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寸的小院内突然沉寂下来,偶尔有落叶被风吹起,簌簌地擦过地面,叶乔听着这句话,有种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觉。

    沈怀慈不仅有时候脑子不好使,眼睛恐怕也不太好使,她顶着这么大块红印,还能说她更漂亮?

    云皎皎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拍着手点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你啊小师弟,要是你那没心没肺的师父听到你这句话,还不得乐开了花?”

    “什么叫没心没肺?!”沈怀慈只觉得这词不是什么好词,皱眉反驳。

    “叶师妹,还躲什么墙角啊,快出来吧。”云皎皎视线一瞥,叶乔立马缩头,她退了几步退回堂内,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神情自若地走出来,似是无意经过:“叫我做什么?你们在这里干嘛?”

    她一出现,沈怀慈立刻紧张起来,云皎皎奇道:“闲聊而已,刚刚那些话你没听见?”

    叶乔瞟了一眼耳尖都红了的沈怀慈,表情疑惑反问:“我该听见什么?我刚刚才进来。”

    “噢,看来是我弄错了。”云皎皎说,沈怀慈听了她的话也松了口气,叶乔把这两人反应收入眼底,轻巧剜了一眼云皎皎,“你很闲么?”

    “没有没有,正想找你。”云皎皎上前挽起她的手,“我已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只是需要师妹全力配合,你我二人合力,定能手到擒来!”

    叶乔瞧她五指握紧,一副全然在握的样子,怀疑道:“怎么配合?”

    云皎皎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但笑不语,叶乔懒得猜她在打什么哑谜,问:“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

    “那他?”叶乔看向身后的沈怀慈,云皎皎看着他小声在叶乔耳边道:“沈宗师全无记忆,情况不明,带出去太过危险,让他在这里吧。”

    “不,我要跟着你们。”沈怀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俩身边,他拉住了叶乔的衣袖,眼神决绝,云皎皎看向叶乔,后者无奈摇头,她叹气道:“好吧,那万一不对劲,你可得自己躲好。”

    这次四人重新站在大堂内,临行前小幺拉着黄柳道:“黄柳姐姐,你可要小心。希望这次龙神大人能彻底醒过来。”

    黄柳点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小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沈怀慈,擦了擦眼睛。

    叶乔突然蹲下身在沈怀慈耳边小声道:“人家挺想跟你玩的,干嘛老不理人家?临走之前要不要道个别?”

    沈怀慈鄙视地看着她道:“......小孩子才会整日想着玩。”

    “你难道不是小孩子?”

    “......至少比她大!”

    “......喜欢吃糖葫芦的没资格说这句话。”

    “哼!”

    随着黄柳掌中灵光亮起,几人再度来到梦境中的舞雩城。

    叶乔双手抱胸看着与她一个个擦肩而过的居民,“问题来了,我们怎么找到那个假黄柳?”

    “自然让真的去找。”云皎皎侧身对黄柳柔声道:“黄柳姑娘,之前小幺说每次你在梦境中一吹笛便会下起血雨,城中居民痛苦落泪,随之笛身断裂让你无法再继续吹奏下去是不是?”

    见她点头,云皎皎道:“好,那待会我们站在外面,请你吹奏一曲,只要笛子无恙,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继续吹。”

    叶乔猜到了云皎皎的些许意图,黄柳站在街道正中将笛子放在唇边,轻快婉转的笛声响起,让人不由想到风拂松林、莺啼鸟鸣,这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曲调。片刻之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泛起黑灰色的云层,厚重如絮的云层中冷光一闪,霎那间大雨落下,呜呜哀怨的哭声也倏忽响起。

    这些居民不约而同站定在一处,低着头哭泣起来,笛声、风声、雨声、哭声......汇集在一起,似乎就成了某种雄浑的哀鸣。叶乔站在檐下伸出手,讶异地发现这雨居然是红色的。

    红色的,血雨。

    “够了!别再吹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双目皆盲的黄柳瞬间出现在黄柳面前,她虽然目不能视,但凭借声音却依然认出了吹笛之人,两行血泪从她眼中流下,她哀求道:“小柳,别再吹了。”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黄柳怔怔地看着对面这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指尖一颤,笛声旋即一停,云皎皎喝道:“黄柳姑娘难道忘了我俩之前的约定?”

    她不能说话,只能挣扎着回头,此刻她对上的确是云皎皎冰冷的面容和那如铁石般坚定的眼光,像是被这目光刺到了,她红着眼低下头将笛子重新放回了唇边。

    “够了够了!不要在吹了!不要再让我想起——”蛟龙尖叫起来,脸上突然浮现出某种刻骨的恨意,一道惊雷猛然劈下。云皎皎迅速拉开差点被劈中的黄柳,红缨飞扬,渡我剑尖下一秒就刺向蛟龙。轻快颤抖的笛声中,云皎皎夹杂着嘲讽的声音响起:“让你想起什么?想起那些被你一气之下,死在你手中那些人的面孔么?想起那日舞雩城尸横遍野、尽数毁灭的惨状么?”

    “不许说!不许说了!”蛟龙嘶吼起来。

    “真奇怪啊龙神大人,你毁了整座舞雩城后,一边在梦境中重建了一座舞雩城,一边化成黄柳的样子保护这座舞雩城,怎么,原来你也知道,身为毁灭这座城市的你是没资格以原身出现在这里的吧?”

    “不是!不是!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死了!反正结局相同,死在老天手里与死在我手里有什么区别!”

    云皎皎看着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冷笑道:“难道赋予你神力,让你有力量冲破封印结界的不是他们么?恩将仇报,真是可笑!”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恩情!是他们先杀了我在乎的人,是他们先对不起我!”

    云皎皎一怔,黄柳听了这句话面色陡然苍白起来,笛声瞬间断裂,云皎皎突然之间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原来是这样,你居然以为......可笑可笑,一个报恩报错了人,一个复仇杀错了人!原来你这妖物不仅眼瞎而且心盲,我本还以为你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只是一个可怜的蠢货!”

    她字字句句夹枪带棒,搅得蛟龙心神不宁,居然都忘了用源水珠,云皎皎讥讽一笑:“不,应该是个自欺欺人的蠢东西,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敢面对,只敢在梦中用虚无缥缈的东西麻痹自己,明明舞雩城已毁,你还偏偏造出个假的舞雩城催眠自己,一切犹如往昔。”

    黄柳站在原地,整个人已经成了一尊木雕泥塑,只有眼泪不停。

    蛟龙捂着眼睛仰天嘶吼,云层中传来相似的吼声回应,叶乔察觉不妙,只见眼前这个黄柳的身形陡然之间急剧变换,黑色巨影从云层中幽然浮现,风云交错之中,一条黑色长尾犹如长鞭一甩,朝她劈头盖脸打来!

    叶乔气得问候了云皎皎那倒霉师父几百遍,养的什么黑心玩意!什么手到擒来!明明她这阴招就是助这条乌漆嘛黑的黑色大泥鳅把她手到擒来是吧!这是拿她去当泥鳅饲料啊!

    即便渡我护住了她全身,叶乔仍不出意料的被蛟龙巨尾一抽,擦胸而过,猛烈的气流从正面直击,龙头高昂发出尖锐雄浑的鸣啸,叶乔体内血气如沸,识海在蛟龙灵力震荡下掀起巨浪,震得她只有死命咬住唇才能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喉头血。

    还没断气,还有机会!叶乔重重落在地上,借势卸去全身力道滚了几圈,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色身影从一边冲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狂风席卷,白衣翻飞,那个还没一把剑高的孩子面对在铁灰色云幕中穿行怒吼的巨大身影,明明害怕的发抖却依旧死死站在原地,轻轻张开了双臂,试着将她护在身后。

    沈怀慈这笨蛋!叶乔擦了擦唇边血迹,反应极快的一把拉过他抱在怀里往旁边一滚,巨大的黑色身影从他们身周擦肩而过,撞碎房屋无数,飓风暴雨顷刻而下,噼噼啪啪豆大般的砸在脸上,叶乔感觉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怕还是冷。她伸出手摸了摸怀中的脸,冷的可怕,雨水把他整张面孔浸湿,泛着青白,只有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在漫天风雨中依旧明朗。

    蛟龙似乎能察觉到他们的方位,它长身回旋,那颗硕大的头颅上黑洞洞的眼窝瞄准了二人,白气从鼻孔中溢出。

    痛觉达到极限就会变得麻木,叶乔撑着渡我再度站起,脑海里空白一片忘却了所有痛苦,风雨交织下灰蒙蒙中只有渡我蓝光如昔,雨水将她身上的蓝衣浸湿,连狂风也掀不起她的波澜。

    他俩修为差距太大,生死只在须臾之间,叶乔缓缓吐出一口气,瞳孔急速收缩,在蛟龙冲向她的那一瞬,叶乔不避不退,挺剑迎击,正如前世她在数百次生死关头间都做出了同样的抉择,要么杀死对方,要么重头来过。

    全身灵力汇聚一点,渡我反向切割迎面而来的风暴,剑气激荡之下空气都被猛烈的剑势掀起波纹,五感此时被调动至最高点,叶乔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敏锐捕捉到从她右侧袭来的巨大长尾,顺势踩在那坚硬如铁片包裹的长身上,猛然跃起——

    渡我发出清朗的剑鸣,爆发出灿烂耀眼的蓝光,叶乔迎着风刃跳下,蛟龙在她脚底张开血盆大口,势将这不知死活、螳臂挡车的蝼蚁吞入腹中!叶乔打出一沓符箓,数道花火闪电炸开,蛟龙被痛得闭上嘴巴,微微低首,叶乔一剑直接刺入它的眼窝!

    鲜血喷涌而出,蛟龙发出一声痛呼在地上翻涌挣扎,叶乔咬着牙紧紧握住渡我,但她全身力量此刻已经耗尽,终于,蛟龙一扭头,她与渡我一同被甩出去。

    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云皎皎的声音响起:“干得不错,叶师妹。”

    她把叶乔带离蛟龙跃上城墙,沈怀慈被她一手提着,一落地,他就扑到了她身上。云皎皎温柔地看着她:“师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说完,一个淡蓝色的结界把她二人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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