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和王的寝宫内烛火昏暗,时年四十有三的国王袒胸露乳,端着精雕细琢的小盏,眯起双眼看向殿中浓妆艳抹,秀颀曼妙的宠姬少女。半年前,这位入宫不足两年,风姿绰约的小王妃诞下小王子。

    近些日子长和王频有腹痛发生,他竟以此为由不见下属,将国事全部带入这昏庸荒唐的主殿中,饮酒作乐,风花雪月,肆意享乐。

    前朝对国王的颓唐唉声载道,又拿小王妃无可奈何。

    先王后身为占城回回的公主,三年前病逝,膝下仅有王女蒙姿公主。后宫万紫千红,子嗣单薄,就算能生下来的小王子也未能幸免早夭的命运。

    这是长和国仅存的王子。

    前殿廊腰缦回,一袭黑色侍女无声无息地穿行在后苑中。

    鹿蹄草遍地而生,郁郁葱葱,天空暗黑无云。檐牙的高度愈发下垂,不再傲视天空,直到与玉树挺拔的上关花相平。

    逐渐走到些许光亮的地方,逐渐有抱着衣枕的少女穿过亭台楼榭,出现在眼前。她们身上携带着的银器晃动碰撞,悦耳清爽。冰冷阴凉的王宫随着她们的出现,浮现亮色,乌蒙蒙的宫殿也和女孩们的轻快爽朗的说笑而明艳起来。

    “阿诗玛,到唉点克(你们到哪里去)?”侍女拦住为首的少女。这是一张陌生面孔,脸庞平整,杏眸奇亮。

    少女打量她一番,看见她挂在腰间的“食”字牌笑道:“我每将将收拾衣裳,要克休息啦(我们刚把衣服收好,准备回去休息)。”

    这位声称将餐食不慎打落,将床被送来清洗的侍女撒娇道:“我在你积住一晚嘛,懒得回克了(你们收留我一晚上嘛,我回去好麻烦的)。”

    收留的借宿小侍女热情勤劳,跑前跑后地帮着尚衣局的侍女。她活泼讨喜,叠着衣被抱怨道:“莫素阿妈晓不得德,德怎个落,又喊我埃这西再洗一遍,唉呀,德又信艾格怪四落(嬷嬷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我们把所有东西又清洗了一遍,哎,她不会相信那个妖怪的传言了吧)。”

    本就是年龄相仿的少女,对这诡闻秘事最为好奇,津津乐道:“稀逼奇,兰格多人在拉稀(真的很奇怪,很多人都在拉肚子)。”

    “听了讲前日天挨个女呢被窝兜还有白皮皮,给会真呢是谁精(听说前些日子那个女的衣被里面还有白色小片片,不会真的是蛇精吧)。”

    尚食局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翌日清晨,宗黎走出房门,停在林霜醉的门口。抬手欲敲,房门径自由内向外推开。

    红衣人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道:“好勤奋啊宗公子,晨起练功呢?”她随手抓起桌上的玉冠戴在长尾发上,自顾自地提溜起茶壶,仰脖长饮。

    “昨夜没休息好?”宗黎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关切道:“我房中有刚沏好的浓茶,少将军要尝尝吗?”

    “唔,休息的不太好。”林霜醉大迈步走出门外,抬手在宗黎肩上拍了拍:“走,醒醒神。”

    宗黎仍按习惯将一小盏放在林霜醉面前,张扬恣意的少女异常安静沉默,双手捧着茶杯,目光无神。看她的茶都要凉却,宗黎挽袖提壶,杏眸机关启动般抬起,似锋利冷刃舔舐他的脖颈,不寒而栗。待宗黎仔细看向她,林霜醉已是恢复了懒散倦然的模样,单手捏着杯子,摇了摇抿了一口。

    “付哇勿,宗公子,昨日你同我讲,似是滇南最盛大的节日。”

    “是的,不过几日。”宗黎给她重新斟满推到面前,看对方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笑道:“这可是滇南地区举众庆贺的佳节,上至六诏王族,下至部落百姓,一派喜气洋洋。”

    林霜醉调整坐姿,盘膝坐好后将右手肘撑在茶几案上,侧脸扶头,左手拇指推在空杯盏的底座,白瓷小盏凌空而跃,碎茶乍起,白绿交界:“确实如此,前日我在街上转悠了很久,置办采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只是——”她抬起手,在双眉前抓住落下的白盏,指尖轻转,纷飞的茶叶落入杯中,颗粒未泄:“我看市集上少有卖肉的,不说牛肉,羊肉都没见到。”

    宗黎白净的表情有一瞬的愣怔,停顿了才继续说:“少将军久在河西,确实对滇南的情况不甚了解。”

    林霜醉的父亲,时任河西总都护林凌翮,被西京朝中戏称“牧马人”,哺育河西枯流,开垦绿洲牧场,挖掘雪山蓄水,放养骏马羊群,诞生了荒漠中生生不息的奇迹。镇守河西边疆的战士无需素衣寡袍,后方自有源源不尽的皮衣羊奶供上,河西军也是大宸势力最为强悍的利刃装甲。

    世人皆知林少将军自小便长在军营,早已习惯了狂炙羊肉,豪饮羊奶的日子,对滇南的风土人情想来一概不知。宗黎坐的端正:“滇南地处重山,古朴纯粹,牛作耕田,严禁宰杀,肉质稀缺,已为尊物。王公贵族席上的羊肉也寥寥无几,更别论百姓家中。”

    “啪!”

    林霜醉抬手打了个响指,随之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磕在桌面上:“我明白了。”

    昼食在长和王城中一座古典端庄的官府享用。马车停在门前,林霜醉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宸,朴素淡雅,秀丽别致的楼阁,颇有几分江南韵味。迎在门外的家老也是汉人穿着,引着二人向府内走去。进入府邸,黑瓦白墙,绿树成荫,更觉轻巧玲珑。

    “二位公子在此稍后,国师大人即刻便来。”

    长和国的国师,庐陵人,曾拜在宗老爷子门下,算是宗黎的师兄,他既过滇南,势必要向这位师兄问好。

    “看来你这师兄是很怀念在你老家念书的时光嘛。”林霜醉四处打量着庭院,用气声对宗黎说道。

    宗黎呵呵一笑:“师兄是重情之人。”

    廊下的铁马随着风动发出碰撞的脆声,清亮悦耳。林霜醉转头看去,一支黑金扇柄撩开竹帘,青年点头致意,踱步摇扇而来。

    “师兄。”宗黎抬手行礼:“好久不见。”

    “这么客气,”国师的嗓音低沉浓醇,他侧身看向这边,歪头道:“二郎,这位便是小林公子吧。”

    浓郁的美人,林霜醉想到。

    剑眉凤目,眼尾上挑,眉弓高突而浓丽,睫毛宛若眼线般细腻,薄唇朱红,瞳仁墨黑。发髻一丝不苟地卷藏在金冠之中,黑衣红衬,威严又薄凉。他身姿很高,同林霜醉说话时捏扇背手,微微俯身,一双凤眸满是关切。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及冠没几的年纪装的好生深沉。

    待三人入席,师兄弟二人客气几句便大快朵颐起来。林霜醉看着满桌汉食佳肴,用筷子戳了两下,冷不丁地问道:“敢问国师大人,长和王宫前些个月可有大型宴会的举办?”

    国师不解此意,和宗黎对视一眼答复:“有的,我王寿宴,宴请五诏各部,同来庆贺。”

    “哦,”林霜醉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那宴席上想必也有滇南的特色菜生皮喽?”

    “林公子。”宗黎皱眉打断她的话:“滇南不比河西,牛、羊、豖三牲哪怕放在中原也是太牢宴,滇南地僻物稀,”

    “二郎。”国师抬手止住宗黎的话语,转向林霜醉,浓眉挑起:“小林公子是觉得,在滇南没有吃好喝好,是我这个东道主招待不周了。”

    林霜醉有些无语地蹬了宗黎一眼,看向国师:“我是想,滇南频发恶疾,患病者又都是六诏贵族,倘若在宫宴中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集体发病,是不是挺能说得过去。”言罢,她一记眼刀扔向宗黎:“你自己也说了,平民百姓不到佳节吃不到肉,我就多说了几句。”

    场上一时有些冷寂,家老端着盘子乘上新菜,笑呵呵道:“小林公子和我家大人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啊。”

    “哦?”林霜醉放下筷子,有些吃惊。家老垂手站在一边,眉眼低垂道:“滇南重信巫术鬼神,中原医者士子的道理此地不通,否则市井之中不会流言纷飞了。”

    国师昨日刚督促尚食局对食材碗筷清洗整理,他揣测食源有染。可这种食物中毒的想法不论放在大宸还是滇南都是无稽之谈,与其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毒发身亡,妖女作怪下毒似是更能说得过去。

    “瞧那蒙姿稳如泰山,好似跪在神社祈求庇佑,除去妖邪的不是她。”国师双指在桌上敲了敲,话中带着讥讽:“放任宫内外流言纷飞,想要臣子向大王施压,怎料举国上下居然真的信了,真是弄巧成拙。”

    原来如此!

    林霜醉灵光顿现,一双杏眸了然地眨了眨,端起酒杯略抿一口。

    王女蒙姿与妃子不合,这是普天皆知的裂痕。蒙姿渴望利用前朝将小王妃拉入马下,借着六诏怪病的缘故放出妖女作乱的宫廷秘闻。滇南本就散落着巫术鬼神之说,这套说辞被欣然接受加以流传,若能将这小王妃一举拿下便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能将长和王手中的权力拨冗到王女掌中,铲除小王妃。

    只是这套说辞引发了周遭诏国和部落的不满,这是蒙姿没有想到的,更何况病发的又的确是宫宴上戏弄过小王妃的贵族,一时王女也被这传言蒙了心智,分不清个所以然来。

    国师出自中原,又拜在名门,学于贵府,对神鬼之轮嗤之以鼻。无奈他国已然对长和国指指点点,颇有奉神之命,讨伐妖女的念头,不得已下令驳斥传闻,兵守王城。

    林霜醉从袖中摸出片片白节,放在案上,抬手向国师行礼:“国师大人,在下有一猜测,许能化解怪疾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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