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离出租屋不远,江澄选择了步行,大概是察觉出她的低落,崇既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没有保持沉默,给予她单独却又不失安全的空间。

    养在榕县时,爷爷一直强调父母很爱她,这种爱在每周一次的电话里,总是格外强烈,会问候她的学业,也会关心她最近喜欢上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高高的电话台,小时踮脚才能去触碰,她在电话里笑着回应老师的夸奖,喜欢上的新玩具,还有自己期待的什么时候的见面。

    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好听,会响应她每一次的要求,但不知从何时起,响应的频率降低,说了好几次的娃娃都没有收到,江澄在电话里问到底还有等多久,她得到的回复是,你已经长大了要懂得体谅父母的辛苦和不易。

    爷爷在旁边解释,爸妈是因为工作的忙碌才忽略了她的需求,江澄抱着爷爷,小声说:我会乖乖听话的,做一个体谅父母辛苦的小孩。

    随着宏达的成长,一周一次的电话逐渐成为一月一次,再然后她从电话内容里消失,江澄再路过电话时,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她低首看着小时候踮脚才够到的电话,那种期待雀跃的心情已经被平静替代。

    或许爱是会遗忘的,也是会替代的。

    她的爱在宏达的发展中被遗忘,在弟弟的出生中被替代。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诊所门口,有经验的护士认出她来,熟悉的指引步骤,她来到前两天打过针的房间,坐在灰尘积压的沙发上,才瞥见崇既的身影。

    居然把他忘了。

    崇既也不在意,拎过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郁色的眸光划过她红肿的脸颊,神色变得沉重。

    江澄是个好面子的女孩,她伸出手掌,主动说:“我想看看网上都是怎么说的。”不然父母怎么会用那么严厉的词汇形容。

    网上的消息已经被处理,留下的话题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崇既掏出她的手机,放在她的手心。

    是她故意落在陵城的那一部,电量充沛,

    “都是很包容的网友,没有过激的言论。”

    护士过来扎针,江澄伸出已经打过一轮的手背,避开原先的针孔位置,新的针头扎入皮肤里,江澄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是最晚看到话题的当事人,点进微博里,已经有人根据时间线汇总了来龙去脉,江澄逐一浏览,最后目光又回到热搜界面置顶的第一话题。

    话题有了结尾的趋势。

    有博主总结了这场闹剧的性质。

    【弄清楚了,事好和崇达在几十年前是兄弟企业,于是就有了婚约一说,大概是嫌宏达跟不上进度,事好主动违约,将本应该属于太子爷的婚约,转移到二公子身上。所以,婚约是真,逃婚是真,本质上这是这位女性对父权专制的一种反抗。】

    江澄抬眼,清澈的眸光轻轻一点,落在他的脸上。

    “都是你放出的消息吧?”

    不然网友不会有这么精准的断言。

    她的情绪自洽的很好,瞧见她脸上的落寞一点点淡去,崇既站起身,“我出去一趟,记得等我。”

    江澄颔首,目光追随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

    她用新手机登陆了自己的微信账号。

    伴随着加载的完成,一条条微信从列表跳出,从来没这么热闹的手机,讯息空前的多。

    大致浏览一遍,都是对她生活的关心,以及热搜爆出后给她加油打气的消息。

    易美妙:为什么你和崇总在一起的消息我不是第一个知道啊,哭泣.JPG

    VIKI:辣妹子,我那天在包厢遇见跟表哥一起吃饭的是你吧。

    李维尔:辞职没批,如果不回崇达的话,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向雨:小澄,你不会怪我出差时灌你酒吧,大小姐我错了,呜呜~

    ......

    心底小坑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江澄勾了勾唇,退出微信,切换到提示的短信上。

    消息不多,都是一些广告推送和银行的短信。

    江澄眼睫轻颤,发现自己的工资卡还在继续收到工资。

    而且金额不多不少,刚好6000元,足够覆盖房贷的范围。

    恰好崇既进来,他手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清楚看到里面装着两袋冰水饮料。

    崇既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好闻的味道裹挟,江澄轻嗅了一口,听见他说:“隔壁商铺里只有冰水了,充当冰块的作用吧。”

    说完,他拿出冰水,又抽出自己的手帕,裹在上面,递到江澄面前,贴到了她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她心下一缩。

    江澄:“事好福利待遇这么好的吗?离职的人也能照样收到工资。”

    崇既否定她的说法:“辞职流程还没走完,就算事好的一份子。”

    江澄:“那为什么刚好是6000呢?”

    身为财务,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工资构成,即便不在岗,发工资的基数也只是基础工资而已,觉得不是6000这么敏感的数字。

    印象里,她好像跟崇既抱怨过房贷的事。

    崇既的手掌一直握着冰块,温化的水流渗透手帕沾湿他的手掌,被他指尖触碰的脸颊,传递温度。

    “你好像很重视滨江路的房子,连逃跑也留了足够的房贷,只是——”崇既话音停顿,“它的主人好像不太宽裕,银行卡的钱只够偿还一次。”

    江澄被说的小脸一红,“我是打算第二个月联系上江澈帮我还贷的。”

    “谁叫我那么穷,总不能一分钱不带就跑吧。”

    “是,好在主人还有良心。”崇既说,“你不在的时间我都有替你去照顾你的房子。”

    “啊?”

    崇既:“毕竟想讨主人欢心。”

    “......”

    *

    江澄的情绪去的很快,结束吊瓶后她告诉崇既,自己想回一趟榕城。

    崇既决定陪往前,约见了江父江母。

    地点定在酒店三楼的包厢。

    精致敞亮的包厢,在他进来的一刻,坐在里面的人瞬间站起,江父江母和崇礼的捆绑很深,也能在他面前自在游走。

    但对于接触不多的崇既,这还是私下的第一次会面。

    他阔步走进,一身平和姿态,“叔叔阿姨客气啦,刚才送江澄回家,耽误了点时间。”

    江澄...

    江母的脸色闪过一抹尴尬,自打出租屋里不愉快的谈话后,她被丈夫提点要对女儿的态度好点,起码在一见面时不是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有个母亲该有的样子。

    母亲该对女儿怎么?

    江母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江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女儿,在给她买漂亮衣服时,只会说不合适上班的打扮用来拒绝,在提出要求辅导江澈作业时,也用工作忙来搪塞。身为女儿她没有贴心的一面,反而处处给她添堵。

    别的不说,在选择大学专业时,面上平静的应承,转头就填写了大家反对的化学专业。就连感情的事,也敢和崇礼协定所谓的情侣合约。

    她的主意大的,她吃不下她。

    “她情绪还好吗?”江母问。

    崇既目光掠向失神的江母,敛目,答:“不太好,脸上的痕迹许久都没消,明天可能会肿起来。”

    母女之间的纠葛被外人戳破,江母抿唇,尴尬的扯了扯唇角。

    江父只道:“江澄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们回陵城。”

    太多的烂摊子等着她处理。

    崇既落座在两人对面的主位,长指拨弄餐桌的转盘,将面前整齐的菜肴,转向到对面的位置。

    是这个季节醉鲜美的海鲜,不过江父江母无心用餐。

    在崇礼和崇既之间,必须做个选择。

    瞧江父江母的态度,崇既十指交握落于桌面,既保持对长辈的尊敬,又不失上位者的风度。

    他说:“爷爷和江爷爷最开始约定的婚约对象就是我和江澄,中间虽然出现了些差错造成现在的局面,但最后需要人拨乱反正。”

    “我知道宏达和崇礼的牵连很深,但只要有心,这个问题不会是问题对吗?”

    江父忍住想要吸烟的抽动,静静打量面前的男人。

    明明和崇礼一般年纪,但大他几十岁的他却把握不透他的情绪和真实意图。

    起码崇礼唯一的要求是基于江澄的基础,他手中有他的弱点和牵制的砝码。

    但崇既太深,一旦应承很容易处于被动场面。

    “这个问题牵涉面太广,我家江澄是女孩子,很容易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

    崇既:“这次公关的营销点已经把逃婚的真相转移到父辈的强权上,只要你们配合事好营销,就不会有人指责江澄的行为。”

    “可崇家那边...”

    崇既:“我父亲的意思一直是赞成我和江澄的,至于李夫人,她更是不想看到江澄和崇礼在一起。”

    江父还是不相信:“可崇礼...”

    崇既:“难道伯父是选择了站在崇礼这一边吗?”

    江父不敢正面应答。

    崇既:“伯父是不是不想放任江澄呢,或许你觉得她牵在你手中,就能一直被你利用。”

    “我没有这个意思。”

    崇既:“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江澄不是婚约的砝码,她有自己更广阔的前景追求,不求你们为她考虑,但不要成为绊脚石。”

    江父:“崇礼一直以来为宏达付出太多,注入的资金,还有业务,一直在帮衬我们,我们不能对不起他。”

    “所以您是在寻求我的承诺吗?”崇既目光森冷,扫过去时江父浑身一颤。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不按规矩出牌,连长辈的脸面都不放在眼里。

    崇既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杯子落桌时,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或许你们不知道,爷爷给江澄留了一道遗嘱,嫁给我她就得到2%的事好股权。”

    “你们不该太着急,应该试着相信江澄。”

    消息太过震惊,江父江母的大脑已经被2%的股权所震撼到。

    这是足够买下100遍崇达的资金,足够他们在陵城重新立足不用仰人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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