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五日后，柳千芊的生辰。
辜仪青起了个早，准备妥当，就等着晏黎下朝后一起去古园。
季湘瑜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今日一早就亲自到仁清宫来祝贺，送了一堆礼物。辜仪青不想和她来往，但也不好推辞她表面上的好意，勉为其难收下了礼物。
才送走季湘瑜，门口就来了陈素素和两个才人，辜仪青本以为她们也是来祝贺送礼的，没想到她们居然是来打麻将的。
陈素素还特意让两个贴身宫女拿了麻将过来，辜仪情挺喜欢这个傻姑娘的，但也只能拒绝她的好意，坦言今日她要和晏黎一起前往古园。
陈素素问她要理由，她只好坦白道：“今日是我的生日，皇上便打算带我到古园走走。”
陈素素嘟囔道：“原来是今日你的生辰，你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呢。”
路才人笑道：“谁说你没带礼物，麻将不就是吗？”
陈素素脑筋一转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麻将就送给柳妹妹做为生日礼物吧。”
辜仪青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她的麻将，这时陈素素突然一脸严肃道：“得亏你今日要离开，不然冯淑仪肯定要来找你。”
辜仪青一愣：“为何这么说？”
张才人道：“冯淑仪因为她父亲的案子整日以泪洗面，到处去求人，她求皇上不成，又去求太后，太后不帮她，她居然去找陈美人，希望陈美人能替她向皇上求情。”
陈素素道：“我人微言轻，皇上哪里会听我的？这几日她听说皇上和你走得近，就打算来求你。”
辜仪青了然道：“原来如此，可我也帮不了她，这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路才人道：“皇上本就不满冯大人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会放了他?偏偏冯淑仪还要找皇上求情，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张才人道：“冯淑仪这是拎不清，她进宫不久，仗着皇上的宠爱作威作福，不但得罪了季贵妃，眼下又得罪了太后，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素素道：“我听说冯淑仪被宫女们欺负，生了病都没人管。”
辜仪青道：“她毕竟是皇上的妃子，也没有进入冷宫，那些宫女怎么敢欺负她？”
张才人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得罪了季贵妃，现在又失了势，当然没好下场，季贵妃早就在暗地里对付她了，太后虽然什么都知道，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皇上不过问，她老人家也不会管。”
辜仪青和冯歌玉并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听了她的遭遇，也不由得叹息，这时宫人说皇上来了，辜仪青就告别陈素素三人，跟宴黎前往古园。
古园依山而建，亭台楼阁傍着湖光山色、红楼青山、花明柳媚、秀木成林，珍藏有各种奇珍异兽。
不过宴黎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步入古园，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引着辜仪青穿过迂回游廊，一大片绚丽多彩的花圃跳入眼帘，里面种植的大多是牡丹和建兰，风剪花影，灿若织锦。从花圃的月门出来，是一条淙淙小溪，清可见影，对面就是一片苍翠竹林，踏上木桥越过小溪，隐约可见掩映在竹林后的一角飞檐斗拱，竹影清风，幽静雅致，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从竹荫下走过，来到一座朱红院门前，扁上是扶月阁三个描金大字，宴黎道:“进去看看。”
扶月阁里面是楼台假山、苍松翠柏，一大片繁茂遮天的毛竹林，宴黎站在一杆毛竹前，静静看着，良久无言。
辜仪青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才发现这杆竹子上刻有一个云字，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宴黎神色恍惚，似乎在沉思，也就没有说话，这时宴黎却似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皇上，你怎么了？”辜仪青心头有些慌乱，小心翼翼地问。
宴黎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盯着那杆竹子。
宴黎不愿搭理她，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人都静静立着，林间只有细微的鸟鸣和风声。
不久过了多久，宴黎又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这样。”最后，他伸手细细抚摸竹上那个云字，恋恋不舍道:“我得走了。”
辜仪青道:“皇上……你还好吧？”
宴黎背着她，问了一句:“千芊，你放下了吗？”
辜仪青不明所以道:“什么？”
宴黎转过身，深邃眸光笼着她:“你喜欢这里吗？”
辜仪青奉承道:“皇上喜欢，臣妾当然也喜欢。”
宴黎再看她一眼，眼眸一垂:“走吧，我们去浮生楼。”
浮生楼就跟寻常酒楼没什么两样，有很多陈酿美酒，还有很多诗子才子题的诗句，宴黎道:“浮生楼是以江湖山赫赫有名的美酒醉浮生命名的。而醉浮生的酿造者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醉云掌张纯，他身怀绝学，却不喜江湖纷争，只愿以酒度日，一醉千秋，因此酿制了醉浮生。人们都说饮用此酒之后，就会飘飘然如临仙境，爽阔舒朗，所有凡尘俗事皆能抛诸脑后，因此醉浮生一经问世，就名声大噪，我也尝了个鲜。”
辜仪青道:“这么好的酒，臣妾却没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
宴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这酒属于江湖，你不在江湖，没听过也很正常。”他亲自斟满一杯醉浮生，递给辜仪青道:“尝尝看。”
辜仪青举杯轻轻啜了一小口，登时浑身舒爽，似乎身处一片幽静绿林中，溪流潺潺，百鸟翩飞，红尘恍如隔世；喝了第二口，周身通畅轻盈，似乎所有烦恼忧愁一瞬间被抽走了，绿林溪流转瞬即逝，云雾缭绕中，苍松翠柏，她站在群山之巅，远方飞来一群轻灵的白鹤，回声嘹亮，如听仙乐；第三口一入肚，心肝脾肺仿佛都被洗了一遍，身体变得很轻很空，她似乎长了双翼，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到绵软的浮云之上，不见红尘纷扰，她只是卧听风雨，静看沧海桑田。
辜仪青赞道:“果然是好酒，一喝就如临仙境，令人回味无穷。”
宴黎笑道:“你喜欢就好，待会还有更多惊喜给你。”
唱过醉浮生，别了浮生楼，宴黎带着辜仪青穿过一条曲折的小径，踏上蜿蜒长桥，绕过水榭，来到一座临池而建的阁楼前。
那阁楼大门虚掩，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竟然一尘不染，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胭脂盒与木梳，还有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作。
那张画只用了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形，还有一双瞳剪秋水的美目，尽管没画全女子的五官，看不清女子的长相，但透过这双美丽的眼睛，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美人。
宴黎盯着画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才道:“坐吧。”
辜仪青依言坐下，宴黎却开始研墨，提起画笔，继续画那张美人图。
他满眼柔情，一笔一划，勾勒讲究，细细描绘那个女人的脸型，似乎每一笔都透着一份情意。
辜仪青看到此处才明白宴黎心有所属，那个女人……究竟谁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宴黎搁下笔，柔声道:“好了，过来看看。”
辜仪青一看，那画上的美人明艳照人，一双凤眸却是欲语还休，幽怨哀愁，仿佛藏了无限的心底事，仔细一看，她的脸型和鼻子竟和季湘瑜有几分相似……
难道……宴黎是因为这个女人娶了季湘瑜。
辜仪青的脑海一团乱麻，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这时宴黎却站起身，盯着她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辜仪青道:“皇上画得真好，这个美人真是栩栩如生，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宴黎却依旧盯着她道:“你不认得她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柳千芊认得这个女人?
辜仪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宴黎却步步紧逼道:“她是谁?”
辜仪青艰难道:“我……”
宴黎逼近她，和她眼对眼:“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辜仪青艰涩道‘“臣妾不——”
“你不知道?你好大的胆子!”宴黎脸色大变，冷笑道。
辜仪青一惊，急地后退一步，宴黎却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强作镇定道:“臣妾是柳千芊啊。”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嘴硬!”宴黎拽着她的手腕:“说，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疼得皱眉:“我是柳千芊……”
宴黎沉着脸道:“你是柳千芊?你是柳千芊怎么会不认得婉儿?”
“我只是——”
“你可千万不告诉朕你病糊涂了，烧坏了脑子。”宴黎眼神冷冽，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如果你就这点能耐，那就别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辜仪青道:“如果我不是柳千芊，又怎么会她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病秧子，一样的出生在太师府?”
宴黎道:“长得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吗?这世上稀奇的事多了去了，你这个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辜仪青不知怎么接他的话，索性沉默，宴黎道:“你早就露馅了，你还不知道吗？”
辜仪青猛地抬头看着宴黎，他一字一句道:“你显然一点都不了解柳千芊，居然还敢冒充她。”
辜仪青试图辩驳:“我……”
“不必狡辩，从朕第一次和你谈起古园，你没有反应的时候，朕就开始怀疑你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辜仪青深知现在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静待宴黎的下文。
“朕也问过你为什么要进宫，你居然说你是因为喜欢朕才进宫的，你这是弄巧成拙，柳千芊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唐镜云一个，她最讨厌的就是朕，你没想到吧?”
柳千芊居然喜欢唐镜云，这确实出乎辜仪青的意料。
宴黎接着道:“然后朕就打探试探你，没想到你不打自招，居然说从未到过古园，你可知柳千芊小时候曾在古园溺水，是唐镜云救了她，她还在古园住过一段时间?”
早知道她就该问清楚柳千芊从小到大这辈子所有的经历，最好连每天的吃喝拉撒都问一问，这样也不至于过早暴露自己。
宴黎继续道:“柳千芊因为体弱，曾拜师学武，她和师父喝过醉浮生，还是她把醉浮生介绍给朕的，你居然说没喝过!”
看来宴黎很了解柳千芊，欺君乃是死罪，不过她已经死过一次，既然横竖都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接口道:“柳千芊还跟画上那个美人相识，可是我却她一无所知。”
宴黎叹道:“就是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柳千芊呢。”
“皇上就笃定我不是柳千芊吗？”
“你当然不是，不过朕以为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你进宫应该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宴黎眼神变得平和，还露出一丝笑:“说吧，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道:“难道我说了皇上就会信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朕不信?”
辜仪青苦笑道:“反正皇上已经不信我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宴黎微笑道:“你不说就只有死，你说了就还是朕的柳婕妤。”
辜仪青道:“当真?”
宴黎道:“君无戏言。”
辜仪青却摇头道:“就算我还是柳婕妤，可我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从今往后只不过是深宫里一个囚徒，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死了好。”
“你费尽心思扮做柳千芊进宫，一定有所图谋，朕不信你就甘心这样死了。”
辜仪青道:“活着无用，死了也好。”
“说吧，告诉朕你是谁，进宫是为了什么？”宴黎劝道:“只要你如实相告，朕既往不咎，而且朕说不到还可以帮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躲不过，辜仪青静默半晌，缓缓道:“我叫辜仪青，是吏部侍郎辜之华的三女儿……”
“辜之华的女儿?”宴黎惊诧道:“辜之华一家不是全部死在火海里了吗?你真是辜仪青?”
提起辜家灭门之事，辜仪青还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捏紧手心道:“我的思想我的灵魂都是辜仪青，只有这身子是柳千芊的。”
宴黎注释她的双眸:“这到是怎么回事?”
辜仪青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那天发生火灾后，我和娘都死了，我甚至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烧焦了……我以为自己死了，可不怎么的我突然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却变成柳千芊……”
宴黎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你死后附身到柳千芊身上?”
辜仪青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就是柳千芊的身子。”
宴黎道:“如果你所言不虚，那你应该就是复生到柳千芊身上了。”
辜仪青道:“应该就是这样。”
宴黎眼底浮现悲戚之色:“如果你已经占了柳千芊的身子，那么柳千芊在哪?她是不是已经……”
他不敢往下说，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柳千芊的结局。
辜仪青看着宴黎脸上悲痛的神色，她也不禁有些伤心，“我听柳太师说辜家起火的那晚，柳千芊病重，当夜已经昏死，甚至没了呼吸，直到第二天我醒了过来，柳千芊……应该是没了。”
闻言，宴黎深深的做了一个呼吸，闭上双眼，陷入沉默。
“皇上，请节哀。”
辜仪青起了个早，准备妥当，就等着晏黎下朝后一起去古园。
季湘瑜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今日一早就亲自到仁清宫来祝贺，送了一堆礼物。辜仪青不想和她来往，但也不好推辞她表面上的好意，勉为其难收下了礼物。
才送走季湘瑜，门口就来了陈素素和两个才人，辜仪青本以为她们也是来祝贺送礼的，没想到她们居然是来打麻将的。
陈素素还特意让两个贴身宫女拿了麻将过来，辜仪情挺喜欢这个傻姑娘的，但也只能拒绝她的好意，坦言今日她要和晏黎一起前往古园。
陈素素问她要理由，她只好坦白道：“今日是我的生日，皇上便打算带我到古园走走。”
陈素素嘟囔道：“原来是今日你的生辰，你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呢。”
路才人笑道：“谁说你没带礼物，麻将不就是吗？”
陈素素脑筋一转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麻将就送给柳妹妹做为生日礼物吧。”
辜仪青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她的麻将，这时陈素素突然一脸严肃道：“得亏你今日要离开，不然冯淑仪肯定要来找你。”
辜仪青一愣：“为何这么说？”
张才人道：“冯淑仪因为她父亲的案子整日以泪洗面，到处去求人，她求皇上不成，又去求太后，太后不帮她，她居然去找陈美人，希望陈美人能替她向皇上求情。”
陈素素道：“我人微言轻，皇上哪里会听我的？这几日她听说皇上和你走得近，就打算来求你。”
辜仪青了然道：“原来如此，可我也帮不了她，这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路才人道：“皇上本就不满冯大人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会放了他?偏偏冯淑仪还要找皇上求情，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张才人道：“冯淑仪这是拎不清，她进宫不久，仗着皇上的宠爱作威作福，不但得罪了季贵妃，眼下又得罪了太后，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素素道：“我听说冯淑仪被宫女们欺负，生了病都没人管。”
辜仪青道：“她毕竟是皇上的妃子，也没有进入冷宫，那些宫女怎么敢欺负她？”
张才人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得罪了季贵妃，现在又失了势，当然没好下场，季贵妃早就在暗地里对付她了，太后虽然什么都知道，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皇上不过问，她老人家也不会管。”
辜仪青和冯歌玉并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听了她的遭遇，也不由得叹息，这时宫人说皇上来了，辜仪青就告别陈素素三人，跟宴黎前往古园。
古园依山而建，亭台楼阁傍着湖光山色、红楼青山、花明柳媚、秀木成林，珍藏有各种奇珍异兽。
不过宴黎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步入古园，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引着辜仪青穿过迂回游廊，一大片绚丽多彩的花圃跳入眼帘，里面种植的大多是牡丹和建兰，风剪花影，灿若织锦。从花圃的月门出来，是一条淙淙小溪，清可见影，对面就是一片苍翠竹林，踏上木桥越过小溪，隐约可见掩映在竹林后的一角飞檐斗拱，竹影清风，幽静雅致，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从竹荫下走过，来到一座朱红院门前，扁上是扶月阁三个描金大字，宴黎道:“进去看看。”
扶月阁里面是楼台假山、苍松翠柏，一大片繁茂遮天的毛竹林，宴黎站在一杆毛竹前，静静看着，良久无言。
辜仪青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才发现这杆竹子上刻有一个云字，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宴黎神色恍惚，似乎在沉思，也就没有说话，这时宴黎却似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皇上，你怎么了？”辜仪青心头有些慌乱，小心翼翼地问。
宴黎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盯着那杆竹子。
宴黎不愿搭理她，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人都静静立着，林间只有细微的鸟鸣和风声。
不久过了多久，宴黎又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这样。”最后，他伸手细细抚摸竹上那个云字，恋恋不舍道:“我得走了。”
辜仪青道:“皇上……你还好吧？”
宴黎背着她，问了一句:“千芊，你放下了吗？”
辜仪青不明所以道:“什么？”
宴黎转过身，深邃眸光笼着她:“你喜欢这里吗？”
辜仪青奉承道:“皇上喜欢，臣妾当然也喜欢。”
宴黎再看她一眼，眼眸一垂:“走吧，我们去浮生楼。”
浮生楼就跟寻常酒楼没什么两样，有很多陈酿美酒，还有很多诗子才子题的诗句，宴黎道:“浮生楼是以江湖山赫赫有名的美酒醉浮生命名的。而醉浮生的酿造者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醉云掌张纯，他身怀绝学，却不喜江湖纷争，只愿以酒度日，一醉千秋，因此酿制了醉浮生。人们都说饮用此酒之后，就会飘飘然如临仙境，爽阔舒朗，所有凡尘俗事皆能抛诸脑后，因此醉浮生一经问世，就名声大噪，我也尝了个鲜。”
辜仪青道:“这么好的酒，臣妾却没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
宴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这酒属于江湖，你不在江湖，没听过也很正常。”他亲自斟满一杯醉浮生，递给辜仪青道:“尝尝看。”
辜仪青举杯轻轻啜了一小口，登时浑身舒爽，似乎身处一片幽静绿林中，溪流潺潺，百鸟翩飞，红尘恍如隔世；喝了第二口，周身通畅轻盈，似乎所有烦恼忧愁一瞬间被抽走了，绿林溪流转瞬即逝，云雾缭绕中，苍松翠柏，她站在群山之巅，远方飞来一群轻灵的白鹤，回声嘹亮，如听仙乐；第三口一入肚，心肝脾肺仿佛都被洗了一遍，身体变得很轻很空，她似乎长了双翼，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到绵软的浮云之上，不见红尘纷扰，她只是卧听风雨，静看沧海桑田。
辜仪青赞道:“果然是好酒，一喝就如临仙境，令人回味无穷。”
宴黎笑道:“你喜欢就好，待会还有更多惊喜给你。”
唱过醉浮生，别了浮生楼，宴黎带着辜仪青穿过一条曲折的小径，踏上蜿蜒长桥，绕过水榭，来到一座临池而建的阁楼前。
那阁楼大门虚掩，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竟然一尘不染，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胭脂盒与木梳，还有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作。
那张画只用了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形，还有一双瞳剪秋水的美目，尽管没画全女子的五官，看不清女子的长相，但透过这双美丽的眼睛，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美人。
宴黎盯着画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才道:“坐吧。”
辜仪青依言坐下，宴黎却开始研墨，提起画笔，继续画那张美人图。
他满眼柔情，一笔一划，勾勒讲究，细细描绘那个女人的脸型，似乎每一笔都透着一份情意。
辜仪青看到此处才明白宴黎心有所属，那个女人……究竟谁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宴黎搁下笔，柔声道:“好了，过来看看。”
辜仪青一看，那画上的美人明艳照人，一双凤眸却是欲语还休，幽怨哀愁，仿佛藏了无限的心底事，仔细一看，她的脸型和鼻子竟和季湘瑜有几分相似……
难道……宴黎是因为这个女人娶了季湘瑜。
辜仪青的脑海一团乱麻，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这时宴黎却站起身，盯着她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辜仪青道:“皇上画得真好，这个美人真是栩栩如生，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宴黎却依旧盯着她道:“你不认得她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柳千芊认得这个女人?
辜仪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宴黎却步步紧逼道:“她是谁?”
辜仪青艰难道:“我……”
宴黎逼近她，和她眼对眼:“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辜仪青艰涩道‘“臣妾不——”
“你不知道?你好大的胆子!”宴黎脸色大变，冷笑道。
辜仪青一惊，急地后退一步，宴黎却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强作镇定道:“臣妾是柳千芊啊。”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嘴硬!”宴黎拽着她的手腕:“说，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疼得皱眉:“我是柳千芊……”
宴黎沉着脸道:“你是柳千芊?你是柳千芊怎么会不认得婉儿?”
“我只是——”
“你可千万不告诉朕你病糊涂了，烧坏了脑子。”宴黎眼神冷冽，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如果你就这点能耐，那就别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辜仪青道:“如果我不是柳千芊，又怎么会她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病秧子，一样的出生在太师府?”
宴黎道:“长得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吗?这世上稀奇的事多了去了，你这个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辜仪青不知怎么接他的话，索性沉默，宴黎道:“你早就露馅了，你还不知道吗？”
辜仪青猛地抬头看着宴黎，他一字一句道:“你显然一点都不了解柳千芊，居然还敢冒充她。”
辜仪青试图辩驳:“我……”
“不必狡辩，从朕第一次和你谈起古园，你没有反应的时候，朕就开始怀疑你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辜仪青深知现在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静待宴黎的下文。
“朕也问过你为什么要进宫，你居然说你是因为喜欢朕才进宫的，你这是弄巧成拙，柳千芊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唐镜云一个，她最讨厌的就是朕，你没想到吧?”
柳千芊居然喜欢唐镜云，这确实出乎辜仪青的意料。
宴黎接着道:“然后朕就打探试探你，没想到你不打自招，居然说从未到过古园，你可知柳千芊小时候曾在古园溺水，是唐镜云救了她，她还在古园住过一段时间?”
早知道她就该问清楚柳千芊从小到大这辈子所有的经历，最好连每天的吃喝拉撒都问一问，这样也不至于过早暴露自己。
宴黎继续道:“柳千芊因为体弱，曾拜师学武，她和师父喝过醉浮生，还是她把醉浮生介绍给朕的，你居然说没喝过!”
看来宴黎很了解柳千芊，欺君乃是死罪，不过她已经死过一次，既然横竖都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接口道:“柳千芊还跟画上那个美人相识，可是我却她一无所知。”
宴黎叹道:“就是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柳千芊呢。”
“皇上就笃定我不是柳千芊吗？”
“你当然不是，不过朕以为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你进宫应该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宴黎眼神变得平和，还露出一丝笑:“说吧，你到底是谁？”
辜仪青道:“难道我说了皇上就会信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朕不信?”
辜仪青苦笑道:“反正皇上已经不信我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宴黎微笑道:“你不说就只有死，你说了就还是朕的柳婕妤。”
辜仪青道:“当真?”
宴黎道:“君无戏言。”
辜仪青却摇头道:“就算我还是柳婕妤，可我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从今往后只不过是深宫里一个囚徒，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死了好。”
“你费尽心思扮做柳千芊进宫，一定有所图谋，朕不信你就甘心这样死了。”
辜仪青道:“活着无用，死了也好。”
“说吧，告诉朕你是谁，进宫是为了什么？”宴黎劝道:“只要你如实相告，朕既往不咎，而且朕说不到还可以帮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躲不过，辜仪青静默半晌，缓缓道:“我叫辜仪青，是吏部侍郎辜之华的三女儿……”
“辜之华的女儿?”宴黎惊诧道:“辜之华一家不是全部死在火海里了吗?你真是辜仪青?”
提起辜家灭门之事，辜仪青还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捏紧手心道:“我的思想我的灵魂都是辜仪青，只有这身子是柳千芊的。”
宴黎注释她的双眸:“这到是怎么回事?”
辜仪青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那天发生火灾后，我和娘都死了，我甚至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烧焦了……我以为自己死了，可不怎么的我突然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却变成柳千芊……”
宴黎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你死后附身到柳千芊身上?”
辜仪青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就是柳千芊的身子。”
宴黎道:“如果你所言不虚，那你应该就是复生到柳千芊身上了。”
辜仪青道:“应该就是这样。”
宴黎眼底浮现悲戚之色:“如果你已经占了柳千芊的身子，那么柳千芊在哪?她是不是已经……”
他不敢往下说，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柳千芊的结局。
辜仪青看着宴黎脸上悲痛的神色，她也不禁有些伤心，“我听柳太师说辜家起火的那晚，柳千芊病重，当夜已经昏死，甚至没了呼吸，直到第二天我醒了过来，柳千芊……应该是没了。”
闻言，宴黎深深的做了一个呼吸，闭上双眼，陷入沉默。
“皇上，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