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沈怀慈按上叶乔的脉搏,眉心蹙起,嘴角放平,而后一手拎起了叶乔的耳朵。

    “错了错了我错了师尊,轻点轻点,嗷——”叶乔睁开眼从墨言怀里跳下来,握着沈怀慈的手腕讨好笑道:“我只是看那两个人一直哭天喊地,缠着墨师兄没法脱身,都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墨言先是一怔而后无奈道:“叶师妹,原来你都是装的,我看你捂着手臂突然晕倒,还以为又有魔族出手伤人。”

    “不装的严重点、认真点,她们哪里会信?”

    “渝州城中出现了魔族?”沈怀慈问。

    墨言将那张纸人递给他,沈怀慈一边接过,一边仍在捏着叶乔的耳朵,仔细一看,“确实是魔气。”忽然,他感觉叶乔不老实地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掌心,不悦道:“怎么了?”

    “可以松开手了吗?师尊。”叶乔谄媚地朝他眨了眨眼。

    沈怀慈将纸人收起,面无表情道:“不可以,跟我进去。”

    房内沐紫沅已经焦头烂额,不论如何尝试,她都只能减缓疫气扩张的速度,尽量减轻玉叶的痛苦。入内后沈怀慈松开叶乔,后者揉着耳朵看向床上的奄奄一息的女人惊讶道:“她怎么了?”

    沐紫沅摇了摇头,无力地同沈怀慈对视:“撑不了多久了。刚刚谁在外面?”

    沈怀慈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玉叶身上,长长的眼睫垂下,低沉道:“恐怕是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看清了这人的样子么?”沐紫沅反问。沈怀慈走到桌边拿起笔墨,在白纸上信手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刷刷几笔,具体面容便从纸面上浮现,其他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墨言惊道:“不错,刚刚在外面的就是这个女子。”

    沐紫沅将这副人身像拿起,倾佩道:“云浮天居还真是把门下弟子不当作修士,反而当成名士来培养,这个也教?”

    “想学?”

    “免了免了,我可不是你弟子。”沐紫沅拿着画像走到她身边,还没发问,玉叶便瞪大了眼睛声音微弱道:“容、容——”

    “容淮波?”

    “果然,”沐紫沅看了一眼画中这张平凡的面容,又看了看玉叶形容枯槁的脸,眼泪从她眼角落下,她正哀求地看着她。这些日子里沐紫沅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眼神,或男或女、有老有幼,早就看得麻木了,可此时此刻烛火荧荧之下,玉叶泪流不停,还是让她有些气滞。

    “轩...轩儿......”

    沐紫沅侧脸看向楚律道:“把孩子带过来,让她远远地见最后一面吧。”

    “不!”玉叶声音突然大了点,她喘着气伸出手努力拉住了沐紫沅的衣袖,“求,求您——”

    沐紫沅一掌虚虚按上她的前胸,低声道:“你的孩子,我会照看的。还要其他要交代的么?”

    “容,是我们对不起她,为了,为了活命,才,才把她。”玉叶呼吸急促道:“我是,怕你们,你们知道才要,要杀......”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已经几不可闻。沐紫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一掌拍散了她的灵魂。

    楚律抱着尚在熟睡中的孩子同其他人一起来送这最后一程,鬼气与灵魂碎片的白光从尸身中轻轻飘起,流火珠中的南明离火倏地窜出,卷上玉叶尸体,在熊熊烈火中,一切尽数化为灰飞。火光照在婴孩细嫩的脸上,映出一片明艳霞色。

    沐紫沅待院中尸体彻底燃尽,收回流火珠,转身朝墨言叶乔道:“查到什么了么?”

    墨言拱手道:“如容夫人之前所说,容淮波的确是众目睽睽之下受烈火焚身而死。只是根据城中居民所言,只是指认她是妖孽转生的并非他人,正是容家上下所有人。”

    另一边,少年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旧宅。容淮波离他远远的,因为她身上的鬼气会伤及魂体,而在她脚下,躺着两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一动不动,已经断气。

    她在黑暗中抬起眼,“那把剑好厉害,普通人的魂气也救不了你。”

    他支撑起身子,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每个人都会死的,都一样。”

    容淮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的确,只有死亡才是所有人都逃不过的事情,不论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卑躬屈膝的奴仆,或者流落街头的乞丐......都得死。”

    少年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容淮波突然怒了,她神情刻薄地骂道:“何术,你是当奴才当久了所以改不掉你那刻在骨子里的奴性么?谁让你来帮我,谁要你来救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家生子,也配挡在我面前!蠢货!”

    而何术的眼神一如既往,并不因她这些尖酸恶毒的话而动怒或难过,相反,他目光里总是带着一丝细微的爱怜。每一次受父亲责骂、受那些贱人嘲笑后,她都会强忍着眼泪回到房间一通乱丢乱砸,而他总是会收拾好一切,而后轻轻地抱住趴在地上痛哭的她。

    一个奴仆生下的奴仆,也配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她!即便她丢了容家大小姐的身份,成了一个瘟鬼恶灵,受人人喊打,也不需要他来同情怜悯!

    何术淡淡道:“那你呢,明知那里都是仙门修士,为了杀玉叶夫人还不惜亲自过去,到底谁是蠢货?”

    “我发过誓,容家那群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容淮波咬着牙道:“渝州城的人,也一个都跑不掉!”

    “......可我也是。”何术目光黯淡。

    “什么?”容淮波皱起眉。

    “我也是渝州城的人,我母亲,我父亲,都是在渝州城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何术看向地上那两具尸体,低沉道:“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不任由我魂飞魄散,不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反而杀人来救我呢?”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想死是不是?”容淮波嘲笑他:“可是你胆小又没种,明明只要亲手杀掉那个给你下咒的人就能投胎转世,可偏偏却碍着一点小恩小惠下不去手,死了还是这么废物,何术你真可笑!”

    “死不了也活不了的感觉,很痛苦吧?”容淮波挑起眉,咧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想死才救我。像是瑾娘口口声声是为我好,实际上整日压着我学那些我不喜欢的琴棋书画,用来替她博得一个管教有方的面子,在父亲面前邀功讨赏一样。你说的那些陪伴守护,都是在骗我利用我,为了拿到卖身契离开容家,不惜出卖我!”

    “你不让我如愿,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何术,想死没那么容易!”说完,她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何术急道。

    “那个女人的精血灵气充沛,我把她的气血吸光后传给你,一定能让你活下来。到时候,我再把她变成凶尸,让她去杀那些仙门里的人,互相残杀,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容淮波咯咯笑了起来,听见她这些话,何术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都熄灭了。

    “等渝州城里的人都死绝了,我再亲自把你魂魄打散——”容淮波歪了一下头,“反正你的坟墓都被掘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也没什么所谓吧?”

    “你倒不如先把我杀了。”何术闭上眼睛:“那些哭声和嚎叫,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那你也应该听听我的哀嚎,那种火焰舔上皮肉后的灼热,一点点融化骨血的剧痛,以及空气中的焦臭味儿......”容淮波满意地看着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那种声音,才叫恐怖。”

    “噢不,最恐怖的是围观群众的拍手叫好声,你说,他们这群人烧你的尸体和烧死我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一样的拍手大骂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术捂上耳朵,颤抖道:“不要,不要再说了。”

    “没用的废物!”

    她收敛了笑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冷哼着转身离去。

    “容家上下,指认自己家的大小姐是妖孽转生?容淮波不是嫡出么?”沐紫沅道。

    “容淮波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是活活被耗死的。或许是这个缘故,加之容家子女众多,这位小姐据说性格孤僻怪异,不太受父亲喜爱,虽是大小姐,却不太受重视。后来一日大庭广众之下,她持利刃刺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此被关在后宅不许见人。”

    “但容家上下为什么这么仇恨这位大小姐,同时指认她为妖孽,其他人也不甚了解。只听说她曾经在婚礼前夕与人私通,引得容长胜大怒,后来更是以刃刺父,让容家鸡犬不宁,不过这一刺的原因,外人就不可得知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谓三纲五常中的父为子纲更是千年以来的礼教规范,这位容小姐先是未婚私通再是以下犯上,种种大逆不道之举想必是招致了许多非遗 ,可单这件事能引得容家上下都对她极其仇恨,却也不太充足。

    “看来具体内情,还是容家人最了解了,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这位容小姐。我会将这副小像和具体事由告知纪长老,派高阶弟子前去寻找她的下落,今日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沐紫沅道。

    其他人依次离开,沈怀慈和叶乔走在最末,他见到叶乔左手腕的花环好奇发问:“你手腕上是什么?”

    “这个么?”叶乔晃了晃手腕上的鲜花手环,上面穿着的一朵朵白花已经有些蔫了,但靠近后还是能闻到淡淡香气,“墨师兄送的呗。”说着,她搓了搓手,“择日不如撞日,好事成双,要不师尊也送我一件东西,银子灵珠法宝神器我来者不拒。”

    原本以为沈怀慈懒得理她,谁知道他居然温和地说:“好,你伸出手。”

    真的假的?叶乔见沈怀慈一脸认真的样子,内心真的生出了几分期待,于是恭敬地伸出双手,掌心向上,越过头顶。

    会是什么呢,沈怀慈好歹也是一门长老仙门宗师,总不能像云皎皎那般没皮没脸送她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吧,即便不是神器也得是件厉害玩意儿,正当她浮想联翩时,谁知他——

    “哼。”

    沈怀慈瞥了她掌心一眼,绕过她,只留下一阵极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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