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慌乱寻着什么,小姑娘问道,“大小姐找什么呢?让奴婢帮您找吧!”

    我点点头,又坐回床上,只感觉这副身子不得力得很,说上两句话或者站上几分钟就累得慌。

    “麻烦你帮我找些纸笔来!”

    “大小姐说这话就是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

    小姑娘做事倒是麻利,没个三两下就找到了,只不过宣纸有些皱巴,就连砚台里也不剩多少余墨了,我就想不通了,偌大个苏府,堂堂苏府大小姐,屋子简陋也就罢了,物件也这般粗鄙。

    所幸学过几年毛笔字,写起字来倒不算难看。

    “贱人叶嫚,诬陷害命之仇,等我回去必定清算。”

    小姑娘见我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大字,歪着头看得很是入神。

    “你看得懂?”

    小姑娘连连摇头,“奴婢出生卑微,哪里学过什么读书练字,只是觉得大小姐写的字甚是好看,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虽以前不曾伺候过大小姐,但是有幸见过大小姐写的字,与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哦,是吗?”我来了兴致,心想以前的苏家大小姐是怎样的一个人。

    “嗯,大小姐以前的字呢小巧俊秀,感觉规规矩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框着,少了些生气。今日写的字看起来更大些,看着也更有力量些,就像是冬日融化的河水,看似是水流,实则搀着冰骨呢!”

    “哟,是吗!”我心想这小姑娘真是有眼力见,明明是我带着恨意写的大字,一笔一画都是怨恨,可却被她这彩虹屁夸得我倒像是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风采。

    见我喜笑颜开,小姑娘嘴角跟吃了蜜糖一样甜,“我们大小姐笑起来真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小姐笑呢!”

    我靠在床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连忙跪倒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大小姐不记得奴婢,可奴婢却清清楚楚记得您!”

    “我叫青葡,青色葡萄的青葡,奴婢的命也如这青色葡萄一般酸苦。自小没了父母,经过几番倒卖才得幸来到苏府,过上穿衣吃饭的日子。“

    见青葡情真意切,说话间眼角含泪,一手拿着帕子轻点眼睑下的泪珠,模样十分可怜,我伸出一只手将她掺起,道“站起来回话。”

    “我入府没什么根基,左不过做些最低下的活计,倒倒夜香,沤沤花肥。有一日二小姐到花园赏花,摘了一朵紫菊赏玩,谁知上边沾了花肥,引得二小姐好一阵恶心,随后气急想要责罚,本来那日前的花肥不是奴婢沤的,却被管事的婆子推了出来。”

    “当日若不是大小姐为奴婢讨了二小姐的饶,奴婢这条贱命不知要作何处置呢。”

    青葡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小声啜泣,我心想这苏家大小姐是个热心肠的,想必好人必有好报。

    青葡擦干泪,吸了几口气,情绪慢慢调整过来。

    “后来我也是听月桂说,大小姐是轻易不说话的,偏那日为我求了情,说起来真是奴婢三生有幸,遇到大小姐这么个菩萨似的神仙姐儿!”

    说着,青葡又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小姐是主子,体会不到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苦楚,本就是如无根浮萍一般的贱命,却不想遇见堪比父母情谊的心善的大小姐,于奴婢而言,大小姐就是奴婢的再造父母。”

    听着青葡这番话,倒是惹得我一番惆怅来。

    不知道我那个时代的父亲怎么样了,我自小父母离异,五岁时母亲就提着行李出了家门,她嫌弃父亲不如别人,嫌弃家中贫贱,也嫌弃我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自小就不待见我,我依然记得那天母亲出门时的决绝,她一刻也不曾回过头。

    是父亲和奶奶将我拉扯大的,那时我还有两个堂兄弟姐妹,小时候生活艰难,家里的夫妻要讨生计已是自顾不暇,所以奶奶便担了这照养的活计,而我自小没了母亲,奶奶对我照顾得多些就要惹得其他婶娘大娘心生怨怼。

    父亲自母亲离婚离开家后,腰也弯下一个度来,尽管他自己心里苦不堪言跟扎了针似的疼,可对我总是笑脸相迎的,对我比以前更好。

    所以虽我自小离了母亲,家中贫困,但父亲和奶奶给我的爱却没有断过。

    唉,其中生活的艰难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读完大学毕业工作了,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可偏在这个时候母亲回来了,抱着她的小儿子,说是男人被车撞死了,撞人的人逃逸了,一分赔偿也没有,男方家里人嫌她是个二婚,生的孩子看着又不机灵,于是将她们娘俩赶了出来。

    走投无路之下投奔我家来了,三天两头的到家里来闹,要不是自己多番与她驳斥,她能生吞活剥了父亲和奶奶这两个老实头。

    回想那天上班前还跟父亲和奶奶说,等我下班回来了给父亲买上两瓶啤酒陪他小酌两杯,父亲还笑着调侃喝那玩意儿干啥,跟喝马尿似的。

    奶奶年岁大了,光是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我还允诺她给她带上东街张卤铺的冰糖肘子,那口儿软烂入味,吃起来又不费牙。

    奶奶笑说我挣钱不易,有钱就留着,奶奶不爱吃,可我看得出她心里有多高兴。

    奶奶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小时候每每路过东街时总会说上两句“是张卤铺飘出来的香味吧?呵呵,听说张卤铺家最好吃的当属肘子啦,等奶奶攒够钱,就给颖珊买一个大肘子!”

    可是奶奶口袋里的钱啊总是攒不满......

    想到这,我心里一阵阵抽痛,不知在那边我是死是活呢,我的父亲和奶奶该怎么办?

    我趴到床边恸哭起来,哭得涨红了脸,上气不接下气,倒是将青葡吓个半死。

    青葡赶紧过来轻轻扶住我,对我又是劝又是哄,可我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吓得青葡赶紧跪在床前,左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都是青葡不好,是青葡这张嘴说错了话,都是青葡不好......”

    我看了一眼青葡,刚想起身制止她,谁知就晕了过去。

    唉,这大小姐的身子就是不得劲。

    等再醒过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床前的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烛光,屋外也只有三两个灯笼,这样的环境着实吓了我一跳,就跟电视里古时候的鬼屋似的。

    “青葡,青葡!”

    我扯着嗓子喊起来,可声音的大小连鸟叫都比不上,我深吸一口气,心想这大小姐的身体素质真是堪忧啊!

    青葡倒是赶忙进屋子里来了,可是只低着头回话。

    见她有些异样,我问道,“这是怎么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青葡摇摇头,“青葡的样子怕吓坏了大小姐,大小姐是千金之躯,万不可再出差错。”

    我起身穿上鞋子,顺长的头发从肩膀滑下来挡了视线,身子骨又不得劲,连穿个鞋子都成了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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