乎也下降了好几个度。

    3栋一单元的其中一户窗户大开着,寒风呼呼灌进温暖的家里,女人站在窗边抽着烟,神色漠然。

    女儿纪长宁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出来,经过餐厅时往嘴里塞了个包子,背起书包就要去开门。

    身后的客厅里传来纪妈妈的埋怨:“七点半就叫你起床了,非得赖那二十分钟,这下好了,坐公交你都赶不上趟的。”

    纪长宁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就跑:“知道了妈妈,下次不赖啦。”

    目送女儿出门后,纪妈妈终究没有继续抽完这根烟,寒风像刺一样扎在她脸上,也吹散了她混乱的思绪。

    出了家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小姑娘生生打了个冷颤,但也因此清醒了不少。

    边打量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居民楼,纪长宁边匆匆往公交车站赶去。

    五分钟后,812路公交车到站了,纪长宁挤在上班和上学的人群里上了车,刷过卡,探着头寻找空位。

    正好,最后一排还剩下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这至少能让她再补十五分钟的觉。

    纪长宁几步跨过拥挤的走道,眼看着对空位势在必得,然而就在她要一屁股坐下时,一双白皙俊秀的手拦住了她。

    这是一双男生的手,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指节修长,放在平时,纪长宁一定会多看几眼。

    可惜现在这双手这是她补觉的绊脚石,这就有些碍眼了。

    纪长宁面无表情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旁边座位上坐着一个和她穿相同校服的男孩,微长的碎发掩映着他清隽的眉眼,是个帅哥。

    好吧,作为颜控,纪长宁稍微没那么生气了,但依然有些不满。

    这一挡,一对视,一切都在短短几秒内发生。

    男孩收回手朝她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同学,这个座位是我帮朋友占的。”

    纪长宁挑眉:“是吗?你怎么证明它已经有人坐了?”

    男孩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微微语塞,纪长宁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抱着书包坐了下来。

    不再理会旁边人的好奇打量,纪长宁戴上随身听的耳机,闭上了眼睛。

    拜托,熬夜看小说很伤神的好不好,谁有空跟他为了一个公交上的空位唇枪舌战。

    这时男孩的朋友才终于穿过人群抵达了后排,一眼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坐在好友身旁,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裘嘉不明所以地看向好友,用口型问他:“喻砚,我的座位呢?”

    喻砚无奈地朝他摇摇头。

    天知道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占下这么一个空位需要多厚的脸皮,喻砚已经接连拒绝了许多人,而纪长宁是最不和他客气的一个。

    裘嘉一直和喻砚结伴上学,互相占位已经成了习惯,今天是他起晚了墨迹了几分钟,就这样失去了好友身旁的位置,也不能怪人家女孩子,先到先得嘛。

    喻砚正盯着手里的课本默默复习,忽然,肩头一沉。

    他微微侧头看去,只能看见女孩浅棕色的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这个发色是在理发店染的吗?

    喻砚惊觉自己走神了,连忙皱着眉把注意力放回课本上。

    “前方到站——靖阳一中,请下车的乘客有序排队,先下后上。”

    裘嘉听到语音播报,转过头想提醒喻砚到站了,没想到却看见那个占了他座位的女孩正靠在喻砚肩头睡觉,喻砚若无其事地用一只手把书本装进书包里,被靠着的那边胳膊动都没动,显然是怕自己有什么动作把女孩弄醒了。

    裘嘉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吓的。

    纪长宁只是戴着耳机,随身听里并没有播放音乐,听到熟悉的语音播报就醒了过来,提起书包跟在人群后面下了车,完全没发现自己睡着时不小心靠了喻砚一路,更没注意她的发梢曾在起身时扫过喻砚的侧脸。

    睡了一小会她现在更困了,感官迟钝得吓人。

    喻砚只觉得脸颊一痒,身旁的女孩先下了车,他抿了抿唇,跟在后面和裘嘉一起也下了车,进了校门往高三的教学楼走去。

    裘嘉眼看着离校门口那群风纪员远了,才笑嘻嘻地问喻砚:“老实交代,你和那女孩什么关系?竟然让人家靠着你睡觉?”

    喻砚白他一眼:“不认识。”然后加快了脚步朝教室走去。

    裘嘉才不相信,喻砚可是高三年级的级草,多少女同学对他芳心暗许,每天收到的情书和零食都能塞满一桌肚,也从来没见他对谁和颜悦色过,更别说容忍一个女孩靠在他肩上睡觉这种事了。

    他追在喻砚后面暗暗琢磨:原来他喜欢这种清纯可爱类型的女孩啊!

    纪长宁走进教室的时候,八点二十九分,教室里已经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

    班主任秦老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他坐在讲台上监督学生们早读,看见纪长宁进来,点了点头,示意她赶快回自己座位上读书。

    一上午的课上完,纪长宁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拉上同桌韩晴晴去食堂吃午饭,食堂的饭菜说不上多么美味,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今天的菜里有纪长宁最讨厌的鱼肉,她正埋头挑鱼刺呢,就被韩晴晴的胳膊怼了一下。

    “诶,宁宁你看,那边有个帅哥在看你。”韩晴晴笑嘻嘻地指给她看。

    纪长宁被人群遮挡了视线,张望了两眼也并没有看见,她很快吃饱,和韩晴晴一起回教室午休。

    裘嘉在打饭的时候就注意到纪长宁和韩晴晴了,他也热心地指给喻砚看:“嘿,老喻,你说是不是可爱的妹子都喜欢和同类型的妹子玩?”

    喻砚身高腿长,只越过人群看了一眼正在挑鱼刺的女孩就收回了视线,听到裘嘉的话笑了:“我不一样。”

    裘嘉:“?”

    喻砚淡定地说:“我喜欢和傻子玩。”

    裘嘉先是“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从背后给了喻砚一拳:“好啊你,嘲笑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喻砚岿然不动,稳稳地端走了餐盘。

    晚上六点,纪长宁满身疲惫地推开了家门,纪妈妈正和一群阿姨在客厅里搓麻将,纪爸爸不见踪影。

    “妈,我回来了。”纪长宁一边换鞋一边叫人。

    纪妈妈淡定地打了张牌出去,嘴里嘱咐纪长宁:“饭在锅里,你自己热一下就能吃。”

    纪长宁答应了一声,放下书包去厨房热饭。

    六点四十五,纪长宁盖好笔帽把作业装进书包,提着一个小挎包出门了:“妈,我去上课了。”

    纪妈妈还在热火朝天的搓着麻将,抽空回了一句:“去吧,下了课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晚上不安全。”

    纪长宁一边换鞋,一边拖长了嗓音回答:“知道啦~”

    自从去年孩子没了之后,纪妈妈就性情大变,不做家务,也不管老公去哪了,白天在和小姐妹合开的服装店里上班,晚上搓麻将、追狗血电视剧,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只顾自己快活,不过她对唯一的女儿纪长宁倒是还算上心。

    纪爸爸更是过分,经常性地不着家,纪长宁已经有半个月没怎么见到过他了,不过她也不在意,从没问过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在这个家里,纪长宁从小就知道自己该依靠的绝不是那个不着调的爸爸。

    纪长宁是纪家的长女,但纪奶奶做梦都想要个大金孙,她对纪长宁这个大孙女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热情,但面子功夫也做的滴水不漏。

    一直到小叔家的堂弟出生后,纪奶奶又是伺候小婶坐月子,又是出钱大摆满月酒,纪妈妈才逐渐琢磨出婆婆的偏心,她和丈夫大吵一架,纪爸爸气头上说了一句:“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我至于这么多年在老三面前抬不起头吗!”

    纪爸爸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年长弟弟七岁,弟弟都有儿子了,纪长宁那时也十岁了,可妻子罗敏静的肚子却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感觉在弟弟面前很丢脸。

    罗敏静当时先是讶然,而后就是剧烈的心寒,她不能生?那纪长宁是哪里来的?他以为她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如何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吗?就这样烟酒不忌的人,就算怀上孩子也难保不是个畸形胎儿。

    纪爸爸说完就后悔了,其实他和妻子感情不错,不然也不至于被纪奶奶催的那么紧还是扛住了近十年压力,可弟弟的儿子的出生,就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敏静什么也没说,带着女儿回娘家住了大半年,最后还是纪爸爸受不了,主动去认错道歉才把娘俩接回来,不然罗敏静估计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罗家家境本就不错,罗敏静还有个大哥在经商,当年结婚时,罗大哥送了妹妹一套房子,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婚房。

    99年靖阳的房子也不算便宜,罗大哥说送就送了,为了这个,纪爸爸没少觉得在大舅哥面前抬不起头。

    爸爸的脾气像石头,又臭又硬,妈妈也是嘴硬心软的人,两人凑在一起摩擦不断,纪长宁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吵吵嚷嚷的生活。

    回忆结束,纪长宁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舞蹈教室。

    这里是罗敏静的小姐妹孙阿姨的朋友开的舞蹈培训班,只有一位老师,姓苏,她曾经是国家剧院的舞蹈演员,后来病退了,丈夫过世后,回了老家靖阳,开起这家培训班,教附近的小孩子跳舞,纪长宁算是她最年长的学生了。

    纪长宁从小就喜欢跳舞,她长相偏清纯,瓜子脸尖下巴,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是家长聚会拿得出手夸奖的那种可爱小姑娘。

    罗敏静的家庭氛围温馨又幸福,因此她在教育孩子方面也很开明,只要是纪长宁喜欢的且在合理范围内的东西,她都持鼓励态度,因此纪长宁也过得比其他小朋友更快乐。

    以前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会带她去游乐园,妈妈会给她买路边摊的烤肠、爆米花还有棉花糖,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走开去抽烟,假装没看到妈妈带她吃垃圾食品。

    后来,爸爸不怎么回家了,但妈妈在外面看到她爱吃的东西,还是会买回来给她吃。

    “宁宁,来这么早啊?作业写完了吗?”一阵温柔的女声从纪长宁背后传来。

    纪长宁这才猛然回神,笑着跟苏老师打招呼:“写完了才过来的。苏老师,您吃了吗?”

    她跟着苏老师学舞才不到一年,去年家中发生变故后,气愤的罗敏静就给她换了培训机构,但苏老师对她很好,温柔又严厉。

    苏老师笑着点了点头:“吃过了,我儿子回家了,他给做的。”

    纪长宁随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做热身动作。

    苏老师是说过自己有一个儿子,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儿子都在苏老师娘家住着,偶尔回来看她,纪长宁倒是没见过这位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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