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姑姑?”

    叶蕙珠愣在当场,一只手也停在半空中。

    听见动静的裘氏和沈家众人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叶蕙珠张牙舞爪抬手要打沈仕楣的样子。

    “哎呀!弟妹,你在做什么?”

    沈家大哥这几日正有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看见这一幕后,立刻激动地跑到三人面前,对着叶蕙珠指指点点。

    “好啊你个悍妇,竟然殴打夫君!叶侍郎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大哥!休要胡言!”

    提及叶修恺,不用叶蕙珠开口,沈仕楣先一步阻止了沈家大哥犯贱。

    “蕙珠只是认错人了,她并没有打我。”

    他顶着脸上的手指印否认叶蕙珠打了他,身为沈家上下三代唯一一个当官的,沈仕楣如今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沈家大哥对他曾经有救命之恩,哪怕是沈家的两个哥哥省吃俭用许多年供出他这么一个读书人,只要他一天是个官,在沈家就没人敢忤逆他的话!

    沈家大哥闭了嘴。

    裘氏看着气氛不对的三人,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我刚才听着你们好像还吵起来了,三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仕楣下意识看了叶蕙珠一眼,意识到自己打错人的某人连忙撇开视线。

    他望着叶蕙珠,表情淡漠,“没什么,是慧珠认错人了。”

    “对了,娘,你什么时候把玉莹表妹叫来京城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玉莹丫头来了?”

    裘氏忽地眼前一亮,好似才看见一直站在叶蕙珠身旁低着头的裘玉莹。

    “这么多年没见,快,快来让姑母看看!”

    裘氏招了招手,脸上还带着刺痛的裘玉莹只好缓缓走到她面前,甜甜叫了一声。

    “姑母!”

    “唉!”裘氏一脸欢喜,“玉莹长大了,越来越好看了!”

    裘氏夸得真诚,裘玉莹也只好害羞地低下头,将被扇红的那一半脸挡起来。

    “玉莹这孩子好学也认真,听说认了个什么师傅,如今跟着她在城里开了间首饰铺子。就是铺面有些小,住不下几个人,你舅舅给我写信,我便说让玉莹来咱们家里住。”

    “家里宽敞,人多热闹,玉莹每晚按时归家,你舅舅也能放心!”

    裘氏三言两语解释了裘玉莹的来意。

    叶蕙珠脸色却并未好转,哪怕知道这个表妹真的只是来借住的,自己刚刚打了她一巴掌,现在叫叶蕙珠拉下脸冲她微笑,她做不到!

    不仅如此,叶蕙珠弄清楚了裘玉莹的身份,对于刚才两人站在门口时的的动作就越发介怀。

    哪个好人家的表妹会直接上手摸她已婚表哥的脸?

    她冷笑一记,语带嘲讽,“果然是一屋子穷亲戚,成天上赶着来打秋风!”

    如此刻薄的话语,霎时让现场氛围变得尴尬不已。

    裘氏哑然半晌,站在原地不知还能说什么。如今沈家是叶蕙珠用银子供着,叶蕙珠若不愿意收留裘玉莹,裘氏自己也舍不得出钱。

    其余人意识到叶蕙珠心情不好,都默契地闭上嘴巴。

    就连沈家大哥也只敢抬眼偷看沈仕楣的脸色,偷偷摸了摸鼻子。

    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安了个打秋风名头的裘玉莹,脸色白了白,紧紧咬着唇,“三表嫂误会了,我不是白住在沈家,每个月也会出住宿费和伙食费的。”

    “实在是如今我师傅的那家店面太小,住不下人,等以后生意渐渐好起来了,我会立刻搬出去的!”

    叶蕙珠却看不惯她这副好像被自己欺负了的样子,出言讥讽,“说是来借住,我看不见得!”

    “刚才你那只手都快伸到相公脸上去了!”

    裘玉莹张嘴想要解释,对上叶蕙珠带刺的眼神连忙害怕地低下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沈仕楣双手紧握成拳,耳后青筋暴起,“玉莹表妹是正经人,刚才她是见我头上有异物,有碍瞻观,帮我取下来!”

    “异物在哪?”

    “异物……”

    沈仕楣语噎一瞬,一点脏东西,裘玉莹又不可能一直攥在手里,早不知随风飘到何处了。

    叶蕙珠几句话让他刚才在表妹面前才树立的一家之主的形象瞬间碎了一地。

    他浅薄的面子被戳破,脸色愈发难看。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般斤斤计较?不过是腾出个房间给表妹住,你非要如此刻薄吗?”

    “我刻薄?!”

    沈仕楣的话如同最后一棵稻草,压垮了叶蕙珠的防线。

    她语调尖锐,眸中尽是难以置信,“我为了沈家日日操劳,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忙前忙后,你娘和哥哥嫂嫂每日衣食住行,小到生辰买礼物,大到宴席交礼金都是我出银子,到头来你说我刻薄?”

    “你倒是不刻薄!你在做什么?”

    “你白天在外面和你的同僚畅饮,晚上在家门口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笑得开怀!”

    “你说我刻薄?!”

    叶蕙珠眸色暗红,又气又怒,话到最后隐隐带着几分哽咽。

    沈仕楣闻言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看见裘氏暗暗指向叶蕙珠肚子的眼神后,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拥入怀中,软着声音哄她。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我不该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一个人去操劳,我知道你辛苦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好吗?”

    叶蕙珠不语,抬手擦掉眼泪后顺势用胳膊肘捅了沈仕楣一记。

    力气不大,沈仕楣却瞬间皱起眉,痛苦地捂着胸口。

    “啊!娘子这般用力,是想谋杀亲夫吗?”

    他生得一本正经,平素说话也温声细语,从来没在叶蕙珠面前展露过这么诙谐的样子。

    “混蛋!”

    叶蕙珠忍着笑,抬脚又踹了他一脚。

    沈仕楣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按着小腿,抬起一条腿来在门口滑稽地蹦起来。

    他这般不顾形象哄她,叶蕙珠哪里还气得起来?

    嗔怪地瞪他一眼,终于止了哭泣。

    转头看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哭了,眉头又皱起来。

    裘氏忙上前打圆场,称叶蕙珠只是孕期正常反应,是肚子里的孩子想爹爹,而沈仕楣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才会如此。

    沈仕楣恍然大悟,眸光充满柔情看向叶蕙珠,靠在她耳边悄悄说,“以后我会多回来陪陪你和孩子的。”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全家人都能听见,沈家哥嫂习以为常没什么表情,裘氏一脸欢喜看着和好的夫妻俩。

    裘玉莹则好奇抬眼偷偷观察两人。

    沈仕楣虽然穿着一身官服,在叶蕙珠面前却全然不复刚才在自己面前的意气风发,对着叶蕙珠温柔体贴,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叶蕙珠脸色果然好看许多,看向想要借住的裘玉莹时也终于心平气和。

    “既然表妹要来借住,那就让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吧!”

    *

    裘氏把裘玉莹叫来沈家,表面上是照顾这个没有地方住的侄女,实则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自从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被叶蕙珠调走,裘氏觉得哪哪都不痛快,想喝杯茶都得自己起来倒。

    叶蕙珠进门后,家里两个儿媳也越发懒了,想找个人给自己捏捏肩,捶捶腿都还要多出银子,实在不划算!

    刚好裘玉莹的父亲递信来问可否让裘玉莹借住,她立刻就应下了!

    裘玉莹是自己的小辈,又有求于自己,使唤她给自己端茶倒水,捶肩揉背还不是手拿把掐?

    然而事情并不全如裘氏所料!

    初见时在门口的小插曲,让裘玉莹意识到沈家真正能说话做主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当官的表哥沈仕楣,另一个就是负责沈家全部开销的叶蕙珠!

    甚至一旦叶蕙珠不同意,别说裘氏,就是沈仕楣想做的事也做不成!

    裘玉莹是借住沈家,寄人篱下自然要小心讨好沈家人。

    安顿好自己后,她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姑姑和三位表嫂。

    裘氏就不必说了,一副银制抹额,样式大方,花纹简单,富贵又体面。

    沈家大嫂和二嫂各拿到一支银簪。

    说是银簪,实则是木头镶嵌着银丝花饰,做工很精致,并不值几个钱。

    送到叶蕙珠手里的就不一样了,一对纯银打造的蝴蝶样式的银钗,戴在头上时蝴蝶翅膀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栩栩如生叫人欢喜。

    哪怕是叶蕙珠这样见惯了好东西的,也不得不承认,这银钗虽不华贵,却下了几分心思。

    沈家大嫂将几人手中的东西对比一番,忽然对手里的银簪喜爱不起来。

    “表妹真是个贴心的,还没住进来就知道准备这些东西。瞧娘和三弟妹手里那副银钗,做工真是精细,想必花了你不少时间吧?不像我和二弟妹手里的,该不是捡了你们铺子里不要的东西扔给我吧?”

    裘氏一听这话瞬间沉下脸来。

    她早就发现老大和老大媳妇性子越来越懒怠,没想到连心眼也变得越来越小!

    叶蕙珠倒不在乎沈家大嫂明里暗里的挤兑,她和沈家另外两个媳妇本就不是一路人,裘玉莹送给自己的东西比她们的贵重些本是应当的!

    裘玉莹温柔一笑,“大表嫂说得哪里的话?”

    “姑姑是长辈,送给她的礼物自然不能与大表嫂一样!”

    “三表嫂和三表哥当初成亲时,我并未在京城,也没有送礼,这是第一次与三表嫂见面,自然礼物要更加重一些!”

    沈家大嫂冷哼一声,并不觉得这是实话!

    众人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叶蕙珠看着手边的那副银钗,甚至生出几分兴趣。

    “你这银钗做得倒是精美,蝴蝶一静一动都像活得一般。你的铺子开在哪?改天我也去瞧瞧。”

    裘玉莹眸底终于流露出几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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