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玉鸽养时是白日于郭府饮食,夜间在云府歇息。大姑娘需得在晚上放飞,云回朝时回信,相隔多为一两日,让着雷汉有筹谋之时间。

    雷汉先是擒住白鸽,这与他不难,几年来是早已熟练,后在白日到街上寻个能书会写的书生,焦急道,“我家女眷移了性情,竟是个不知羞耻的。幸这信落入我手中,请先生临摹一二,道些普通家常,去寺院散心之语,防着家中女眷铸下大错。”

    见着书生收了钱财,应下此事,雷汉又取出云回笔墨道,“先生不若再按这笔记仿封信,将那贼子约出,来个人赃俱获,好让我对上有个交代,省得他人说我随意辱其名声。”

    书生觉着是功德一桩,便是允了,谁知雷汉心头恶念。

    时间尚短,书生描写并不十分相似,可郭大姑娘因这等事有违平日所学,心头羞愤难当,生怕让人瞧见,慌乱不已,不曾察觉其中问题。反倒因云回答应,时时开心,时时惆怅,时时担忧,几番情绪下来,郭秀蕊是略感风寒,卧床休养。

    又有信中道后头几日少通信,以免出了祸端,郭秀蕊遂是安分等着。纵碧玉这些子知道些事的贴身侍婢,亦以为大姑娘硬不过阿郎手腕,弃了心中注定无果之念想,却是不知其里头疯狂所为。

    计划数百次,郭秀蕊掐好时机与着寺中发病,赶光身旁女侍,也在前些时向碧玉透了些,就是道去见云回一面便回,碧玉方故意磨蹭下。后发生这等事,碧玉更不敢讲,生怕郭行朗迁怒。

    至那护卫,其是雷汉帮了忙,若非如此,以秀蕊之柔弱,是躲不过的。不说那沙弥店家,就是偷出园子同是明显。如不是雷汉插科打诨,掩饰阻拦,众护卫是能瞧见秀蕊,将她堵里头,不让出去。

    至那沙弥店家,雷汉本为做戏,他晓得秀蕊去了何处,却是装作不知。心中计划着与秀蕊成就好事,占了秀蕊身子,秀蕊再怎哭闹也是他的人了,逃不出他手心。

    再用着“他来寻人,可暗中被个女子一抱,无知无觉中发生关系”之类话语搪塞郭行朗。郭行朗哪能怎样,就是欲将他斩草除根,他手中那郭秀蕊所写书信便是把柄退路。若不想郭家蒙羞,郭行朗只能将着女儿嫁与他。

    本是很好个算计,偏生没算到秀蕊有喘喝,见着来人是家中护院本就羞怒,又强迫这做了那等事,是大惊大悲又大恐,几经刺激下,直病发去了。待雷汉回神发现,尸身早已凉透。

    原为娶佳人,可这佳人变鬼魂,实天下一大稽,雷汉亦是慌得。然他多少曾为江湖中人,染着好几条人命,慌过后当即刻镇定下来。转手划了秀蕊面容,取了其饰品,掩为熟人装是匪徒所杀。再是与着另个护院提起店家一事,透了几分,还道下头搜过没寻着,再往旁儿找找。

    至那沙弥,雷汉倒是想过斩草除根,因着他为做戏,警告了他一二,本是为了向郭行朗证事为意外,自己都想着维护郭府名声,专专去威胁人,哪会有甚么心思。后头却是自毁长城,欲动手,却是找不着时机,那沙弥多与他人同进同出,一拖再拖。

    又险被他人发现,为争个先洗清嫌疑,才早早寻着秀蕊尸身。引来了官府,他是不敢于风口浪尖惹人怀疑,使得那沙弥逃过一劫。再是苏离判了张敬,雷汉松了心神,故不在意沙弥之事了。

    雷汉是个不讨喜的,护院中多为不喜他高傲姿态,但他本事忠心是无人怀疑,竟是救了阿郎两次,哪会背叛。且雷汉故意找了个急功近利的,将这事抢险报了,苏离等人询问时,便没了他甚么事。如若不是雷汉见秀蕊首饰金贵又是秀蕊所戴,未舍得毁掉,想着日日瞧下,露了破绽,就是苏离几人将他押至衙门严刑拷打,亦不见得能让他交代。不承认也无证据,到了后头,不过是关个几日无奈放出罢了。

    听到此处,晚柠不禁庆其贪欲,亦恨其贪欲。若非因欲,他们想找着雷汉证据,怕是困难重重;若非因欲,雷汉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之物,此案便是不必发生了。

    “郭大郎君来此闹事,同有你份功绩。”苏离悠悠扔下句,“你惧夜长梦多,又观所抓之人是替你仿写书信的郎君,是方寸大乱,劝着人来闹着快些判刑。”

    闻言,晚柠与着郭行朗是吃一大惊,雷汉却是镇定,“他怕是招了,我原想着苏府尹你如何察觉,竟是因这儿,当是天欲亡我……是,那张姓书生便是仿信之人,起初我听着有人替死很是欢喜,鼓动大郎君来瞧下,一瞧是冷汗丛生。大郎君与阿郎本就不满官府速度,纵使才过几日,可依旧不满,乘此时机,方教唆着惹出大事。”

    郭行朗抬手指向雷汉,整个人是颤的,心中懊悔难以言喻。是他引狼入室,害了儿女,是他之错……如今女儿身死,儿子重伤,郭行朗悔意更是压人,见着他短短几日,是满头白发,难掩悲色,晚柠心中酸楚。

    原是晓得雷汉忘恩负义,不曾想竟是无耻到如此地步,尤见雷汉抬头自认无错模样,时孟晚柠眼中皆露出愤恨。苏离则是冷笑着扔下一签,直是令人责打五十杖。

    这五十杖与郭大郎君所受不同,打得雷汉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身下狼藉一片还吊着口气,一时死不了。方是将人压入打牢,隔日处斩。

    按律,雷汉所犯之罪当判斩监候,便是秋后问斩。其秋后乃十、十一、十二三月,雷汉不过半月性命,这认知让着郭行朗痛快之余实是不甘,塞了许多银两给了狱丞,要他好生“招待”雷汉,又买通了刽子手,让着雷汉受尽折磨方走。

    这乃后话,暂压不提。

    且说那苏离判了雷汉,送走了郭行朗后,就是命人将这张敬放出。因苏离嘱托,张敬在狱中未受甚苦楚,又兼京兆府伙房尚可,硬是把人喂胖了些,哪个能道他是入牢,全讲是享福去了。

    正如此,张敬朝着众人一拜,不急走,有些心思拿自个儿的“行卷”交苏离手里头,又给了谢羽晚柠一份。比之先前,他明白的很,苏离位高权重,为科举考官可能却是不大,可这谢氏、王氏是世家,子弟众多。如晚柠之伯便为太学祭酒,道不准就成了这次监考官,借晚柠手来送他之“行卷”,王祭酒当是高看几分,入了他。

    张敬算盘,众人岂能不知,这点计算实是无伤大雅,是每个书生科考前皆会做的,若张敬无才,哪个监考官都入不得他的。收下“行卷”,晚柠一脸促狭瞧向了谢羽,谢羽无奈。他原以张敬是个孤高自傲的,倒是他拙了眼,遥遥一望张敬背影,谢羽摇头,“是我之错,再历个几年,他是个为官材料。”

    “比你当初好上不少。”苏离似是忆起往事,面上浮出丝淡笑,惹得旁儿齐看谢羽,多是揶揄。苏离这才回神扫了他们眼,“怎的,闲成这般,不若与我下盘棋来。”

    这言未落,众人是神色大变,谢羽道自己要整理案卷,柳修去寻文书瞧下,时孟张泽急着巡街……零零散散,是一个不剩,唯不知发生何事的晚柠站那,满脸无辜被拉着去下棋。

    原见众人反应,晚柠思量着是苏离下得过好,打击了不成。又想着自个棋艺不差,多少算个好手,便是跃跃欲试。不曾想,是她想岔了,非是苏离下得好,反是差的很。

    偏苏离下棋之差,与旁人不同,旁人是不通棋艺,为个臭棋篓子。然苏离是个不好言喻的差,晚柠瞧得出他棋艺不差,却是莫名僵持,赢不得输不了在那处下了一四五个时辰。正是苦思冥想最为激烈之时,苏离输了,输的原因总是奇怪,令人怒火横生。连着晚柠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赢,心头怀疑着是否乃苏离故意让着她。

    晚柠按按额角,抬眼看着苏离俊美无俦的面容,方才那有违礼仪的冲动便是烟消云散。可低头见着诡异棋局,又是想打苏离这么一拳。赢自是好的,艰苦奋斗后赢得更是叫人喜悦,然若是正在兴头上赢得莫名其妙,就难以言喻其感,尤是次数一多,难免有对方故意之感,让着晚柠如受了侮辱,她棋艺有差到这般,要着人让?

    纵不这般想,看着自个难逢敌手,与人僵持几个时辰亦或几日,下到兴头上,偏生是稀奇古怪给赢了,这不上不下,实是难受。晚柠深吸口气,很是想以下犯上,然见苏离容颜又是下不去手,只能默默忍耐。

    就在晚柠几经难忍时,时孟及时救场,找了个理由将晚柠捞了出来。成功脱身的晚柠忆着那几盘棋,心有余悸而问道,“苏府尹他……一直如此?”

    提起这儿,时孟沉默不言了许久,方艰难开口,“是……真当奇异,府尹他虽不是世家中人,可这诗词书画亦是样样精通的,那琴技剑舞更为一绝,我想你是晓得的。就这棋,是一言难尽,你也见着,明是不差,却是总输,输得令人气闷。”

    “最怪的,是无论何人,府尹他都能先起个平局,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僵持许久不变,又在这顶精彩时,以个任谁也想不着的方法输了。”时孟略有郁闷,纵是性子再好的,亦能与苏离下得火冒三丈,这令时孟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了解苏离性子的,绝不是个戏弄让人的,这忽上忽下的棋艺乃苏离真实水平。

    久而久之,是无人敢与苏离下棋,许是因此,苏离其他不喜,挚爱下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使得他们很是难熬了一阵。想起往事,时孟眼中多了似叹息,当真是场折磨。

    摇头甩了想法,时孟笑道,“莫提莫提,你就以为是京兆府传统罢,下回记着及时离去……你该高兴些,府尹与着你下棋,是认了你,你该是京兆府之人了。”

    讲着,又递给晚柠块令,笑道,“这块儿你收着,是京兆府吏房经承令,等着府尹下文书,你可正式上任了……我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可这有些事,实是难以更改。”

    现这世道里,这女武将有上个几个,女官却是没有。如时孟这些女子,便是在官府里头做事,亦只能领个无品无级之吏职。原是不忿,想着有机会定要去着边关立个大功,当个第一女武官来当当——武卫将军虽称是女将,却是授官前不见踪迹,称不得女官,而这朝阳长公主更是不提,她以女子之身行军打仗,仍是公主,未有官职。

    因而时孟有着雄心壮志,偷跑了几次,皆被父亲擒回,才是不情不愿进了京兆府。做久了,心头也明白了些,自个比着诸多人幸运不少,方缓和心境。

    纵如故有着念想,瞧着是嚣张肆意,可不再似曾经锋芒毕露。但时孟怕着晚柠想不通,她冷眼瞧了阵,晚柠心气不比她当年少,未免入了魔怔。

    接过令牌,晚柠倒是冷静,“我清楚,总是有机会的,这不过为头步。是就此而已,亦或更上一筹,看着自个本事,与老天意思。”

    手轻摩那令上繁复花纹,晚柠眼是透的,她生于世家,自更擅韬光养晦。能走上这么一步,旁人觉得是万难,她却明了是最简的,前有先例,无人会道上什么,后头的,才是最难,就不知自己成不成。不由得,晚柠低低笑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无愧于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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