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牢内传来火烤木炭的吱吱声。慕芊妤戴着手链脚铐,双脚悬空,身上的囚衣破了几个大窟窿,渗着血。

    她勉强撑着脑袋,双眼猩红望向对面之人。

    那人身姿挺拔,手握烙铁架在火盆上炙烤,这曾是她最敬佩的兄长慕寒,也是亲手折磨自己的人。

    他一步步走来,嘴角带笑,犹如吃人的野兽,慕芊妤双手被绑,随着那人到来逐渐握紧拳头,犹如一条案板上的鱼拼命挣扎。

    慕寒站在她身前,由上而下打量着她,突然一手握住她的下颌,强迫着她视线相望。

    慕芊妤带着满腔愤恨,瞪大眼珠,他却饶有兴趣的用指尖摩挲慕芊妤的脸颊,语气中透着玩味:“我最恨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孤,孤如今可是西域的王!你算个什么东西。”

    慕芊妤嗤笑一声,眼角流下两行泪,“他可是父王,而我可是你的胞妹啊!慕寒你怎下得了如此重手。”

    “还得多亏了你向长老遣兵,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坐上这个王位。”

    慕芊妤倒吸一口凉气,一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她本就生得精致,如今更像一具破碎的提线木偶。

    他将烙铁缓缓逼近慕芊妤的脸颊,慕芊妤闭上双眼,只感觉到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黑漆漆的大牢中传出痛侧心扉的惨叫。

    过了好半晌,慕芊妤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却是一阵阵阴森的狂笑,“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诅咒你下无间地狱,恶鬼啃食,永世不得超生。”

    慕寒已然被激怒,粗暴掐住她的脖颈,慕芊妤喘着粗气,依旧诡异的笑着。

    “若有来世,我不会放过你……”

    说罢,那人更用力几分,慕芊妤摒气闭鼻,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

    “大夫,她都昏迷三日了,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大夫,你也要想想办法啊,不妨剂量再大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卖也卖不出去,简直亏大了啊。”

    慕芊妤霎时睁开眼,猛得坐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双手,下意识大口喘着粗气。

    二人似是被吓了一跳,眼神惊恐,跪倒在地上,老鸨先缓过神来,立马起身捧着她的脸,惊呼道:“盗爷!八百两!发了!”

    大夫欲说还休,提着药箱思索着离开了。

    慕芊妤望着她,震惊了许久哑声道:“盗爷?”

    老鸨浓妆艳抹的脸凑近她,粗糙的掌附在她额上,嘟囔着:“亏了!盗爷!傻子啊!”老鸨掐着指头数着,哇一声叫出来:“就只能卖五百两了啊!”

    老鸨?大盗?黑营生?!

    慕芊妤从床榻上下来,直奔黄花镜,只见镜中女子容貌殊丽,一双浅青色异瞳熠熠生辉,她不禁伸出指尖抚摸面颊——原来都是真的!

    她本该死于摒气自戕那日,未曾想上天待她不薄,竟让她重新活过,慕芊妤也不辜负它一片好心。在乱葬岗中摸爬滚打,踩着他人尸身爬了出来。

    可这一切孰真孰假?

    而后,她偷了匹马一路北下,却半路晕厥过去。

    老鸨走来,刚要拍她肩膀,却被慕芊妤反手制止,摁在镜前。

    “你是何人!”

    老鸨吃痛,手掌拍打着慕芊妤小臂道:“姑奶奶好说话!此地是周国镇国公府,我也只是老爷二十多个老婆里最不讨喜的,那年十七来此,如今三十四,为混口饭才与盗爷勾当,结了这门黑心营生。”

    “如何遇我?盗爷是谁?”

    老鸨眼神闪躲,听见“大盗”两字时浑身抖嗦,声线压低,“我听城内阿东说城西河边有具漂亮女尸,本想卖尸捞一笔,谁曾想你还吊着口气……”

    她眨巴着眼,继续道:“我与他是旧相识了,那日盗爷恰好来房内,瞧你容貌惊世骇俗,活人比死人价又高,这才动了歹心。不过这盗爷身世,只有传闻说他乃一歌伎所生,实在是风流成性啊!”

    慕芊妤假意思索,实则早已察觉隔墙有耳。

    她嗅觉天生灵敏,如今也得擦擦鼻尖——简直是被香膏腌入味了!

    果然是不务正事,纨绔放荡。

    她最知如何引人恼怒,牵扯着老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拐女卖尸,不要面皮!该死!”

    那老鸨应声道:“所言极是!粗鄙不堪!”

    攸的——

    一位青衣翩翩男子翻身跳窗,立定屋内,他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恶魔面具,双手环抱于胸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姑娘聪敏,善观人心啊。”

    老鸨似是见到救星,在慕芊妤手底下挣扎,慕芊妤一把放开她,那人一溜烟朝男人跑去。

    “盗爷!这就是个疯子!谁家好姑娘会晕倒在河边啊!八成是个杀人放火的。”

    慕芊妤蹙起眉,早知道就不放她走了。

    “盗爷!你要为奴家做主啊!赶紧把她卖到柳香阁里头去。”

    老鸨叽叽喳喳地说着,男人被她吵的烦,一掌拍晕了她。

    紧接着,他故作正经:“你回答我三个问题,若称我心意,我就放了你。”

    慕芊妤挑眉,只觉有趣,她从不逾矩,这次却翘个二郎腿坐在镜前,一手搭在梳妆台上,等待着男人说话。

    “第一,你是哪家姑娘?”

    慕芊妤只道:“死人堆里生出来的。”

    “第二,你为何出现在河边?”

    慕芊妤只道:“孤魂野鬼啊。”

    男人神情闪过一丝异样,黑白分明的瞳孔望向慕芊妤时,竟让她想起了死不瞑目的父王。

    “第三,缘何称此?”

    “无父母,亲不靠,眼糊涂,心不明。”

    眼盲心瞎,慕芊妤这般说倒也无错。

    明昌一十三年,西域已被畜生篡位,而她自幼习武,空有一身好本领却也只能看着仇人近在眼前不能杀,瞧着父王被杀后瞪大的双眼,想来仍会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大盗,你可知西域帝姬姓甚名谁?”

    “慕芊妤。”

    她只觉心中发紧,一只手贴在胸口上,这一切竟是真的,老天真给她了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软弱,誓必要救国民、夺家国。

    老鸨迷迷糊糊坐起身,瞧见盗爷眉眼舒展,看那姑娘时眼波流转的样子,压根没有动手的意思,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盗爷,她答非所问,所言皆是敷衍你,就是捏准了你对美人下不去手。”

    他从不按照道上规矩做事。本该轻松赚点银两,去外头找个上等酒楼胡吃海喝一顿,他偏要心软。

    因如此,外界传盗爷面具之下是个风流倜傥的小白脸,惹得姑娘们全都期待被他所抓。

    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只听外头一阵喧闹,慕芊妤朝窗外瞥去,只瞧一群官兵将这镇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圣上有旨,务必把这下贱子抓回宫中!”

    慕芊妤侧耳倾听,眼睛滴溜一转,这盗爷来头还不小,竟有皇宫出身。

    那人如此称他,许是不受待见。

    “咻——”

    慕芊妤闪躲及时,余惊中回头,一把锋利的回旋镖死死镶在墙里。

    再是老鸨惊叫一声,昏倒在地,慕芊妤再次回头,那面具竟碎成两半躺在木地板上。

    “好狠的镖。”她不禁赞叹出声。

    突然,背后伸出一双手,慕芊妤惕地侧开身,却被那人固住双手,见到来人时,她心中一紧,语气颤抖道:“你怎的在这。”

    “芊妤,我作为你兄长,自要寻你,免得被无耻宵小觊觎。”他故意加重后五字语气。

    盗爷眉头紧锁,歪歪脑袋,啧了一声,“边疆人士进我大周所需的通行证你可有?

    飞镖寻人,夺命上位。

    “自是有的,就在腰间,想必这位便是圣上六子苏晏殊,因为圣上寿宴在即,而我作为西域三王,定是要筹厚礼,登门祝贺的。”

    慕芊妤瞧着慕寒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前世种种记忆朝她袭来,扶着梳妆桌忍不住干呕起来。

    “大人,找到了,现在杀?”那人做了个抹脖的手势,手中挥舞着大砍刀朝苏晏殊奔去。

    见慕寒放松警惕,她挣扎中一把夺过其腰间玉佩,又朝他裆部狠狠踢了一脚。

    慕寒手捂裆部,抿紧下唇,脸上青筋暴起,眼中杀意不留余地爆漏出来,似是要将慕芊妤生吞活剥了。

    不过,她现在可不怕他。

    未篡位掌权的慕寒只不过是个西域三皇,而她可是西域最尊贵的格桑花,是父王捧在心尖的珍宝。

    慕芊妤从小练武操兵,臂力更是异于其他女子,她一挥衣袖顺走案板上的书简与笔,又一脚踹开那壮汉,左手拎起盗爷便跑。

    她无法再有慕寒待过的逗留,每多一刻,便感觉心脏发紧,胃中翻江倒海。

    慕芊妤强撑着逃走,她夺了慕寒的通行证,也算是个合法行径者,眼下他那前有狼,后有虎,看来是要斗争一番了,她确认安全后,才扶着墙干呕起来。

    突然,后方递来一张兰花手帕,慕芊妤像是只受惊的兔子,瞳孔瞪大倒退半步,缓过神来道谢:“怕是我也要跟你一起干黑营生了。”

    “你是帝姬?”他瞧着慕芊妤白省五十两夺了个通行证,嘴角噙笑道:“也算有天赋,不过,我干得可不是黑营生。”

    慕芊妤问:“抢民女入风流,偷盗财宝,怎的不算?”

    “一来是以此术吓唬她们回家罢了,而那老鸨是我的旧相识,每次给五十两银子请的优伶而已;二来河西水患,民不聊生,朝廷赈灾粮食早被那些黑心官宦私吞了,那些达官显贵最不差这些宝物,若无人劫富济贫,约莫不过半月,定会引发民变。”

    慕芊妤眼角带笑,没成想这位外表放荡的美男竟是个挂念百姓的好官。

    不过,她听完他的话,却是没有回答,俯下身咬破指腹,鲜红的血液滴在书简上,相比前世而言,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人是会改变的,慕芊妤从他弑父篡位,折磨自己至死时,就已暗暗立誓:今生与他不死不休,前世痛苦必要其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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