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忧本想着在明日上学时,先在旅社暂住一晚,奈何古晏道非要说他家能住,不用糟蹋银子。

    没有想到这繁华长安,竟也有如此荒凉破败的屋子,真是有些开眼了。

    傅筱忧嘴角扯动,推开了破烂积灰的的门栏,望见里面杂草茂盛的石道,砖缝中也生出了青苔,屋中的树也呈衰败之态,枯叶杂布,一片萧瑟。

    这能住人?傅筱忧缓慢的转身,不可置信的眼神让古晏道呵呵的干笑,他还欲解释:“哎呀这屋子收拾收拾还能住嘛,对吧?”

    傅筱忧干笑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但说什么她也不会住在这里,她默默的将腿退回了门外,硬扯出微笑:“古叔,我还是住旅社,这屋子,”

    她眼睛向四周转了一下,接着说:“还是得古叔住,”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古晏道挽留的手都伸出来了,奈何傅筱忧溜的太快,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还扯动了两下。

    “这孩子,真是……”

    傅筱忧找了家离书院近的旅社,进门一看着实觉得不错,进屋扑面而来的香气,一眼就瞥见雕花门后的泛起缕缕古铜香炉,左右会客的桌椅都铺上了白毛软垫,桌上的青白瓷花瓶上的梅花,都还有未融的雪渍。

    还有身着白绒小袄的丫鬟规矩的站在一旁,这旅社不像屋外看着那样素雅,倒是有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傅筱忧进来没有见到迎客的掌柜,还想在往前走几步,旁边的丫鬟连忙走到她前面不让她走了,柔语道:“这被我家兰小公子包了,小姐还是另寻他处。”

    一声小姐将傅筱忧叫得浑身不自在,这丫鬟言虽温柔,身子挡在前面却有不容拒绝之意。

    看样子是这些丫鬟的头儿。既然这儿被人包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扫了眼周围秀致奢丽的装饰,真是觉得这兰家真是有钱的主儿。

    “走了。”

    身前的丫鬟朝她欠身行礼,浅笑带谢,“替我家兰小公子写过。”

    傅筱忧也向她点头,瞥了眼她始终低头的样子,心中不自觉觉着,这兰家规矩真多。

    又接着书堂附近的几家,没想到都被这兰家包了。

    傅筱忧郁闷的很,低着头走出旅社,还是没压住心底的气,想起刚才客栈的婢女阴阳怪气的说辞“你没看见外头挂的兰家灯笼吗?不会是觉得我们兰家富庶,小公子心善,想要进来要几个赏钱吧,”说完还鄙夷的看着她,就像她是来乞讨的一样。

    她出来就对着那高挂的灯笼一阵拳打脚踢,指着那骂:“吾见有人嚣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寿高见怪多,我也是有幸,能见有人只见衣冠不认人!”

    她正说的起兴,却被和她年仿之人拉到一旁,眼中示意她别再说。

    等到离那旅社有些距离的时候,那人神色才有些放松,拍了拍胸脯扬起笑和她说,“我是杨微,也是来百草学堂的书生,我看,你也是吧?”

    傅筱忧见此人穿着绿色交领长衣,还有湖蓝裘罩衣,憨憨的笑着,面目白净,倒是像个书生,于是答道:“我姓傅,从豫章而来,叫我傅筱忧就行。明日百草学堂开学,正要去念书。”

    怪不得敢当街骂兰氏,不过他倒是喜欢她的性子,一把揽着傅筱忧的肩膀,熟人似得开口,“行,交你个朋友。你可能不太熟咱们学堂的事儿,日后可免不了受苦,容我在路上为你细细道来。”

    傅筱忧惊讶的看着肩膀上多出来的手,还有旁边热情洋溢不容拒绝的笑脸,她有些惊叹此人太过自来熟了吧,想要扯下他的手,却被架着往前走。

    她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遇到这人。

    **

    不过这个叫杨微的确实对长安很熟,能够说上这条街尽头卖的是什么,还能说出拐条街会卖什么好吃的东西。

    傅筱忧不免觉得他有些厉害,“杨兄,厉害啊。”

    杨微摆了摆手,表示:“没你之前说兰席徽那番话厉害,”可是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欢喜。

    正好走到了一家茶肆,熟客样儿扬手对着小二喊:“上两盏热茶,再来几盘我平日爱吃的点心。”

    显摆之意,昭然若示。但傅筱忧端茶将笑意藏进茶底,任由着他说。

    杨微看着点心都上来了,才侧头小声和她说:“接下来我所说的,你可要认真听,不然日后得罪了谁,你都不知道。”

    他恶狠狠的咬了点心,以显凶狠之态,却也更显要说之人的地位之高。

    傅筱忧一边慢慢吃着点心,一边听着杨微和说书人一样娓娓道来:

    “这长安啊,有四姓五望,而兰氏乃是首望,他家产业遍布大昭,家族显赫之极,兰家的大夫人年老得子,取名兰席徽,对他也是极宠。在长安闹腾的厉害,硬是没人管,还将安排进了百草书院。”

    杨微一脸鄙夷,声音却小了些:“兰席徽这人高傲的很,谁也看不上,每次学堂上学时,都要把周边的旅社给包了,生怕有人寒酸了他金贵的眼,这就你为什么住不了这旁边的旅社。”

    “而我为什么听到你骂他,猜为什么赶紧把你拉走吗?”杨微卖了个关子。

    傅筱忧探头问道:“因为怕那个叫兰席徽的,会找我的麻烦?”

    杨微笑着摇头,得意的晃脑袋:“因为我善啊。”

    傅筱忧没想到这人还能拐着弯的夸自己,手上的糕点瞬间就不想吃了。

    杨微看到了她嘴角搐动,笑过一阵,忙安抚她:“不逗你了,是因为这兰席徽啊,心眼小。但凡听到有人骂他,你看他冷脸你就知道,定是被人惹了,私下一定报复回来。”

    傅筱忧全当听个热闹,毕竟这些富贵公子哥和她断然是没有交集的。

    傅筱忧又问:“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都说给我听听。”

    杨微凝思一会儿,摇了摇头,“咱们书院分四个舍,那些贵人都在甲春舍,那可都是长安有权有势家的公子小姐,我在乙夏舍,我看是个你白衣之身,应分在丁冬舍,也见不到那些贵人。”

    杨微看聊的也差不多了,一口将杯中茶饮尽,并将想把最后一口点心吃入腹中的傅筱忧一把拉起,“别吃了,我叫人给你打包一份。”

    “小二,给我打包份红豆酥饼。”

    哪有平白无故蹭吃蹭喝的道理。傅筱忧连忙拒绝,“不必了,不必了,谢过杨兄了。”

    杨微本是个急性子,不喜欢扭扭捏捏,店家小二刚把点心送来,就被他一把塞进傅筱忧袖子里,也没管这点心容易碎。

    “这点小东西何必推脱,你叫我杨兄难道只是恭维?”杨微挑眉凝视着她,似是有些生气。

    傅筱忧见状那还敢推辞,只好把这点心收下,“那,再次谢过杨兄了。”

    杨微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又将手搭在傅筱忧肩头上,手婉转的往上一指,“杨兄带你一览长安可好?”

    傅筱忧想到自己还没准备上学时需要的笔墨纸砚,婉拒道:“我还未准备上学需要的东西呢?”

    杨微走路一停,歪着头有些惊讶:“难道你不知道日后进了书院,起居都在书院吗?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惊讶又疑问的样子,像是她没见过世面,傅筱忧顿时红了脸,“才……才知道。”

    杨微倒没打趣她,反而问:“那你可是有惊世之才,或擅丹青歌舞啊?”

    傅筱忧摇头,“都没有。”

    “那可真是怪了,一般能进百草学堂的布衣,没有家世,也是因为才能。你啥也没有都能进,可真是怪事。”

    傅筱忧也不知说些什么,干脆也就没说了,主要也怕杨微问出她走关系这事儿。

    杨微眼睛滴溜一转,看她不想多说,也就没多问,将手撑在脑袋后,问到:“你晚上住哪啊?要不住我家吧,我家就在附近。”

    傅筱忧摇头,但又怕杨微觉得疏远,就道:“不用了,真不用,我一女子还是多有不便,改日再登门造访”

    杨微挠了挠头,觉得也是,就答应了。

    分别时,杨微还在远处跳着招手,“筱忧啊,咱们明日再见啊。”

    傅筱忧笑着点头,也招手回应他,只不过声音没他那么大,“知道了,杨兄。”

    傅筱忧低头看着手中的包着的点心,眼角笑着漾开,嘴角也弯着,心里想。

    这好像是她在长安,交的第一个朋友。

    **

    第二日早晨

    傅筱忧早早就在之前的茶肆摊等杨微,等了好久,这杨微才草草赶来。

    头发凌乱,衣服也胡乱套着,一看就是睡觉耽误了时辰,火急火燎才赶过来。

    杨微跑到傅筱忧身边时还带起一阵风,气喘吁吁道:“来了……来了……久等了。”

    傅筱忧等他换好了气,才和他说:“没事,还有些时辰。”

    杨微边走边和她说,“确实不用急,我俩排在后面,甲春舍的人先进。”

    然后到了百草书院时,管理书院入舍的堂长却在催促着,向人群中喊着:“甲春舍傅筱忧何在啊?”

    杨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听到经长在喊“傅筱忧何在啊?”

    他顿时惊的睁大眼睛,恼人的睡意也没了,从上到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同样震惊的傅筱忧。

    杨微惊叹的摇了摇脑袋,对着傅筱忧佯装失望实则惊喜:“你居然有不可告人的身份,”然后把她推出了人群。

    大声替她喊着:“傅筱忧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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