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最后一秒,叶乔想到自己之前的大胆行为和男女授受不亲这条道理,硬是控住了自己的摇摇欲坠的身体,躲开那双朝她伸出的手,恰好此时腿软不受控制,脚一歪,她麻溜地在师尊面前摔了个大马趴。

    没接住人的沈怀慈:“......”

    “背不动了就歇息,为什么要强撑着硬走,这么大的人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么?”沈怀慈看着她额头红了一块气不打一处来。

    叶乔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一边拿袖子擦脸一边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哦。”

    这个哦字精准利落地戳中了沈怀慈的气穴,可很快,他又察觉自己话说的太重,极其不近人情,他抿了抿嘴,转过身背对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往身后递,“用这个擦,和你说了多少次了。”

    叶乔接过之后擦了擦脸,“我如果在对岸休息,你在这里一个人岂不是很孤独。”

    瞬间,沈怀慈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烫了一下,他嘴硬道:“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孤单的。”

    “好吧,那就是我很孤独,这些人里我认识的只有你一个,和他们也说不上话。”叶乔说:“虽然大家都很好,对我也很热情,可我同他们终归没什么话题可聊。”

    “你跟我就有话题可聊?之前在清奚峰的时候你不是见我就跑么?”沈怀慈淡淡道。

    “其实还是蛮有意思,和师尊你聊天就跟玩跷跷板一样,这边按下去,那边又翘起来。”叶乔咯咯笑了起来:“我说一句,你总要反驳,你说一句,我也要狡辩,更何况你现在灵力被封,也揍不了我——”

    沈怀慈怒气冲冲转过身,凤眼含威:“仗着我灵力被封就敢造次了是吧!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剌剌躺在地上,还有没有点女孩样!”

    叶乔挠了挠肚皮,谄媚一笑:“我累,太累了,让我躺躺吧。”

    “起来,”沈怀慈轻轻踢了踢她的手臂,实在看不下去:“太难看了。”

    “这里不就你一个人么,师尊你要是觉得太难看闭上眼睛不看就行了啊——别拽别拽!啊——沈怀慈你死了还这么大牛劲!”“你说什么!”

    叶乔捂住嘴,支支吾吾道:“我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之前在对岸的时候你怎么叫我来着?”沈怀慈眼刀锋利,简直快把叶乔活剜了,“我记得,你说的是‘沈怀慈你这耳聋的——’”

    叶乔捂住他的嘴,讨好道:“您听错了,我是叫了您的名字,可没说后面几个字,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把拍开她的爪子,“放开!没大没小!”

    叶乔忙岔开话题:“对了,师尊,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她召出了昭明剑。

    沈怀慈面上总算浮现出喜悦,他握住昭明惊讶道:“你居然把它也带来了。”

    “无虑大师让我带它一起来的,说用来防身,”叶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他脖子处那圈黑色铁圈,“我们要不要用昭明试试能不能砍断这个封灵枷?”

    “离开这里再试吧。”沈怀慈将昭明递给她,“先放在你这里。”

    “好,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吧。”叶乔背对着他蹲下。

    沈怀慈站在她身后,在他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她瘦弱的双肩和弧线极韧的后背,毕竟,现在她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

    “快来啊,”叶乔转过头招了招手,“他们在叫我们呢。”

    沈怀慈却没挪步,“还是在休息一下吧。”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没问题。”叶乔笑着说。

    于是,他极其别扭、不适地弯下腰,将手搭载了她的肩膀上,一点点将自身的重量压了过去,叶乔拉过他的手在自己脖子上勾住,“要这样才不会掉下去啦!”说完,她勾住他的膝弯猛地站起。

    骤然失重,沈怀慈发出一声惊呼,脸贴到了叶乔耳边,他莫名紧张起来,叶乔察觉到他的不安,以为他是在为被徒弟背这件事而感到尴尬,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觉得你能说的出去么?!”沈怀慈在她耳边冷冷道。

    “那如果回了阳间,颜宁楚律肯定会问我是怎么把你带出来的啊。”叶乔说。

    沈怀慈:“……”

    此刻,他们俩已经走到了水面之上,耳边除了奈河汹涌的水浪声还有无数凶灵讨好的‘嘤嘤’声,叶乔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稳当,如履平地,她随口道:“师尊,你害怕么?”

    他低下头瞧了眼这沉浮在水面之下一张张乌黑狰狞的面容,摇摇头道:“不害怕。”

    “那就好。”

    “叶乔——”

    “嗯?”

    “你知不知道,生死由天定,起死回生无异于逆转天道,扰乱阴阳,会有报应的。”他静静道。

    “知道啊。”

    “知道还为什么——”沈怀慈哽住了。

    叶乔说:“我曾经很想你死,可你真的死了,我却又觉得有点孤单。”

    “……颜宁、楚律,还有掌门,他们都是你的同伴、你的亲人,有他们在,你不会孤单。”沈怀慈小声说。

    “不,”叶乔摇了摇头:“你是他们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但只有你在,我和他们才是亲人。”

    听了这句话,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像是自己成了叶乔与这个世间的一条锁链,如果锁链断了,她就会失去与这个世间所有的联系,再无交叠。以后,她也会好好活着,只是会活得越来越孤僻、阴郁、冷漠、无情......最后,或许成为前世那个样子。

    自己于她而言,真的如此重要么?

    他僵硬着开口:“你才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即便他们不在乎你,也有会其他人在乎你的。”

    “可你是第一个,是不一样的。”她说。

    沈怀慈沉默了。

    叶乔道:“反正这一切都是我主动要来的,你是被逼的、被我强迫的,即便真有有报应也报不到你头上,安心安心。”

    沈怀慈本来极其感动,一听这话脸又黑了,他一边勾住她的脖子一边去掐耳朵,“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说得什么废话。”

    “是是是,师尊师尊,我错了我错了,能不能轻点啊,鬼魂也能有这么大劲么?我要边背你边走很费劲好不好,你别乱动啊,我会走不稳的!”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了岸上,甫一落地,众人便围了上来对着叶乔又是下拜又是磕头,叶乔被弄得手足无措,索性跳到了沈怀慈背后让他去挡,沈怀慈也不是个圆滑会说场面的话,又把她从身后拽出来拖到前面自己面对,一去二来,折腾了好一阵才罢休。

    待入了枉死城,叶乔原本以为这里面会是一个凄惨冷清、死气沉沉的地方,谁知道居然还挺热闹的。

    但破这一点,还是符合她的预期。

    道路坑坑洼洼,两侧的房子则是各式材质都有,泥巴糊的、茅草搭的、石头砌的.....招牌歪歪斜斜、七上八下,有的甚至没有招牌,全靠进出的客人手中拿着的商品推断。叶乔跟在沈怀慈身后东摸西看,眼没听,手没停,嘴巴也没停,一直在他背后念叨:

    “师尊,你跟我回去嘛,你看我来都来了,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清静苑都收拾好了,掌门还说要给各峰提待遇呢,说是要把你房间的桌子茶几都能换成红木的,抱枕换成鹅绒的,被子换成蚕丝的,花瓶给你换成真金的!”

    沈怀慈想了想,自己的清静苑中要是立着几个黄灿灿的花瓶,即便里面插的是清新脱俗的玉兰也不免显得俗气,如此艳俗浮夸的审美,只有颜雪寒才能做得出来。

    叶乔还在他背后道:“这枉死城有什么好的啊,师尊你难道都不想我们的么,即便你不想,可大家都很想你啊,两位师兄想你,颜掌门想你,连天梁和天府几位长老也常念叨你,天梁长老还流泪了呢,还有我——”她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我老是梦见你——”

    快被你逼疯了......

    最后这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好死不死,此刻他面前又是一个卖各种编绳的小铺子。

    ......

    “你是谁?”“我是......你的师父。”

    “害怕就直说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不怕!”

    “这是什么?”“剑穗。”

    “挺好看的,哪来的?”“我翻袋子里翻到的——干嘛!”

    “好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和你师父哪个更加漂亮了吧?”

    “当然是我师父!”

    ......

    在死前的一瞬,他想起了自己在舞雩城中失去的记忆,想起了那些被叶乔戏弄调侃的经历,想到自己曾在叶乔怀中痛哭流涕的画面,沈怀慈便满腔热血涌上头,恨不得掐死叶乔再掐死自己,他暗自咬紧了后槽牙,握紧了拳头,最气的是,他还不能轻易戳破这件事,以免叶乔想起以后对其他人胡说八道。

    但这笔大逆不道的债,他还得讨回来!

    “师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大家都在等你——”

    “那我们怎么返回阳间?”沈怀慈突然转过身问她,目光炯炯。

    叶乔放下从小摊上拿起的一个吊坠,懵懂地眨了眨眼,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他们怎么从幽都返回阳间?

    无虑大师没说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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