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别荷打开,里面短短两行,笔锋犀利内容却温柔小意:野山间,静水旁,结草话思量;风吹雪,日更月,旧意恒绵长。”

    嬷嬷觉得这未来景王侧妃尤为奇怪,半点没有待嫁的激动喜悦,景王侧妃,无限荣光,凤冠婚服皆为上上品,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华丽的,可这姑娘吧,看凤冠婚服时还有些波动,说开心吧不像,但也不是激动,形容不好,接过信看完就把信收回信封里,默默走到床边将信收了起来。

    凌别荷心里远不如面上平静,弯腰放信的瞬间,一滴泪随着放于枕下。眼眶止不住的热意,烫的人生疼,不得不抬起头,看着窗户透进的光,斜照进高高的朱红屋顶,伴着因关门不得不白日掌灯暖黄的亮,黑红一片,朦朦胧胧,昏昏沉沉,看的人心里揪着股劲,满肚子扭作一团绷着紧。

    她与萧沉野是无忧快乐过的,如信上般自在逍遥,倾心烂漫。只他俩,没有王爷妃子,没有侍卫丫鬟,没有奇珍珍宝。她也想过两人喜结连理,伉俪情深,但这美好绝非是以她拘于后院才能实现,她不愿做个深闺怨妇,终日枯坐等待郎君的宠幸,那四方天地,笼中鸟雀般的日子,与她娘又有何异?她不能走她娘的老路!糖衣砒霜也是毒。

    高屋层叠,庭院深深,华服美酒,众人拥簇,人皆趋之若鹜,可她无福消受,也不愿被推着入局,彩云易消,世事多变,今日恩爱明日仇,男觅新欢女泪愁,慢火熬人铁化泥,烂作一团神魂离。

    人生短短数十载,若为了情爱便拘着性子困着身子,还有什么意思?男子多的是,且天地广阔,她还未品过看过,绍兴女儿红,徽州臭鳜鱼,岭南荔枝,西湖泛舟,桂林山水,黄山云海。

    想起师傅跟她说的美食美景,凌别荷来了精神,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再次归位,眼里热度褪去,目光重新坚定。要来纸笔,她伏在桌前写了封信,嬷嬷以为是要寄出,她却自顾放于枕下。

    放完后便坐回镜台前,示意丫鬟嬷嬷继续伺候她试衣妆发。

    蟹黄羹过了许久才送来,用暖锅煨着,热气腾腾,色泽金黄,开盖后满屋飘香。

    飞雨照旧试毒试吃,没问题后端到凌别荷旁边。

    凌别荷面无表情吃了一口,入口即化,细嫩柔滑,螃蟹鲜,豆腐软,嘴里美味,心中苦涩,皱着眉甩下勺子,说:“太腥了,我不想吃!”

    飞雨闻言端走,往后退了两步,说:“这就给它撤了。”

    凌别荷斜眼看她,说:“等了这么久才做好,别浪费,你吃掉吧,就这样站着吃。”站着吃东西实在不雅,且蟹黄羹是放在托盘上的,这意味着飞雨还要捧着托盘吃,明晃晃有意为难。

    飞雨当然知道凌别荷是故意难为她,从善如流,捧着吃完。嬷嬷乍一来没见过凌别荷这刁难模样,之前轻松的神色一改,略有紧张的服侍,生怕被牵连。

    凌别荷眼馋的看她吃完一整份,便开始掐时间,阳光透过窗照进屋,镜子亮堂堂,估摸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中午左右叶夫人就会过来帮她梳头送行,那时候人就多了,她必须赶在叶夫人来之前逃走。

    凌别荷以前跟师傅学过医术,虽不算十足精通,但简单的察言观色药理入门还是轻而易举,这几日看着飞雨口舌生疮还易口干,是脾胃虚弱的表现,最多一刻,她就会闹肚子离开。

    如此笃定是因为早上的山楂和此刻的蟹黄羹实为凌别荷精心为她准备,飞雨看的太紧,除非如厕,不可能离开,山楂常见,但蟹黄是稀罕之物,北方更是少见,这情况下,再知晓此两样相撞易剧烈腹泻的更是极少。

    果然,没一会,飞雨面色隐隐发白,皱眉请辞出门去。

    事不宜迟,凌别荷从妆奁前起身,招呼丫鬟跟她到里屋换衣,里屋被重重帷幔隔着,外面轻易看不清。凌别荷指示丫鬟去拿床头的衣服,站她侧后方,挥手为刀劈向丫鬟颈部,丫鬟本就弯腰,一掌下去顺势倒在床上,发出小声闷响,凌别荷将丫鬟朝床帐里挪了点。

    嬷嬷听见动静询问:“姑娘,怎么了?”

    凌别荷移步到帷幔后说:“有点麻烦,嬷嬷你也来弄一下。”

    嬷嬷不疑有他,走了过来,刚过帷幔,视线朝床那边看着,凌别荷又一个手刀,将她同样劈晕。

    这两下劈的凌别荷手侧生疼,她不擅武力,又服了些软筋散,必须下全力才能打对穴位,还好两人不会功夫又没设防,才让她捡着巧。

    没空手疼,她快速到床头拿起之前趁机藏在枕头下的简单包裹,套在身上,又换上丫鬟衣服,头发照着丫鬟模样简答扎起,外观看着七分相似就够,大头在后面。

    只见凌别荷拿掉灯罩,将灯油泼洒到旁边离床较远的饭桌和妆奁旁的桌布帘子上,泼洒好变控制火势,从里侧开始烧起,看着烟雾起来,略掐起嗓子模仿丫鬟声音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门口侍卫立马开门过来,凌别荷端起盆半遮住脸,往外跑,装作慌张模样着急的说:“我去接水!主子在床边,你们快去救。”

    借着灯油,火势起的很快,浓烟升腾四散,侍卫一看这场面慌了神,根本顾不上小丫鬟,急忙跑进去营救主子。

    殊不知他们需要营救的主子已经离开屋子,逃之夭夭。

    凌别荷一股脑跑出了东侧院,路边是下人打扫的雪堆被太阳照的反出耀眼的光,太阳高升却没什么温度,冷风阵阵,凌别荷一通下来身上热火朝天,这会小风一吹,清凉舒爽,得意的很。

    这凌府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要大,估计要出去得绕上一绕才能到门口,太容易遇到人了,刚才两个侍卫也就是打个慌张,她一个生面孔暴露几率太大。实际确是如此,要走出凌府,须得穿过大院,花门,再过客房才能到大门,这期间小厮、门房、路过的侍女,防不胜防,此乃下下策。

    翻墙也是不可,这墙快两个她高,这几天连着吃药体力已是不济,气喘吁吁。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凌别荷抬脚往后面小花园走去,这两日和叶夫人聊天可不白聊,一是为拖延时间,二是为了解这府里格局,还真听到有用的点,叶夫人儿子养了条狗,很通人性,十分稀罕,经常带着出去玩,狗儿从小就长得结实,现在攀起快比人高,怕出去吓着人,便给他栓了起来,困在家中,只偶尔小儿带他偷跑出去玩耍。

    虽未明说大狗栓在何处,但是赏玩的狗一般放于后院,这府里有草且有活动范围的小花园是最符合的了。果然,迈入花园就看见一只大黑狗趴在狗窝旁,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水滑,雪地黑狗对比强烈,分外扎眼,正瞪着它清澈的黑眼珠子与凌别荷对视,不怯也不吠。

    凌别荷轻手轻脚过去,大黑狗只随她动作转头,一点不叫唤,真如叶夫人所说通人性,天助我也。

    凌别荷一边解开绳索一边对它说:“狗哥,狗哥,你我同病相怜,我救你脱困,你带我出门,可好。”

    大黑狗偷跑肯定不是走的正门,而且叶夫人言语间虽有嫌弃单也难掩喜爱,这院里大概率设有狗洞,方便大狗溜达玩耍。

    大狗刚被解开绳子就扑着凌别荷的腿,亲昵的闻闻蹭蹭,格外的不认生,要是平日里,凌别荷少不了与它嬉闹玩耍一番,但这会情况紧急,不得不附在大狗耳边催促:“狗儿,好狗儿,走,出门玩,我们走小道。”

    大狗听见玩蹦的更厉害了,兴奋的撒腿朝花园深处跑,边跑边回头,看着凌别荷有没有跟上。

    凌别荷见着方位有戏也跟着快跑。

    大狗停在一处雪堆的墙角,左闻右嗅,用头顶掉雪,又把下面的一簇草往旁边推,一个大洞露了出来。

    凌别荷两眼放光,喘着大气亲了狗儿一口,连忙上前完全扒拉开,洞口全貌漏出,一尺多点,堪堪够用。她将衣服里的仅有的两样家当拿出放在洞旁,又拿出布包住头发,边往外爬边感慨,还好这几日的精神不济胃口也不好,身上又瘦下几斤,不然定是钻不出的。

    勉强扭着身子转出,带着脏兮兮的泥啊雪啊,蹲下黑着手勾起洞里狗儿旁的家当。

    狗儿兴奋的大脑袋乱晃,帮她把东西往外顶,从未有人带它从这出去玩过呢。它的黑毛被太阳照着铮亮,鼻尖热气喷洒想要接着蹭凌别荷,凌别荷轻轻摸摸它的脑袋,细声劝说:“好狗儿,真棒,但是你不能跟我出去,我要逃命了。”说完把它朝后推,拿起旁边的石头堵住了狗洞。

    将家当再次装到衣服里面,凌别荷绕远离跑出这边小巷,这会搞不好已经发现她丢了,一旦萧沉野知道必然会封城,她必须趁着现在快速溜出去。

    城门守卫森严,没有路引很难出去,她在凌府醒的第一天就发现身上东西全没了,原本计划顺走凌府东西用来换钱偷买的,不过叶夫人非常上道,送药时一句“外内皆有乾坤”竟是双关,不仅是药效,还在药盒下面压着三张百两银票,大大省了她时间。

    凌别荷走在小巷里把头发抓起用头巾包住,顺路换开钱买件新衣,跟旁边汉子换成旧短打换上,又弄灰抹脸,描黑了眉,微驼着背,俨然一副市井小民模样。

    奔着城边走的路上,几匹马飞驰而过,气势汹汹,阳光下飞尘四溅,行人纷纷退至两边避让,凌别荷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们驶向她来时方向,心道不好,购买路引流程较为繁琐,她得换个法子更快出城。

    旁边泔水车避让的泔水桶盖掉了,臭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他自知难闻快步推走,凌别荷双眼放光,悄悄跟上。

    泔水车一路回到家,凌别荷出现,面色忧虑道:“大哥,刚接着信,我那乡下老娘病重,赶不及请路引,大哥可否带我出城一趟。”

    泔水大哥浓眉小眼,拧着眉打量破衣烂衫的凌别荷,说:“不行不行,私自出城是大罪,可是要吃牢饭的,俺不干。”

    凌别荷掏出刚才买衣服换的五两银子,递到他手里:“大哥行行好,实在是没办法了。”泔水活一趟才赚几十文,五两银子可抵上他干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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