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瘟鬼邪神,什么天启神罚,这帮人,这帮人明明就是贪图容家的家财。一边吃着我们容家的粮食,一边散播容家的谣言,最后杀上门来,口口声声说是要灭除藏在容家的妖孽,实则乘乱逼死家主后将府中财物洗劫一空,后来更是把我们赶出渝州,流落在外!”玉叶声音越发高亢,最后怒笑一声:“如今的瘟疫,也是他们这帮人的报应!”

    从古至今,为了钱权二字你争我夺、明争暗斗的故事实在屡见不鲜,有时候为了斗米之争闹得个你死我活的结局也时有发生,即便自诩超脱凡尘的一些修行名士,仙门大派,彼此间也暗里冲突不断、难以免俗。墨言问她:“容长胜究竟是怎么死的?”

    “家主是旧疾发作,被他们活活气死的。”玉叶眼中含泪:“至于他们口中所传的神情癫狂、举止异常,其实他很早就有狂癫之症,发起病来的时候就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可在他们眼里却成了邪神附体,鬼祟上身。摆明就是以人多欺负人少,有意要败坏我容家的名声——”

    玉叶看着孩子低声抽泣起来:“若不是这帮丧尽天良、毫无良心的畜生,我的轩儿怎么会吃这么多苦,他本该是容家的少爷,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啊!”

    沈怀慈听的眉头紧皱,墨言长叹一声,楚律则递给玉叶一块干净的帕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等玉叶从悲伤愤懑的情绪中稍微抽离出来后,沐紫沅也恰好施完针,她转头看向兀自拭泪的玉叶道:“既然这帮人打着清剿妖孽的名头上了容家,逼死了容家家主,最后他们抓到他们口中的妖孽了么?”

    玉叶擦泪的手指一顿,听了沐紫沅的问话后她久久盯着桌面,最后,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是谁?”沐紫沅问。

    这次玉叶沉默的更久了,沈怀慈坐在她对面,清楚瞧见了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似乎极其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心下生疑,刚想再问,躺在榻上的瑾娘眼睫微睁,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几个含糊的字眼从她喉咙深处浮出。沐紫沅看她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将耳朵贴近了些。

    她轻声重复瑾娘那几个字:“救、救......淼......”

    沈怀慈直视玉叶,声音微沉:“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没有。”玉叶抬起眼眸,声音有些惊慌:“不是我想隐瞒什么,而是那时我在待产,具体的也不太了解。”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把人捉了出去,绑在火架上......”玉叶胆战心惊地说,每说一个字,她全身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似乎被人绑在火架烈火焚烧的正是她自己一般,“而那个人,就是容家的大小姐,容淮波。”

    “淼淼.....救救我的淼淼啊......老天爷!老天爷!”瑾娘突然完全张开眼睛,瞳孔紧缩但又落不到实处,两只手朝虚空乱抓乱舞,像是抗议又像是哀求地大声嘶喊着:“不是她!不是她!杀我吧!别听他们的!别听他们的!要杀就杀我吧!你们这群畜生,没心肝的白眼狼,枉费容家对你们这么好——”

    瑾娘的语调越来越高,玉叶面色发白,直直瞪着这个在榻上作撕咬之势,四肢乱舞乱踹的老婆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边的婴孩被高昂的语调惊醒,发出不安的啼哭声。沐紫沅立刻出手按住瑾娘,在她颈后一拍,她立马软软地倒下了。

    同样倒下的还有玉叶,她像是再也经受不住刺激一般双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倒去。左右两侧的墨言和楚律同时出手,墨言扶住她道:“还是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沈怀慈伸手按上玉叶的脉搏,“被刺激引发的昏厥,没什么大碍,把她扶下去吧。”

    “又是掘尸又是火刑,容家还真是多灾多难。”沐紫沅叉着腰道:“富贵迷人眼啊,这得多有钱才能引得这么多人惦记?”

    “一家之言,还需多方验证。”沈怀慈坐下后道。另一边,叶乔抱着孩子走来走去,试着哄他,可这次孩子却依然啼哭不止,完全不给她这个面子。声音吵得他头痛,他皱眉道:“你到底会不会哄孩子?”

    “我又没孩子怎么可能会哄孩子,”叶乔不耐烦了,把孩子往沈怀慈怀里一塞:“师尊你这么厉害带个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来哄吧。”

    沈怀慈被迫接过,“你——”

    可神奇的是,这孩子一到沈怀慈怀里干嚎了两句后,居然真的不哭了,水汪汪的黑眼珠好奇地看着他。叶乔不可置信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会重男轻女?”

    “是你不会抱孩子,抱孩子怎么会不托住他的头,让你悬着个脖子你很舒服么?”沐紫沅白她一眼。叶乔依言看向沈怀慈的姿势,的确完全托住了孩子的整个身体。

    沐紫沅道:“那验证的活谁来干?”说完,转脸看向叶乔,叶乔刚想推脱,墨言站在门口说:“我来吧,这几日探访瘟疫起因,对渝州城内也有所了解。”

    “那你一起去?”沐紫沅指向叶乔,沈怀慈看向沐紫沅。

    “为什么?”叶乔反问。沐紫沅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你百毒不侵,你不去谁去?再说,这件事怎么能全权让他门弟子负责,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你及时来向我告知!”

    叶乔刚想反驳,沐紫沅便竖起一根指头堵住她的嘴:“记住,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别想着阻止或者干预,及时向我报信!”

    叶乔被她认真严肃的表情略微震惊到了,“好吧。”

    沐紫沅对二人说:“此事还要从容家查起,你二人不论在渝州城内发现任何异样之物、异常之人,绝对不可以擅自做主,第一时间回来告知我们,绝对不可以私自行动!”

    墨言拱手道:“是。”

    等几人都离开,沐紫沅实在受不了沈怀慈死鱼一般的眼神了,她转头道:“不至于吧,借你弟子用用而已,我又不是让她去送死?”

    沈怀慈移开视线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那要不你我二人去?”她看了眼瑾娘和沈怀慈怀中的婴孩道:“再说,有墨言在身边,他可比你的徒弟稳重多了。”

    “......若是传染疫生种的鬼族真是容家人,只有杀这一条路么?”

    沐紫沅讶然回望:“如此婆妈,可真不像你的性格。好了,别用死鱼眼看着我。”她无奈道:“也可以用结界将其封印。据说百年之前清安城也是先以结界困住城中感染居民,再用元神之火燃烧的,所以疫气没有外溢。只是即便不杀,感染疫生种的也会极其痛苦,那些哀求和哭嚎声你也听见了,那可是比死还恐怖的折磨。”

    “那个撞墙而死的男人,你也瞧见了。”沐紫沅长叹一声。

    沈怀慈抿着嘴,剑眉轻蹙。比起苦熬,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沐紫沅望着天边火红的霞光说:“只望这场灾难能尽快结束,不然,只怕这渝州城也保不住了。”

    叶乔跟在墨言身后,走在寂静清冷、人影寥落的长街上,即便渝州城中瘟疫肆虐,路边却仍能见到几个衣着粗朴的商贩。大概是为了谋生不得不出门的缘故,这些人一见到零星的路人向他的商品移来视线,便立刻卖力吆喝起来,待路人漠然地从面前路过,登时又无奈地低下头,脸上都透露着一种绝望和苦闷。

    “这个多少钱?”墨言在一个穿着草鞋,裤脚破损,衣着单薄的小女孩面前蹲下,指着她胸前挂着木盒上以朵朵白花穿起来的手链问道。

    “三文钱一串,哥哥要么?”女孩目光祈求地道。

    墨言递给她一锭银子:“这个给你,这些都给我吧。你可以回家了。”

    “谢谢哥哥,哥哥是个大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这次的花有些老了,下次哥哥再带姐姐来,我一定会摘最新鲜的送给你们!”女孩接过银锭,大着胆子磕磕巴巴地说出来这些吉祥话,朝墨言磕了一个头后欢天喜地跑远了。墨言挑出一朵样子最完美的手串,“叶师妹,这个送给你吧。”

    “谢谢师兄。”叶乔接过后戴在手上,新鲜的花朵散发出浓郁怡人的香气,她晃了晃手链随口道:“墨师兄真是好心人。”

    “也不是。”墨言看着那个欢快的小小背影道:“只是我小时候在未遇见师尊之前,为了填饱肚子,也曾赤着脚同她一样在街边卖过花。所以看见她,有些想起过去罢了。”

    他转头看向叶乔,“抱歉,我一时忘了正事,那边就是容家的旧宅。”

    他所指之处残墙断垣、形容破败,哪里还有半分宅邸的模样,墨言先前早就入内探查过,里面只剩下大火后光秃秃的木头桩子和勉强支撑的屋架高梁,无半点可用的线索。是以这次,他直接转身向容家对面的府邸走去。

    大门打开,来人见到墨言时脸立时僵住,老人道:“仙师又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为了之前询问的容家之事,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请老伯告知。”

    “仙师,关于容家的事情,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若是你们还有疑问,我也解答不上来啊。”

    “不,”墨言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门槛上,“容长胜的死法老伯就没有说明白。他真的是因为生意失败自缢而亡的么?”

    “这——”老人不安起来,墨言道:“老伯倘若不愿直言相告,聆剑阁也有吐真之术,只是受此术难免会受些痛苦......”

    “别,我说!”老人立时道:“你们这些修仙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愿意说,我愿意说——”

    正当这人吞吞吐吐时,叶乔霎时间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和一缕极其淡薄的魔气,她转过头看向略显凄凉阴森的容宅,正是从里面投来的。突然,一道黑镖正中老者背心,话还未说完,他便瞪大双眼,死不暝目地倒下。

    墨言拔剑跃入宅内,右侧矮墙闪过一道黑影,他足尖一点便追了上去。这调虎离山实在太过明显,叶乔站在一边,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后,转身入了容家旧宅,顺着魔气穿过干枯的池塘,走到宅子西边的亭子前,道:“是谁?!”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幽寂的影子,黑色的斗篷被摘落,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容,雀微波澜不惊的目光从渡我剑身移至她的脸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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