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学校不算远的一条胡同里,赵一贝脚步飞快,今天电瓶车没电她走着回家的,回来前又先拐去邮局寄了封信,导致现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进门的时候妹妹正蔫头搭脑趴在桌上写作业,见赵一贝回来一下来了精神,忙给姐姐使眼色:“妈在做饭,今天心情一般。”

    纵使从小到大因为不守规矩挨打已成家常便饭,但此时晚回来四十三分钟的赵一贝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第一时间打照面,而是进自己房间把行李放好,换了身家居服才出来。

    赵一贝家住在一个胡同的小四合院里,房子是爸爸的祖屋,奶奶过世后就只有她和妈妈妹妹三口常在了,她爸爸在边境工作,常年不在B市,几年能回来一趟不错了。

    “今天吃什么?妈做饭多久了?刚做上?”赵一贝回来客厅找妹妹套话,理了理她额前的细碎刘海。

    “糖醋排骨,油焖茄子,西红柿炒鸡蛋,都你最爱吃的,刚还发短信让我看着点时间呢,还五分钟说是。”

    糖醋排骨还五分钟,那就是在厨房很久了,赵一贝心里盘算着时间,打算一会儿说自己六点一刻就回来了看能不能蒙混过关,毕竟厨房看向大门这边是死角。

    赵一贝给妹妹讲了道数学题,刚要起身去厨房帮忙,纪云已经端着菜过来了,她的表情淡淡,却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她只要不笑就有些可怕,而她鲜有笑容。

    “妈。”

    “过来搭把手。”

    纪云把油焖茄子和西红柿炒鸡蛋放好,又转回厨房端排骨锅,让赵一贝帮忙掀帘子和拿垫子。她今天破天荒的没理会赵一贝回来晚这事,这让赵一贝心里更加摸不着底。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十分压抑,吃完饭纪云去洗碗,赵一贝则在客厅给妹妹继续讲题。妹妹读的也是赵一贝原来的重点小学,课业从小就多且难,现在也是六年级最关键时刻,虽然到时候上中学是按学区划分,但纪云对两个女儿的学习一向抓得紧,属于能多超前就超前,她的观念先苦后甜总没毛病。赵一贝给妹妹试做初二的英语阅读理解题,见妹妹有些心不在焉,回想今天一进门时也是蔫头搭脑,好像有心事似的。

    “可可,你今天怎么回事?”她轻轻敲了敲妹妹眼前的练习册。

    赵一可微微皱眉,往窗外看了看,确定纪云还在厨房忙活,才小声说:“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谈恋爱?我?”赵一贝感到惊讶,她哪里有谈恋爱?她不懂妹妹何出此言。

    “对,我跟你说你别去找妈对质啊,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赵一贝隐隐有一丝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妈前几天去学校想给你送床被子,最近不是有点凉了么,然后她去门卫那看到了你一封信……”

    赵一贝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谁又塞了情书之类,这个纪云也知道的,她只有高一时收到过学校男生的情书,但她们沟通过就无碍了,毕竟赵一贝对追求者都没有过回应,纪云应该放心的。

    见妹妹神情严肃,她问:“什么信,怎么了?”

    “姐,你跟我可以说实话的,我又不是妈。”

    这更加引起了赵一贝的好奇。

    赵一可继续说道:“我也是听妈跟二姨电话里叨叨时偷听到的,她说信里有个男的问你大学要考哪,说会和你一起,还问你圣诞节那天愿不愿意出去和他一起过,哦对,还是用英文写的,你谈外国男朋友啦?”

    电石火光之间,赵一贝想到了Shin,她顿感两颊发烫,心跳加速到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所以他真是……男的?所以她这个月一直收不到回信是因为信被她妈拿走收起来了?怪不得!

    她稍稍愣怔了会儿,缓了缓情绪:“还有呢?还说什么了?”

    “反正妈特别生气,那天被子也没给你送就回来了,晚上跟大姨一直打电话念叨,说着说着还哭了。”

    赵一贝合了合眼,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纪云的反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异□□友这方面管她管得无比苛刻,有时她都觉得她妈不太正常,就高一那次李希元跟着她到家门口想表白,被她妈三言两语赶走,那次她很生气指责纪云太神经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纪云情绪激动甩手给了她一巴掌,若说一点也不记恨是假的。也是从那以后,赵一贝对男生更加冷漠,她虽不理解纪云,但她也懒得生事。

    “怎么就肯定是男的?”赵一贝问妹妹,也是带着丝疑惑。

    虽然她一直以来都觉得Shin可能是男的,因为他的字苍劲有力带着些霸气,但她从未直面这个问题,也许是自我欺骗吧,不捅破就不算早恋,不捅破他们就一直只是笔友。

    “他信里有照片,所以妈才生气的。”

    “照片在哪?”

    “妈给撕了……”

    赵一贝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是无比的压抑与愤怒,是无比的窒息与反感,这种想要撕破脸反抗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太想冲到厨房去和纪云大吵一架了,去把童年受到的压迫都翻出来掰扯个遍,她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可以感受到些母爱,但偏偏总以这种方式,令到她怀疑人生。

    “姐?姐?”赵一可摇着赵一贝的手臂,满眼焦急:“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去找妈啊,不然我以后没法给你打小报告了……”

    赵一可绝对是向着姐姐的,她又何尝不被同等对待,只是她确实要比姐姐讨巧的多,她从不和母亲当面刚,都是背地藏着。

    赵一贝瞥见客厅角落的垃圾桶,疯了一样跑去翻,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了一地,她潜意识里觉得纪云会把信和照片都扔在那里面。只可惜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一片,此时的她已经满眼怒火,但她不知道的是,纪云上周在家里好几处安了摄像头,赵一贝的一举一动已经被纪云一一看在眼里。

    厨房的碗不小心被纪云打碎了一只,她看着手机屏幕里赵一贝着急的样子,更加断定了她之前的猜测。

    那天她本想去学校给女儿送厚被子的,只那么一刹,也就是那么巧,本来就好奇女儿整天都在干什么的她,刚好碰到邮递员去送信,她随手一翻便翻到了赵一贝的信,兴许是当妈的第六感,她看到高三十班“Bei”就一下子猜到是赵一贝的,下意识就打开了。

    颤抖着手撕开信封,那果然是个带有男性特有荷尔蒙味的纸,是淡淡的皮革香,混着些许青草味,兴许是纪云的偏见,她觉得有这种香味的都是坏男人。信几乎是全英文写的,还是花体,纪云早年读书学过法语,英语更是不在话下,她是个挺有文化的女人。她本以为写信的人是个外国的,看到信里附着的一张照片才知道,那是个和赵一贝差不多大的中国男生。

    她把那张只有侧影的照片看了又看,脑子里生出无数个可怕的想法,她在想对方寄来这样一张照片的含义是什么呢?也不是个什么大大方方的正脸生活照,那是张面朝大海的侧影,穿着黑色帽衫,只看得出很高,再无其他信息了。

    她把照片撕得粉碎,连同信一起,特地骑电瓶车扔去了很远的垃圾桶里。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赵一可追到门口吃了个闭门羹,赵一贝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天色擦黑,胡同里时不时有自行车的铃声由远到近,赵一贝往边靠靠,脚步却不见放缓。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到哪里去,她只想逃离这里。

    胡同里进车本是个技术活,但赵一贝家的这条胡同格外宽绰,听邻里街坊念叨过这里某处好像住着位大人物,具体在哪具体是谁她不知,赵一贝从未关心过。

    此时一束车灯打过来,落在赵一贝脸上几秒,接着又朝右边照去,赵一贝顺着灯看,眼前不知何时多了扇高高的铁门,刚刚光顾着低头走路都没注意,这里是胡同的拐角,铁门外一排身穿墨绿色制服的五米一个站成一排纹丝不动,正门口把守的两位朝一辆黑车行了礼,铁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赵一贝下意识地往里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也从未想过在她们这条不起眼的破胡同里能有这么大的乾坤。

    兴许是不自觉走近了些,往里探的动作也明显了些,有人注意到赵一贝的靠近,厉声呵斥道:“退后!干什么的!”言语丝毫没有半分包容。赵一贝深知自己差点闯了祸,连连鞠躬准备转身走,然而那辆正往院内驶入的黑车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车窗落下。

    “二哥。”刚刚行礼的那个从岗位上小跑下来,又行了个礼,唤车内的男人。

    “刚刚那是哪个在叫唤?吓着人了。”

    “新来的,二哥,我一会儿教训。”

    赵一贝还没走远,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她总觉得刚刚车里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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