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事,郑凝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泛红,厉声道:“华威此人禽兽不如,确实该死!”

    她停顿几息,低声恨恨道:“杀他,岂非污了我的手!”

    堂内一片静默,钱寺丞干咳几声,强行挺直腰杆问道:

    “郑小娘子既然说没有杀人,可有证据?”

    坐在她右侧的黄衣女子给她倒了杯茶,郑凝抿了一口,神色稍缓,方才道:

    “臣女离开华威房间时,他还活着。华威让我去厨房帮他要一壶新茶,我去和厨房的丫鬟说了后,便回了东侧房间。那只玉簪,可能是我在房内与他发生争执是掉落的,后来才被有心之人拿去用作了凶器。”

    她伸手一指站在人群中的两名矮个头的丫鬟:“我回房时,曾让她们二人端了两壶酒随我同去房内,之后便再未外出。”

    被指明的其中一名丫鬟道:“奴婢确曾随郑小姐端酒至房内,回厨房时见阿喜与阿彩妹妹刚为世子送了茶水。”

    钱寺丞皱眉沉思片刻,下定结论道:“如此说来,郑小姐回房在前,丫鬟为世子送茶在后。那么郑小姐离开时,世子确实尚未遇害,显然她并非凶手。那玉簪之事,必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他越想越觉合情合理,但随即生出更大疑惑:既然这些人都非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

    忽然,郑凝开口道:“钱大人,有一事,臣女有一事相求。”

    “郑小娘子请说。”

    郑凝皱眉道:“臣女有一金镯,离房时取下放在桌上,回房后竟不见踪影。”

    她冷冷扫视堂下的仆从们,喝道:“一定是下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去!”

    此言一出,仆从们皆惊慌求饶道:“奴才们绝不敢动贵客之物!请大人明鉴啊!”

    这时,站在钱寺丞身旁沉默许久的女官终于开口:

    “萱茗院中仆从护卫皆由长公主亲自挑选,背景清白,并定有规矩,务必二人结伴同行,以防偷窃。不可能会是他们偷拿的。”

    “背景再清白,也难保心术纯正。”郑凝冷哼一声,“二人结伴,未必不能共谋贼计,再卖了分赃!”

    钱寺丞左右为难,一面顾忌梁国公府,一面又不愿得罪长公主,急忙劝解:“或许是有贼人从外面潜入院中,偷走了郑小姐的金镯呢?”

    郑凝冷声道:“若真有贼入院,那便是院门口的守卫失责!”

    女官眉头一束,“这些守卫训练有素,绝不可能失职。郑小姐此言,岂非是在质疑长公主识人不清,管理失当?”

    钱寺丞见两人剑拔弩张,急忙劝道:“二位请息怒,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何隐情?”二人齐声怒问。

    钱寺丞愣了愣,投向卢霖杉求救,卢霖杉却低头喝茶,装作未见。

    “或许真的有贼入院,但未必是守卫失责。”

    忽然,右侧末端的位子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一名头戴银饰、异族打扮的红衣女子,边磕着瓜子边道:

    “萱茗院前院有护卫值守,但后方无人看管。此处离外墙不远,贼人或许从后方潜入,翻窗而入,盗走郑小姐的金镯也未可知。”

    钱寺丞拍手称赞:“此言有理!”

    女官却皮笑肉不笑道:“丹阳郡主说笑了,萱茗院临水而建,后方乃宽阔溪水,外墙与屋舍之间的溪面宽达上百步,贼人如何闯入?”

    钱寺丞心中一震,才明白这红衣女子竟是南越的丹阳郡主!见堂下诸人身份高贵,他都得罪不起,钱寺丞缩了缩脖子,索性不再插话。

    郑凝却不依不饶,冷声反驳:“溪水又如何,贼人难道不能游过来吗?”

    女官则是冷笑一声,道:“若贼人游过,必然浑身湿透。郑小姐既说金镯在房内丢失,是否见房中有贼人行窃留下的水渍?若是没有,莫非是自己在别处弄丢了金镯,借机诬陷?”

    “你……!”郑凝一时语塞,只能闷闷地皱着眉。

    “对一般人老说,确实除了游过来,没有其他办法越过那片溪面。但若是轻功卓绝之人……”丹阳郡主靳红英忽然起身,大步走至主位后方,推开一扇窗,指向溪面上的莲叶,道:

    “只需借助莲叶几次跃步,便可轻松越过溪面,抵达此处院落。”

    钱寺丞眼睛一亮,道:“若真如此,杀害世子的凶手,便也有可能是外来之人?”

    靳红英点头:“确有此可能。”

    听闻此言,钱寺丞心下稍安。相比在这些得罪不起的权贵中找凶手,外来贼人显然更易结案。

    “郡主此言有理,”钱寺丞又问:“卢大人,您怎么看?”

    只见卢霖杉走到窗边,望向溪面,问道:“以郡主的轻功,是否能够借莲叶横跨溪面?”

    靳红英挑了挑眉:“那是自然,雕虫小技而已。”

    卢霖杉忽然转头看向她,目光直钉着她的眼睛:“既能横跨溪面,是否也能从水面上由东侧到西侧厢房?”

    靳红英眸光一寒,立刻揪住卢霖杉的领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

    卢霖杉却笑道:“随口问问罢了,郡主何必动怒?卢某是听说,南越王妃与东海郡王府的世子妃是表亲,而郡王一家四十七口人皆死于华威之手……郡主与华威恐怕是积怨已久。”

    “我是与华威有仇,那又如何?案发时,我一直与友人在一起。”

    靳红英冷冷瞪着卢霖杉,把他往窗沿上用力一推,看到他肩膀狠狠撞在坚硬的木框上,发出“嘶”地吃痛声,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嗑起瓜子。

    靳红英左侧座位上,一名蓝衣女子起身行礼,温声道:

    “见过钱大人,小女乃大理寺少卿刘松云之女,刘清岚。郡主自入此院后,一直与小女同处一室,阿喜和阿彩姑娘曾来房中添过几次茶,她们皆可为证。小女愿以性命担保,郡主案发时未曾离屋半步,绝不会是凶手。”

    钱寺丞见刘清岚不仅温和有礼,还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不由也放柔和了声音,“既有刘小娘子担保,那郡主定是清白的。”

    却在此时,周行突然插话:“卢兄,你这可真是瞎操心了!即便丹阳郡主能潜入华威屋内,她也打不过华威啊。比武时大家都看见了,她虽轻功尚可,但武艺却……”

    话未完,一物如流星般飞来,正中周行的额头,眉间血点显现。周行伸手一摸,赫然是一颗瓜子仁!

    靳红英丢完瓜子仁,高声道:“钱大人,此处只有我与周将军二人会武艺。我虽不敌华威,但周将军武艺高强,足以从二楼窗边跃下,再潜入华威房中行凶。凶手定然就是他!”

    周行瞪大眼睛,震惊道:“你说我是凶手?我和华威无冤无仇,杀他干嘛?”

    “你在比武时被他打得满地打滚,一定怀恨在心,才趁他熟睡之际,伺机杀人泄愤!!”靳红英冷冷道。

    “谁满地打滚了!你胡说八道!”周行怒了。

    “就是你!第一轮就被淘汰的菜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钱寺丞听得头皮发麻,几近晕厥。托着坡腿踉踉跄跄走到卢霖杉身边,愁眉苦脸道:

    “卢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卢霖杉叹了口气,道:“由他们去吧,这两人脾气倔强如牛,劝不住的。”

    两人齐齐转头瞪向卢霖杉,异口同声地吼道:“你说谁像牛呢!”

    卢霖杉却淡然一笑,将钱寺丞扶回主位,道:

    “钱大人,周行住在我东侧房间,案发时我一直开着窗透气,若周他用轻功飞到西侧,必会路过我窗下,我应当会有所察觉。更何况……

    他苦笑着摇摇头,“周行睡觉时鼾声如雷,恐怕不仅我,临屋的黄大人也听见了吧?”

    黄韶文点头,面上露出尴尬之色,“确实……有所耳闻。”

    周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一瞪了眼靳红英:“我可是清白的!郡主莫要再随意攀咬!”

    此时,一位护卫上前道:“钱大人,属下刚才与阿桩护卫受卢大人之托前去确认,世子房中确实也有财物丢失!”

    钱寺丞瞬间坐直了,“快说,是什么情况?”

    护卫回道:“世子的发冠上原有一颗大珍珠,如今发冠仍在,但珍珠被撬走了。世子还有一条金镶玉腰带,我们也未在房中找到。”

    钱寺丞心下更为坚定:“一定是贼人所为,正如郑小姐的金镯一样被盗走了!”

    他一锤定音:“既然在场诸位皆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凶手必然不在诸位之中!想必是某名武艺高强的贼人,横跨溪水潜入院中,盗走财物,并杀害了世子!对,一定是这样!”

    堂下众人议论片刻,也纷纷表示同意。

    那名公公与女官对视一眼,掐着尖细的嗓音道:“既然如此,钱大人打算如何追缉凶犯?”

    钱寺丞道:“以本官的经验,贼人盗走宝物后必定会销赃。派人去当铺和游商处搜查,定能发现线索!”

    女官点头道:“既如此,臣女先行去通禀长公主。”

    卢霖杉上前来恭维道:“钱兄果然了不起,未到一炷香功夫便破案了,如此神速,小弟真心佩服!”

    “哪里哪里,全赖卢大人的提点和协助!”钱寺丞憨笑着回应。

    见女官急于离去,钱寺丞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示意众人安静,高声宣布:

    “今日淮阳候世子遇害一案,实乃武功高强的盗贼盗宝后杀人逃逸。此案件已然告破,接下来必将全力追缉凶犯……

    “谁说此案告破了?”

    正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悦耳的女声。

    仆从护卫们纷纷让开,一名女子缓步走进来。她身穿水色绣银线长裙,衣袂轻盈如水,墨发披散,面容清秀却苍白。

    双眸犹如夜空中的星辰,明亮而坚定。

    她昂首迈步向前,朗声道:“大人,此案绝非外来的贼人所为,而是这院中之人行凶!”

    ——来人正是白芷兰。

    她看着堂上正襟危坐的钱寺丞,叹了口气,正色道:“大人若是就这般匆匆结案,未免也太草菅人……”

    她顿了顿,改口道:“太草芥狗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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