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

    这已是雨霖铃逆转时间的第两百个年头了,她从当初的龙族圣女,变成了千年前才存在的问剑阁首席大弟子,师从天屿真人浮峤,于崇明山下被浮峤捡回。

    那时正逢大雪,寒风刺骨,风雪覆盖了她的躯体,她筋脉尽断,修为全无,靠着龙珠吊着最后一口气,她的救世计划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

    那是一个男修,白衣胜雪,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就有一种覆盖万物的威压和沉寂,眉眼俊美如画,腰间配着把长剑,在月色下仿佛冰雪,将他神情衬的更冰冷了些。

    那便是浮峤。

    那时候她的龙身还没他半个身子大,白色的龙鳞外翻,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察觉到他的出现便死死盯着,那双龙眼还流着血泪。

    看她实在可怜,他就救了她一命,后来发现她根骨极佳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便让她拜他为师。

    千年前与千年后始终不同,何况她也没在人族中生活过。她如初生的婴儿,眼神清澈透明,充满着对未知的惶恐与不爱,浮峤便手把手地教她,从吃穿用度到与人交流。

    逆转之法的确可怕,她被养了近一百年,期间浮峤用了无数仙草与丹药,才将伤勉强养好,与其说他是师父,不如更像是她的父亲。

    她很感激浮峤对她的爱护,伤一好便拼命修炼,而近几年,她因名剑大会名声大噪,怕给浮峤丢脸,她已闭关一年有余,只为晋升元婴。

    她思绪渐渐回拢,心中宁静不少,外面雷声轰隆,雷劫将至。

    “轰隆——”天空雷声震耳欲聋,问剑阁弟子们停下手中练习,朝雷云聚拢处看去。

    “那个方向是大师姐吧,这是要晋升了?”

    “为什么师姐不到外面来历雷劫?”

    只见几道雷毫不留情“唰唰”劈下,本来就破旧不堪的阁顶化为灰烬。

    弟子们神色异常,不愧是大师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是,站着干嘛,我们屋顶没了!”

    “快去通知阁主,大师姐的雷劫把阁顶炸了!”

    ……

    “阁主,不好啦!大师姐把阁顶炸没了!”

    问剑阁阁主玉溪南正悠闲地喝茶,看到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还疑心出什么事了,听到他所言,猛地站起,一口气没没上来直接将茶喷到那弟子脸上。

    “什么,我的阁顶!雨霖铃!你这败家玩意!!”

    那倒霉的弟子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脸。

    回到雨霖铃这边,众人赶去,只见阁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浓烟散开,中心的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人一动不动,时不时还有细微雷光闪过。

    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喊道:“大师姐?”

    趴着的人抖了抖,深吸一口气,径直坐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连连退后。少女顶着个爆炸头,衣着破烂,整个人黑漆漆的,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显得极为兴奋,她踉跄地起身朝后山方向跑去,口中还不停喊着:“我元婴了!师父!我元婴了!”

    然后,后山方向天降木剑,正中她头顶,雨霖铃眼前一黑,重新倒入坑里陷入昏迷。

    霎时间,大家面面相觑,皆安静如鸡,在那强大的威压下纷纷散去。

    大殿里,整理好心情的玉溪南拿着命牌和各宗各派聊得火热。

    玉溪南满脸笑意,颇为自得,“不好意思领先各位一步,咱们大弟子已经元婴了。”

    “听说东州那边魔气出现!你们问剑阁干什么的?几个苟延残喘的魔物都抓不住!”

    万兽门门主权当没听见玉溪南得意洋洋的话,直接质问起东州魔气泄露之事。

    “是啊是啊,我们雨霖铃晋升元婴了,哎呀,我们真是老啦。”

    玉溪南答非所问,摸着不存在的胡须,笑眯眯地回答道。

    “谁问你这个?耳背了就去药王谷治!没钱就去找隔壁借!”万兽门门主气得直接挂断了命牌的联系。

    “啧啧啧,你们看看,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切断联系。”

    玉溪南对于他行为不屑一顾并且表示嘲笑。

    “老夫还是得恭喜问剑阁和玉兄,雨师侄的天赋古往今来也差不多是顶尖的了,实乃问剑阁大喜。”

    “玉某在此多谢林兄了,既然都大喜了,那药王谷的价格,林兄能不能给我们……”

    命牌已断联。

    玉溪南:……

    “说起来我的弟子刚好在东州历练,我倒是可以让他去看看原因。”

    到最后也只剩下他多年的好友沈月鹤了。

    “这不巧了,我也准备安排师侄也准备去东州,到时候可以互相照料一二。”

    玉溪南想起什么,又皱着眉头问:“你那弟子不是金丹后期了吗?你们逍遥宗不是一向闭关突破嘛,怎么反倒出门历练?”

    “老道算到他的机缘在东方,不过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天命不可违啊。”

    沈月鹤的声音带着浓浓地疲惫,随即便是无尽的沉默。

    一句天命不可违让玉溪南不再发问,他和沈月鹤简单聊了几句其他事就索然无味就结束了这次联系。

    玉溪南心事重重地走出大殿,本来惆怅的心绪在看到远处光秃秃的屋檐时顷刻消失,他朝底下人怒吼道:“来人!给我把雨霖铃叫过来,我要罚她挖矿一年!”

    众人:风紧扯呼!大师姐危已!

    此刻的雨霖铃刚醒,随着师父浮峤回到了后山,她只简单打理了下自己,三千青丝被红带系于脑后,一袭白衣翩翩,若无悲无喜倒像极了端坐九天的神女。

    可她姣好的面容愁苦,随意地倒在一旁,对于浮峤命她在洞府潜心修炼的命令有些不满。

    “师父,弟子现已元婴,为何不让弟子下山?”

    雨霖铃很是疑惑,她这百年除了那次名剑大会,皆不曾出宗,本以为是因为担心修为,但她现在差不多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了,浮峤却还不许她接任务下山。

    更何况,她还有其他任务要下山呢。

    浮峤坐于蒲团上,一头白发垂于肩上,神色漠然,对于雨霖铃的抱怨不甚在意。

    “修仙者,自要潜心修炼,门派任务对你无益,不如跟着为师在这灵力磅礴之地修行,早日飞升。”

    这些话浮峤说了大概一百年了,雨霖铃不由暗自诽腹:可师父您都修炼这么久了不也没飞升吗?更何况别以为她不知道,您早些年可是经常下山的,现在自己不出门不说,还有徒弟跟着你不出门,哪有这种道理。

    这时,玉溪南朝浮峤传了一道传音:“师弟,雨师侄可在你那?”

    “在。”

    玉溪南得到回复便开始与他商量。

    “既然如此,那师兄就明说了,东州那件事不能再拖,雨师侄已有几十年没下山了,虽说我们修道之人应不沾世俗,可别忘了,我们修的是剑道”

    浮峤打断他,“师兄不必多言,对于霖铃我自有安排。”

    “不能商量?你当初可没这么封闭,怎么当师父了就越活越回去了?”

    “再说了,雨霖铃能一辈子不下山吗?她需要经历才能成长啊,人家灵隐寺都知道让弟子下山修行,你不行?”

    “……”

    “好了,我是问剑阁阁主,我命令雨霖铃下山处理东州之事,对了先让她去隔壁挖矿五年,东州我先让我弟子去调查。”

    浮峤的一句话,玉溪南直直回了几句,把他怼的沉默片刻。

    长久的不回应,让玉溪南心一跳,自家师弟不会生气不理他了吧?

    试探性地问了问:“师弟?还在吗?”

    浮峤嫌他聒噪,留下一句,“那便如阁主所言。”就断了传音。

    雨霖铃是不知道师父与师伯的谈话,倒在一旁数着灵草。

    浮峤抬眼看向她, “东州那个任务你去吧”。

    雨霖铃一个激灵,凑到他跟前,“当真?”

    “嗯,阁主下的令。”

    “那师父,弟子此去东州可有嘱咐?”雨霖铃期待地瞧着他。

    “那里魔气出没,你且当心。”浮峤又沾水于指,几番笔画,一个“舍”字出现在桌上,“所见所闻须自行判断。”

    雨霖铃顿了顿,起身行礼:“谨遵师命。”

    “对了,玉溪南让你去曜日宗挖五年的矿。”浮峤把玉溪南的话一一带到。

    又补充道:“不许用灵力作弊。”

    刚准备退出去的雨霖铃身体一僵,“师父,我那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和师伯说一声,五年的矿,还不能用灵力,那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浮峤不愿多言,手一挥,微风袭来,将她直接送出了后山。

    四相界对时间相对淡泊,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东华道上,戴着面具的白衣修士因面前白发老道拦路而被迫停住步伐。

    老道摸了摸胡须,问道:“道友此番可要往东行?”

    “有事?”那声音沉稳,略微带有些疑惑,正是一年前刚突破元婴的雨霖铃。

    老道挥了挥手中拂尘,脸色骇人:“大凶!慎行,慎行啊!”

    也不等她回话,这老道陷入自己思绪中不停喊着,面色如灰,在原地不停打转。

    她沉默片刻,把手放入钱袋摸索半天,然后颇为不舍地递到老道面前,老道看着还没他他大拇指大的灵石直接熄声。

    雨霖铃也不管老道如何,直接化为龙身升空,朝师弟留下的路线赶去。

    “前面的白龙你让让——我刹不住了!”

    雨霖铃原本还想着这次不会再有什么人打扰了,结果刚闭上眼,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她猛得睁开双眼,只见天边飞来一幅画卷,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撞来。

    “啊——!”

    一声惨叫,雨霖铃没事,安稳地停在天上,而对面的画卷和人直接被撞下去了,只留下越变越小的身影。

    她连忙飞下去看,不会吧,她才出门就把人撞死了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雨霖铃刚落到地上,就看见那人趴在地上,画卷盖在她身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友?道友你别死啊!我带你去找医修,你再坚持一下!”

    雨霖铃一把将地上的少女提了起来,摇了摇,见她双眼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扛上肩就准备找附近医馆。

    “你……等等,我就是医修……把我放下来……”

    这时,肩上传来少女虚弱的声音,她把手颤颤巍巍地搭在雨霖铃身上,雨霖铃连忙把她放到地上,就是中途差点磕到人家脑袋,少女吃力地睁开双眼,眼前还有些发晕。

    “……这位姐姐,我腰间荷包有药……绿色瓶子那个。”

    雨霖铃连忙将手伸向荷包拿出药瓶喂她服下,然后才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少女,少女一袭红裙,本来精致的发髻因为突然发生的因为变得格外凌乱,额前的垂发还夹杂几片叶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少女服下药之后缓了口气,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清醒,顺着雨霖铃的手站了起来,朝雨霖铃尴尬地笑了笑,向她鞠上一躬:“谢谢姐姐了。”

    “你没事就好。”雨霖铃暗自松口气,差点以为要赔医药费了。

    少女拿起画卷,抬头还想与雨霖铃说说话,可周围早已空无一人,雨霖铃已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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