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蕙珠早产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身边的侍女一时惊慌不知如何反应,扶着她大喊大叫。

    裘玉莹愣神片刻,连连向后退去。

    她知道裘氏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万不能让自己和叶蕙珠早产扯上关系!

    叶蕙珠院中的丫鬟们因为太过慌乱一时竟没人察觉到她的离去。

    前厅内,沈仕楣正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满脸愧疚。

    “岳母,小婿知错了!”

    “小婿不该惹珠儿伤心,更不该让她挺着大肚子回娘家,都是小婿的错!”

    “以后我一定事事以珠儿为先,纳妾之前都会过问她的意思。”

    “你还想纳妾?”

    陆怡珊语调高亢,眼中满是怒火。

    低头俯视时,才发觉沈仕楣那张老实愧疚的脸上,隐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讥讽和得意。

    “你……!”

    “夫人,不好了!小姐要生了!”

    “什么?”

    下人的一句话让陆怡珊忘了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训斥,她瞬间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叶蕙珠的小院。

    “啊——!”

    刚踏进院门口,耳边就传来叶蕙珠凄惨的痛呼。

    陆怡珊心跳慢了半拍。

    “珠儿!”

    “娘!”

    叶蕙珠慌乱的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紧张地看着陆怡珊,“娘,我的肚子好痛!”

    夏日炎炎,叶蕙珠只穿着一身杏黄色纱裙,刺目的血顺着她大腿流下,已将裙子染成红色。

    “珠儿别怕!娘在!”

    陆怡珊看着这一幕有一瞬间的晕厥,幸而她还记着如今叶蕙珠能依靠的只有她一人,坚强地撑住了。

    她努力保持冷静,维持表情镇定,“来人,扶小姐回房,将大夫请来,再去找几个稳婆!”

    “让厨房多烧些热水放凉备用,再准备干净的布巾!”

    “快去!”

    “是!”

    下人们不再无头乱窜,有条不紊地按照吩咐行事。

    陆怡珊心疼叶蕙珠,自上次大夫交代她情况不好后,便一直留着大夫在府中,没过多久,大夫赶来为叶蕙珠做了检查。

    亲耳听见女儿面临早产,且胎位不正极有可能凶多吉少时,陆怡珊彻底腿软了!

    她撑着一口气,努力维持镇定目送叶蕙珠进产房,因疼痛而几番昏过去的女子却忽然睁开眼睛。

    “娘……”

    “珠儿!”

    陆怡珊忙握住叶蕙珠的手,未提及大夫的话,只微笑着看她,“娘在这,你安心生产,其他的都不用操心,沈家的事娘自会为你做主!”

    脸色苍白到极点的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想见叶青漓……”

    “好……什么?”陆怡珊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叶青漓,那个义女,珠儿生产时见她做甚?

    对上叶蕙珠虚弱到极点的样子,陆怡珊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连声应着她。

    “好好好,娘马上叫人去通知她,等你生完孩子,马上就能看见她,好不好?”

    叶蕙珠闻言,终于放心地进了产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陆怡珊脸上的微笑同时消失。

    她僵着脸,冷声吩咐道:“来人,去把姑爷带过来,让他跪在外面,好好守着!”

    “是。”

    “去几个人,到顾国公府把二小姐叫回来,无论她愿不愿意,务必把她带来!”

    “是!”

    “老爷今日在礼部上值,去几个人通知他回府。”

    “是。”

    陆怡珊一字一句吩咐罢,眸光森冷,“再去沈家通知一声,珠儿要生了。不管他们一个个的都在做什么,叫他们全部过来!”

    “是。”

    陆怡珊一口气发出数道命令,下人们连声应是鱼贯而出。

    *

    八月十七,宜开业。

    叶青漓专门请了个戏班来给新开的酒楼剪彩。

    一对舞狮在门前嬉戏玩闹,一同抢夺酒楼门前挂着的‘头彩’。它们身形魁梧,动作精彩,打闹时憨态可掬,引得路人纷纷过来围观,不一会酒楼门前就聚满了人。

    待到人声鼎沸之时,两只舞狮终于分出胜负,只见一只红狮脚下生风,踩着对面黄狮的头跃至高处,轻而易举夺得‘头彩’。

    “好!”

    人群中发出叫好的呼声,叶青漓看得入神,也和身旁的申氏一起为红狮鼓掌喝彩。

    与此同时,从酒楼二楼一直延伸到地面的大红鞭炮忽然响起,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鞭炮响尽,酒楼门前的地面上铺满了红纸,尽显喜庆。叶青漓挑好的掌柜趁着此时站出来宣布酒楼开业,拿出部分美食免费请路人品尝,又将开业三天全场五折的好消息宣布至众人耳中,酒楼里瞬间挤满了人。

    “看来咱们酒楼的生意马上就要好起来了!”申氏许久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笑着对叶青漓说道。

    叶青漓闻言点头微笑。

    正热闹着,采莲忽然从人群中挤到她身边,凑到叶青漓耳边道:“小姐,叶府来人说大小姐要生了,请小姐回去看看。”

    叶青漓眸间笑意化为淡淡疑惑,“叶蕙珠要生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己新开张的酒楼,“我记得她的肚子才八个月吧,怎么这么早就生了?”

    采莲摇头。

    叶青漓也没多想,她如今是叶府义女,虽与叶蕙珠关系不算亲近,她怀孕生子这样的大事,理当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等酒楼这边忙完了,我就过去。”

    采莲却皱着一张脸,眼底颇为不忿,“叶府的人说请小姐现在就出发,最好一刻也不要耽误!”

    叶青漓更觉奇怪,她第一时间赶到,对叶蕙珠生产貌似也起不到什么助力啊!

    她没有多说,与申氏交代一句后上了马车。

    看见马车停在叶府门前后,叶青漓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疑惑。

    从时间上看,叶蕙珠应是早产了,可她生产不是在沈家而是在叶府,又如此急着想见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青漓表面上泰然自若,实则跟在叶府下人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一路行至叶蕙珠的院子,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她进门时,看见沈仕楣直挺挺跪在地上眼神期待地看向陆怡珊怀里的襁褓。

    对面的陆怡珊眼眶微红,像是哭过,看向怀中襁褓时眼底的笑意几乎溢出来。

    叶青漓停下脚步,冲着陆怡珊微微点头,“母亲。”略顿了顿,又装作无事发生向地上的沈仕楣分了个眼神,“姐夫。”

    “听说姐姐要生了,不知现在如何?”

    陆怡珊抱着手里的襁褓轻柔地摇晃,“珠儿刚刚生产完,母女平安!”

    “那真是太好了!”叶青漓微笑,顺势上前两步,“快让我看看……”

    她一靠近,陆怡珊忙退后两步抱着孩子转了个身,语气微冷,“孩子还小,不宜沾染太多大人身上的浊气。”

    “珠儿刚生产完,心情不好,你和她是姐妹,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叶青漓停下脚步,笑意微敛。

    “好的。”

    她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思及此处奇怪的气氛,慢慢没了笑意。

    “对了。”叶青漓刚要抬手推门,身后再次传来陆怡珊的声音,她眼神睥睨,带着警告的语气,“珠儿刚生产完,身子虚弱,若说话时语气冲了些,你多担待点,不要和她争执。”

    叶青漓点头,陆怡珊为人父母,叶蕙珠又刚经历人生大事,她能理解。

    进屋后,叶青漓一眼就看见正半靠在床上的叶蕙珠。

    她体态丰腴了些,圆润的脸上此刻没多少血色,苍白的嘴唇有些干燥,额间发丝湿成一缕缕散落在耳际,足见她刚刚生产花了多少力气。

    大约是生产时流了太多的血,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如今天气炎热,陆怡珊怕开窗后叶蕙珠吹冷风伤了身子,四周房门紧闭,屋子里的味道便有些难以形容。

    叶青漓屏了屏气,走到床前,礼貌冲她微笑,“恭喜姐姐早生贵子,得偿所愿。”

    叶蕙珠从叶青漓进来后目光就落在她脸上从未离开过。

    她仔细打量着叶青漓的眉眼和走路姿势,确认她走路的动作和自己前世认识的人一模一样,但是她的眼神以及表情,还有进来后随意张望四周的神态,完全和前世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没有主见的叶青漓不一样!

    叶青漓恭喜完等着叶蕙珠得意炫耀一通,就准备完事离开,怎料站在原地半天,都没等来对方开口。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抬眸对上叶蕙珠的眼睛,对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憋闷的屋子里,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冰肌玉骨——岭南雾来阁珍品,南朝三十六年流入京城,因其敷在脸上能显示出美玉一般的细腻质感,吸引京城贵妇喜爱,一时人人以拥有一盒冰肌玉骨为荣!”

    叶青漓刚听见冰肌玉骨四个字的时候,嘴角笑容僵住,听完叶蕙珠的话后,脸上彻底没了虚假的笑意,只是站在原地淡定地看着对方。

    叶蕙珠说话的时候始终在观察叶青漓的表情,见她不笑了,连忙激动得伸手指向她,眸中满是惊愤。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叶青漓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因为床上的叶蕙珠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痴狂地看着叶青漓,眼里是浓浓的怨恨。

    “你从我提出换亲时就知道我重生了,但是你没有暴露自己,反而躲在背后偷偷看我笑话!看我放弃顾国公府这个大好的亲事,选择沈仕楣,看着我嫁进沈家吃尽苦头,看着我用尽手段到头来被沈仕楣背叛!”

    “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叶蕙珠产后虚弱不已,仍旧对着叶青漓声嘶力竭发泄愤怒。

    叶青漓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安静看着她,直到她力气用尽,骂得累了,才淡然开口。

    “没错,我和你一样。”

    “但是你现在的结果并不是我造成的!”

    叶蕙珠抬眼瞪她,叶青漓毫不畏惧瞪回去,“你是叶家的女儿,娘亲是陆国公独女,你的婚事完全是你自己做主的,我并没有插手的权利。”

    “换亲的时候我只是叶家的义女,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嫁给沈仕楣是你自己选的,至于后来怀孕生子,包括现在早产也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结局。”

    “与我无关。”

    “怎么和你没关系?如果当初你站出来拒绝,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如果当初你不想着把你不愿要的婚事推给我,一切也会不一样!”

    叶蕙珠一滞。

    叶青漓语气微冷,“我是叶府义女,你好端端多了陌生的个妹妹,看不惯我我能理解。”

    “上一世父亲为我们指定婚事,一个是百年兴旺的顾国公府,一个是穷举子出身的沈家,哪桩婚事更好明眼人一目了然。”

    “后来的十多年,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顾国公府大少奶奶,我有说过你一句不是吗?”

    “重来一回,你看中了沈仕楣未来的前途,明知顾府继母险恶,丝毫没有顾及我的将来强逼着义父义母换了亲,甚至从来没想过提醒我一句,我又为什么要为你的婚事负责?”

    两世婚姻,叶蕙珠都有的选,日子过成什么样也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何况当初叶嘉伦中榜设宴之日,我已经提醒过你,小心沈仕楣,你不听,难道我还要跪下来求你吗?”

    “你……!”

    叶蕙珠恍然想起那日叶青漓神色古怪,趁着自己身边没人忽然凑过来说了句,“姐姐有喜是好事,可是世事难料,将来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自己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以为她是在诅咒自己和孩子,狠狠骂了回去。

    叶蕙珠脸色一白,原来叶青漓表现得这么明显,自己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叶青漓看着她神色几番变化,知道她这是想起来了,没再多说打击她。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淡淡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钻进叶青漓鼻尖,令她越发不适。这么浓重的腥味,叶蕙珠早产时定然受了许多折磨。

    叶青漓虽然没生产过,但是也知道女人生子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叶蕙珠受了这么大的苦,必定是沈仕楣那个渣男又不做人了。

    叶青漓这人身上银子一大堆,优点一大把,却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心软。

    她看着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叶蕙珠,缓缓开口,“历经两世,我悟出一个道理: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想过成什么样,完全由你掌握。”

    “我虽不知你这次为何早产,多少也能猜到是和沈仕楣有关,此人无良无德,做官的本事也一般般,你不如趁早与他和离了,日子还松快些!”

    安静了许久的叶蕙珠闻听此话,终于有了动静。

    她扭过头来,黝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叶青漓,空洞的眼神令人后背发凉。

    “呵呵,你以为你如此说我就会信你了?”

    叶青漓:“?”

    “沈郎将来可是栋梁之材,能给我带回诰命夫人,你以为你随口说他两句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与他和离?”

    叶蕙珠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半靠在床上几乎手舞足蹈,“他是在我孕期纳妾了,可那又怎样,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我忍下此事,与沈郎和好,凭他的本事将来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我!”

    “你不过是羡慕我,嫉妒我,怕我将来过得比你好!”

    叶蕙珠忽然想到什么,眼里又有了光,她抬眸上下将叶青漓审视了一番,目带讥讽,“在顾国公府守活寡的日子很难熬吧?”

    “顾承宴再有才,再优秀又怎样?一个不能人道的短命鬼,将来必定走在你前头!到时候顾国公府的爵位和家产都在赵氏和她儿子手里,你不过空有一个顾国公府大少奶奶的名头而已!”

    “呵哈哈哈哈哈!”

    叶青漓错了!

    她就不该对叶蕙珠心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实在憋屈!

    她沉下脸,冷声道:“既然你已经看开了,那我就预祝你得偿所愿。天色不早,我该回了!”

    “你瞧,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叶青漓面无表情出了房间,方才跪在门外的沈仕楣不见踪影,就连一直抱着孩子的陆怡珊也消失了。

    她顺着走廊一直往外走,越过第二道门才遇上守在此处担心不已的陆怡珊,身后的院子里依旧能传来叶蕙珠放肆的大笑。

    陆怡珊有些警惕地看着叶青漓,“珠儿为何发笑?你们说了什么?”

    叶青漓看她站在此处就明白了叶蕙珠不想让陆怡珊知道重生的事实。

    正好叶青漓也不想告诉她,于是随口敷衍道:“姐姐得知自己平安产下一女很是高兴,顺便催了催我的肚子!”

    陆怡珊熟悉叶蕙珠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能笑得这么开心,定然是在叶青漓面前狠狠炫耀了什么。

    她顺着叶青漓的话目光落在那平坦不已的小腹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原来如此,你与珠儿同日出嫁,现在却没半点好消息,是该上上心了。”陆怡珊丝毫不顾对面叶青漓的脸色有多难看,兀自说道:“难为你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你父亲一会就回来,不如在府中用个晚膳吧!”

    “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还是快些回府吧。”

    陆怡珊不过是随口客气,闻言便放心让叶青漓离开,自己快步走向叶蕙珠的房间查看情况。

    叶青漓则摇摇头,顺着长廊向着叶府门口走去。

    上一世,叶青漓和叶蕙珠的交集并不多。

    叶蕙珠的福不是从叶青漓这夺来,叶青漓的苦也不是叶蕙珠造成,所以她并不恨她。

    这世上,叶青漓最恨的只有一个人……

    长廊尽头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渐渐向着这边靠近,待离得近了叶青漓才看清对方的面孔。

    “青漓?你怎么在这?是来看你姐姐的?”

    叶青漓定住脚步,唇角微弯。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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