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有点好奇,他是一匹名副其实的独狼玩家,从不跟任何人组队,也懒得加入各色游戏帮会,邮箱里成年积攒着上百封来自不同推销商的垃圾广告信息。姜行打开邮箱列表,一封顶着红色提示的金色邮件在首层醒目的跳动着,署名来自“乌孙学院”。

    亲爱的姜行先生:

    首先,感谢您对乌孙学院的兴趣,经过仔细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乌蒙学院的入学标准,很荣幸的通知您,您已被乌蒙学院录取,稍后我校专员会将入学通知书发至您的手中。

    由于考虑到各位新生家庭状况的不同,我们特地在地下黑市设立了相关的助学贷款,如您需要,请您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前往该地联系我校弗莱明教授,他会协助您完成入学办理。具体地址已发送至您的手机。

    期待与您的见面。

    乌孙学院

    姜行看着半空中悬浮的字点,有点发懵。

    乌孙学院是异托邦中新开的一个副本,位于一个神秘的地下之城,主打将赛博朋克与克苏鲁元素相结合,玩家需要进入学院后系统学习,通过各种手段觉醒自身异能——第七感。

    玩家可以通过执行系统任务赚取积分,从商店换购包括武器、情报等任何所需品,商店甚至为玩家们提供量身定制的服务。城市的各个角落埋藏着无数珍贵的财宝,玩家必须在充满陷阱和怪物的环境中探寻出路,可以根据情况自行组队挑战未知领域,最终找到隐藏的幕后大Boss并将其击败,通关者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励。

    “行走于深深的黑土之上,直面天命,安静,就现在。”预告最后出现在屏幕中央的一排字点明了这款副本的主题。该副本筹备一年,在刚立项时就受到高度关注,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外界的目光,未上线前在线预约人数已达百万,公开招募内测玩家仅一千人,他的“好”兄弟程晓飞灵机一动,押着姜行把内测资格申请表给填了,还拍拍胸脯立志要和姜行携手成为游戏新副本的首批拓荒人,拿下首杀成就。

    百万人当中的千分之一,这还是头一份儿,姜行不知道从小衰到大的自己何德何能能走上这么大一份狗屎运。

    程晓飞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姜行的学习成绩虽然差,但是操作好意识强,更重要的是,姜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氪金狗,如果到时候遇到什么嗑不下来的关卡,有姜行在,哪怕达不到首杀成就,也能稳稳的分上一杯羹。

    不过,程晓飞打错了算盘,即使这坨狗屎砸在了他脑门上,他也没办法把它给薅下来狠狠踩上去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昔日的富家少爷即将成为了一个居无定所的街头流浪汉,饥饿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养护这身价千万的模拟舱了。

    姜行走出舱门,心头寻思能不能把这破模拟舱给卖了,还能补贴些家用,在吃饱面前,尖端科技什么的只能让道。姜行趴在模拟舱上紧盯着那块儿还未来得及完工的商标凹陷处,耷拉着脑袋。

    近几年来,科学技术高速发展,高科技设备层出不穷渗透进家家户户每个角落,人们的隐私信息被装上了厚厚的防火墙源源不断的涌到一起,超级人工智能接替部分职能在背后悄然地运作着,网络安全指数被拉到极高,这种来路不明的二手瑕疵货更是市场上不好流通的硬茬儿,倒卖出去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被有心人复原调取机舱内的生物信息贩卖,他姜行就要进局子吃几年牢饭了。

    姜行有点蔫了,哪怕之前姜海宝没有接他来市里,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日子也不像现在这么艰难。

    刚来市里的那段日子,爷爷奶奶担心他过得不习惯,经常给他寄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过来,偶尔为了见上孙子一面还特意做上三四个小时的轨车跨上半个地图从县城过来看他。爷爷奶奶知道姜行长大后到了叛逆期,恨不得天天打电话顺着网线将手里的拐杖抽到姜行的屁股上,将他的脑袋里缺的那根弦给装上,所以姜行在外面天横地横谁都不怕,一见他爷爷手上那根拐杖就怵得慌。

    其实姜行不笨,虽说是个纨绔子弟,但他一个人的时候不到处挥霍也不四处寻架,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走进房间,坐在窗户旁的小阳台上下象棋,跟自己对弈。

    爷爷奶奶的年纪愈发的大了,每次打电话过来不是叫他好好学习就是别出去瞎混,唠叨的模样千篇一律,姜行不想俩人一把年纪了还再为他操碎了心,想着剩下的日子好好学习顺利拿个毕业证给老爷子一个交代,临近高考的三个月,他斗志高昂,天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在书海里游走,噩梦里煎熬。

    上周,正当姜行满心欢喜的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自己故乡的小县城给爷爷奶奶一个惊喜时,冰冷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邻居告诉他,前些天老爷子突发高血压晕在路旁,他的垃圾爸得知消息连夜从市里赶来,将二位老人送到医院,那是姜海宝携款潜逃的前一夜,待到姜行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时,等待他的是两把黑漆漆的枪口。

    几十公里以外的病房里,爷爷从手术中平安脱险在病房里躺着,奶奶在床头细细地拿着毛巾给爷爷擦拭手指,医院账户里还有他的渣爹存进去的一部分治疗费,够坚持上几个月,这大概是姜行近些日子以来得知的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姜行唉声叹气地看着地面,混吃混喝了这么多年,不讨人欢心,也没做啥坏事儿,最后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未来的日子更是瞎子过河——一片漆黑。

    “小姜,只要还有一点期望,就不能对生活失去信心啊!”门口传来敲门声,嘶哑浑浊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粗气声在空中响起,姜行双手插兜绷着一张脸下楼打开了大门。

    门口佝偻着身躯,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老人是小区内收废品的张大爷,记忆中从姜行来到这个小区时,他就一直在小区内四处游荡,以收废品为生,管理员见了他也从不驱赶,让小时候的姜行一度以为他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业大亨,天天挂着泥巴跟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后面跑。后来,姜行有一次偷摸着离家出走给他的糊涂爸一个教训,恰巧碰到管理员和他老婆带着张大爷去跳广场舞,俨然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姜行心里商业巨鳄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娃儿啊,这门口躺着一张纸呢,你瞅瞅是不是你的?”张大爷微眯着眼睛,指尖夹着一封信颤巍巍的伸到姜行的眼前来。

    姜行有些诧异,伸手接过,样式考究的信封里薄薄地夹了一层纸和一个带有北极星标志的金色创口贴。姜行翻开纸,里面的文字和刚刚他在游戏副本内收到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是一封来自乌孙学园的录取通知书。

    “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张大爷看着姜行呆滞的盯着信封,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忍不住探出头瞄几眼,再次看向姜行的眼神里含了几分同情:“要念书去啦,啥学校啊,可要张大眼睛看清楚咯,别钱被骗了,还年纪轻轻给那些坏人抓走当义工去!”说完,还竖起白眉,持着拐杖在地面狠狠地砸了一下。

    姜行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他打开手机,在地图软件上飞快地输入信件上的地址,一个细小的蓝点在屏幕上闪动了起来。

    手指在蓝点上轻点,附近密密麻麻的建筑一瞬间涌了上来,或明或暗的在周围闪动着白光,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以此为核心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上千万人在这个路上港口进进出出,渺小得跟尘埃似的,光点像一座矗立在地面的灯塔,悲悯地看着时代变迁。那是整座城市的商业核心区——科顿广场。

    姜行年幼时去过科顿广场几次,在姜海宝事业蒸蒸日上的那几年,那么大一个人成天不见踪影跟在大老板屁股后面四处应酬,腾不出时间陪姜行,每次见状姜行都吵着闹着要求姜海宝带他一起去,最后在姜行举着一把玩具枪瞪瞪两步跨到饭桌上,扬言要是姜海宝不带他出这个大门,他就离家出走然后随便找条大河跳下去中,姜海宝无奈妥协,只好带上这只小皮猴。

    姜行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前几次在姜海宝警告的注视下,强忍着没动,最后趁着姜海宝上厕所的功夫,钻进桌布底下,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黏在了投资方的皮鞋上,拍拍屁股大声尖叫着:叔叔鞋上趴着一只毛毛虫!吓人餐桌上的女士们花容失色,男士们倒是波澜不惊,俯下身四处探头想在女士面前露上一手,房间内乱成一团。不远处的罪魁祸首姜行扁着小嘴立正站好,眼泪汪汪地看着从厕所里出来的姜海宝在领导铁青的脸色中陪着笑容敬上一杯又一杯。从那以后,姜行再也没有出现在有姜海宝的酒桌上。

    在姜行的印象里,科顿广场就像一个盛大的假面舞会,男男女女穿着光鲜亮丽的服装,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背景在街道间穿梭,行色匆匆却又载歌载舞,彼此擦肩而过却又隔着一段不可消弭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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