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再度安静下来,只闻得灯芯微微爆出一声轻响,叶乔坐在桌子边研究流火珠,火光时不时闪现,沈怀慈坐在床沿上晃了晃腿,望着纱幔上垂下的穗子,突然道:“师父,我到底叫什么?”

    “大黄咯,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叶乔漫不经心回答。

    “那我姓什么?”

    “你无父无母,被我从垃圾堆旁边捡了回来,自然跟我一起姓叶呗。”叶乔这次输给流火珠的灵流调少了些。

    “......”沈怀慈噘着嘴闷闷不乐:“不可能,我肯定不会叫这个!”

    “那你说说你叫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这个,太难听了,而且没有寓意!”

    “名字不就是个叫法,称呼?要什么寓意啊?大黄大黄,好写又顺口,我觉得挺好。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大字,要不我给你改名叫小黄吧?”脑后风声唰的一声,叶乔反应很快地抓住了飞来的枕头,回头冲他贼兮兮地笑了:“没打到诶~”

    “哼!”沈怀慈不高兴地躺下,转过身背对着她,闷声道:“每个名字都是有寓意的,那师父你的名字也是被父母随便取的么?”

    叶乔想了一会儿,“这倒不是,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师父你也无父无母么?”

    “我那父母,有和没有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沈怀慈好奇道。

    “有一次路过学堂的时候我好奇站在墙外听了两句,里面的先生说,乔木指的是高大的树木,我觉得不错就拿来用了呗。”

    “你看,你给你自己取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这个名字真难听!我不要!”沈怀慈翻身坐起来,没好气地瞪她。

    “好好好——”叶乔把枕头放回床上,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盯着沈怀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苦思冥想一会儿后眼神一亮,认真道:“你这么喜欢穿白色,那就叫小白吧,等你长大了我就给你改名成大白,如何?”

    沈怀慈直接用行动回复了他的答案,下一秒,另一个枕头就拍上了叶乔的笑脸,力气之大,简直恨不得把她的脸拍扁。

    叶乔:“......”人变小了脾气还这么大,沈怀慈你这人真是麻烦死了!

    这次换成她不高兴地撅起嘴,叶乔抱着枕头再度回到桌上继续研究流火珠。沈怀慈放下纱幔背对着她,似乎再也不肯搭理她了。一边想着如何破解这个梦境,一边看着手中这颗红彤彤的流火珠,叶乔眼神逐渐涣散,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她头脑发蒙,肩颈僵硬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油灯已经彻底熄灭,窗外天光大亮。屋子内静悄悄的,她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走到床边拉起纱幔,沈怀慈倒是睡得挺香,屋内的亮光悄悄探入床内,他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会儿后侧过身。

    叶乔安静地在床边坐下,微微顷身,手掌轻轻按上了他的后心。

    隔着衣服,她似乎能感觉到手掌下正在鲜活有力,噗噗跳动的那颗心脏,只要一用力,那些磅礴浩瀚如汪洋的灵力就能助她瞬间跃至顶峰,立于不败之地。

    力量,强大的力量......她目光逐渐冷了下来,心脏的主人此刻呼吸均匀,对着这冰冷无情的目光全然无所知,视线沿着他的脸,慢慢转移到他此时看起来纤细易折、脆弱不堪的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乔突然回神,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居然产生了几分犹豫。

    叶乔茫然起来,为什么犹豫?难道是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可怜又可爱么,别开玩笑了!怎么能容忍对你会产生威胁的人继续活着呢,这种人活着,于她而言就如同顶悬利剑,永远不能随心所欲。

    面对威胁,自然要及早铲除!叶乔眼光一闪,正要出手,下一秒却捂着头蹲到了地上。门被砰砰敲响,云皎皎的声音响起:“叶师妹,你醒了没?”

    沈怀慈被这声音吵醒,睫毛帘子动了动,露出一双蒙蒙的瞳子,他揉了揉眼睛呢喃地喊了句:“师父?”

    叶乔压下十戒带来的痛觉,平静嗯了一句,起身前去开门,云皎皎站在门后先是瞧了眼刚睡醒,眼神朦胧的沈怀慈,而后对她说:“我有办法打破外面那层梦境了。”

    “噢?说来听听。”

    “打破梦境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梦境主人的化身,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我们没办法同梦中构造出来的人沟通,倘若要在舞雩城中一个个识别对比出真正的梦境主人也太费时间,倒不如以外力将梦境给毁了。”

    “你要放火直接开烧啊?”叶乔说。

    “不错,有流火珠在手放一把大火不成问题,唯一的干扰就是那群追击我们的黑衣人,有他们在我们恐怕无法那么顺利放火。”云皎皎思索道。

    “这样,你去吸引他们注意,我来放火。”叶乔做了决定,云皎皎说:“为什么不是你去吸引注意力我来放火?尊老爱幼,我比你大了几十岁好歹别让我这老胳膊腿跑上跑下啊?”

    叶乔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扯出一个笑容道:“流火珠在我这里,我说了算。”

    “......”这货都敢以下欺上自己当师祖,干出这么欺师灭祖、倒反天罡的事,让她尊老爱幼还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云皎皎白她一眼:“那我们现在出发?”

    “别急啊,杀人放火还不得等到晚上,大白天你去放火?”叶乔勉力道。

    好在云皎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反而拉着她下了楼,“你那师兄还等着源水珠救命,不该磨蹭就别磨蹭了,黄柳会将幻境入口设在这座客栈,在梦境中只要逃入客栈内我们就能重新回来。”黄柳和小幺站在客栈大堂内,对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周身景色一换,再度睁眼,她们虽然还站在原地,但黄柳小幺皆已消失,堂内人来人往,个个都是眼神呆滞神色麻木,把这俩贸然出现的人当做空气。

    街上行人往来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我先去了,你抓准机会,找个地势风势好的地方啊。”云皎皎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冲了出去,叶乔深吸一口气,顺势躲到门后避开黑衣傀儡的视线,云皎皎吹了个口哨,成功吸引了附近所有黑衣傀儡的注意。

    眼见这帮人顺利被引开。叶乔朝着与云皎皎相反的方向,往地势高处急速奔去,灵力灌入流火珠,灵珠旋即发烫,在猛烈的呼啸声中,火龙瞬间窜上了天际,无数火星在龙身盘旋舞动中犹如雨水般淅淅沥沥落下,火舌暴起,顺着打圈儿般的黑烟一起悠悠飘上天。

    那些被火光吞噬的木偶人居然在火场中发出了哀嚎和嘶鸣,叶乔跳到墙头上望着脚下已经化为火场地狱一般的景象,火光中那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在其中扭动、挣扎、狂舞,天与地的交界线被黑烟染成一片墨色,大地震颤,天崩地裂,无数楼房挣扎着倒下,这些梦境的载体在一点点被摧毁。

    衣袂飘动声中,云皎皎落到了她身边,叶乔惊讶侧过头:“那些人被你杀了?”

    “没,很奇怪,你这边一点火他们就马上不追我了。”云皎皎望着底下这幅凄惨景象,只怕十多年前舞雩城真正覆灭的场景也不过如此,她皱着眉,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喀啦喀啦的倒塌声中,忽然传来了一曲悠悠的笛声,这声音毫无落点,仿佛来自天际尽头,凄哀莫名。随着笛声飘荡,天空突然落下了一滴滴的水珠,二人讶然抬头,转瞬之间倾盆大雨袭来,雨势连成一线顷刻将房屋上的火熄灭,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残火犹在挣扎。

    源水珠既出是否意味着蛟龙已醒?倘若他醒了,这梦境怎么还能维持原状?她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下城墙,试图寻找吹笛人的踪迹。

    “这边!”叶乔耳力极好,凭着些微分别迅速捕捉到了声音来处,在雨中狂奔一阵后踩上墙头,渡我出鞘剑锋锁定了那个站在一颗烧焦了的树桩边吹笛的孩子,这个孩子抬眸,双瞳皆白,居然是个盲人。

    而这张脸,同黄柳长得一模一样。

    一直在上空盘旋的火龙感受到她的召唤,咆哮一声顺势冲下,巨口一张便是铺天盖地的烈焰,可是这汹汹而来的火焰在靠近蛟龙化身的一瞬便被一层淡蓝色的屏障挡住,水汽顷刻弥漫,白蒙蒙一片中,轻轻一挥,数百道冰锥朝叶乔刺来。

    雨势猛烈加上水火相交,白雾弥漫,视物不清,地面泥泞,叶乔只能听声辨位,脚一歪,修为差距在此刻显现,渡我剑势再快还是没挡下其中一道冰锥,刚一入体,一道刻骨的寒意已经顺着肩膀向下,五指瞬间僵硬。

    云皎皎一边扶住她一边驱散白雾,待云雾散去哪里还有半分人影?眨眼的功夫,一层白霜已经顺着伤口覆盖了她整条手臂,连睫毛都凝出了一层寒霜,她靠在云皎皎怀里不自觉发抖,僵硬的五指再也握不住剑,渡我当啷一声落地。

    等再度醒来,沈怀慈正晃着腿坐在椅子上望着烛火发呆,叶乔已经被人转移到了床上,渡我靠在床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挂在剑柄上的红色剑穗摇摇晃晃,其中一穿了一颗品相极佳的碧灵石,清光陆离犹如一汪碧绿湖水,叶乔坐起身仔细打量才确认这把的确是渡我没错,只是这剑穗又是怎么回事?

    沈怀慈听得响动,转过头,那双眼睛水汪汪地说:“师父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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