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翘扑到云里身前抓住云里的手,叶乔诧异地看向沈怀慈,后者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师尊这是——”颜宁看清云里的面容,下意识按上剑柄,沈怀慈道:“别急,她们没有敌意。”

    “翘翘,你过来,扶我去那边,我有话对你说。”云里伸出手试着拉她,翘翘却对沈怀慈跪了下来,抽泣道:“请仙尊帮帮姐姐,救她一条命吧!”

    “不许求他!”云里弯下腰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强硬地想将她拽起,可她受伤太重,不仅没扶起人,自己还差点栽倒,她朝翘翘喝道:“我时间不多,你给我过来!”

    “可、可是——”翘翘哀求地看了眼沈怀慈,两边为难,最后还是泪流满面地同姐姐走远了些。

    看起来她们姐妹俩有什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话,沈怀慈看着云里虚浮无力的脚步,摇了摇头道:“都进去吧。”

    叶乔跟在颜宁后面,回头看了眼翘翘和云里,这只梦貘之前顶着伪装,又对谁都是一副冰冷无情到有些刻薄的样子,不像是治病救人的医师,反倒像是市井乡野中斤斤计较的恶妇,即便是现在,她看起来也是声色俱厉,牵起了翘翘的手不像是交代后事,反而像是训话。

    但那脸颊上的泪痕和眼神中的不舍,却依然暴露了她此刻脆弱柔软的内心。颜宁极为不解道:“师尊不是去救人么?怎么救回来了一只妖?”

    “我追查到那里的时候恰好遇见她为了救那群小妖而遭人围攻。”沈怀慈召出这些人的三魂,以咒术一一打入各自体内,道:“她问我翘翘是不是同我在一起,我便带她一起回来了。”

    “她,伤很重。”叶乔嘶哑着嗓音道:“师尊能救她么?”

    “她死也不肯受我的恩。”沈怀慈喟然长叹,“不过当年仙门围剿妖族,彼此都伤亡惨重,妖王樊澧更是死在云浮天居手上,她知道我的来历,因此不肯承我的情也是自然。”

    颜宁不屑道:“当年樊澧一死,仙门本想就此罢手,谁知道那些妖怪为了报复仙门在各地作乱,害死无数人,最后引起仙门合力第二次围剿。说起来,若是他们那是安分守己一点就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也是一报还一报!”

    叶乔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掌门同你说的?”

    “母亲才不和我聊这些,她连樊澧这个名字都不愿多提。”颜宁鄙夷地看着叶乔:“但这些事又不是什么陈年老历,你要是多看看书,自然也会知道。”

    叶乔摸着下巴道:“难不成你是从什么地摊杂书、茶馆说书那里知道的吧?”

    “你!”

    “好了。”沈怀慈瞥了眼叶乔:“嗓子哑了就少说几句。”

    颜宁得意地朝叶乔一挑眉,又问:“师尊,那你知道围攻那女人的人是哪里派来的么?”

    沈怀慈:“这帮人都是魔修,来历倒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那只狐狸和这帮人都说,南无城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是有人特意策划的,有人雇了他们来这里捣乱生事,似乎是特意引起南无城的不安定,逼着这群妖物暴露身份。”

    颜宁奇怪了:“难道是有人看不得这群妖物伪装成人在此居住,想要用我们的力量将这群妖怪捉出来?”

    “......应该不是吧。”叶乔摸着下巴思索:“若只是想暴露南无城人妖混居的真相,那封委托信又为什么要寄给我们呢?”

    “我们是仙门啊,不寄给我们还能给谁?”

    “论距离,聆剑阁应该是最近的,而且名气远在浩气门之上,叶乔说得对,这帮人瞄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原因。”沈怀慈道。

    “那或许是因为最近聆剑阁阁主身体抱恙呢?”颜宁想了想也觉得不对:“也是,阁主抱恙又不是全门抱恙。师尊,你没用明心咒问一问那群魔修么?”

    提到这个沈怀慈眉心拧成了个结:“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对背后的雇佣之人一无所知,但他们说了,雇主让他们活捉云里。”

    叶乔突然想到那些妖族所说的,有仙门捉妖炼制升仙丸,之前云皎皎也曾提及过这东西,难道这些人也是为此而来,想要批量捉捕妖物炼丹制药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人冲出门外,只见翘翘抱着一只皮毛雪白、如梦似幻的异兽崩溃大哭,冷风穿堂而过,雪白的毛发被鲜红的血液浸透,在风中微微颤抖,云里尖耳无力垂落,纯洁的皮毛上绽出如月华一般的清辉。

    相传在很久以前,人妖共存的时候,森林中的梦貘有时会走出山林,踏着清风与蝉鸣在月夜下游走,将困扰人们的噩梦一个个吞噬。月光照在它们的皮毛上熠熠生辉,犹如月亮在地面的倒影一般,天上月与地上月相呼应,美不胜收,又称双月之景,是吉祥与福气的象征。

    双月之景重现,叶乔听着翘翘的哭声,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很美的。

    为了防止有人侮辱尸体,翘翘谨遵着云里死前的嘱咐,将她的遗体火化后装进了一个小坛子里,埋在南无城以东一个突起的小山包上,不立碑不刻字。

    郑家那些昏迷的人三魂重聚后陆续都醒了过来,与此同时,不少南无城的居民发现一觉醒来,周边的铺子、邻居已经连夜消失,立刻又有新的传闻在城中飞快疯传。沈怀慈他们对此心知肚明,这些消失的人只怕都是妖族。

    随着妖族离去,那些因为他们而起的怪事也不再发生,很快,南无城再度回到了之前平静的状态。眼见楚律和叶乔都痊愈了,沈怀慈也不便在郑家继续逗留,离去之际,郑家人千恩万谢,郑家四口更是要跪下叩谢沈怀慈保全他们夫妇儿女,还是叶乔和楚律一手拉一个,才免得场面继续尴尬。

    当然,面对那些金灿灿的谢礼,在叶乔的极力主张下,还是尽数落到了清奚峰的口袋里。

    为此沈怀慈和颜宁看起来都有些不高兴,颜宁更是白了她一眼,她也知道这样显得这趟除妖有些目的不纯,有染他们除魔卫道的正气,可是叶乔觉得,委托就是委托,不论是真委托还是假委托,干了活就得拿报酬,何况这是郑家人的心意,若是不拿,岂不显得他们不近人情?

    离开的时候,南无城中的居民瞧见他们这群修士,有的好奇,有的赞叹,谈论的也都是他们帮郑家除妖的事,在郑家人的大力宣传下,沈怀慈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南无城,不少人说他一剑便斩断了一只千年虎妖的脑袋,平了南无城的妖患,说得神乎其技,神仙下凡。

    可在这些啧啧称奇的目光中,还夹杂这一些不太友善的目光,似愤恨,似仇视。

    在彻底踏出南无城的城门的时候,叶乔突然想到了翘翘,自那日他们一起送云里下葬后,她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随同族离开了南无城。

    颜宁站在城门外问沈怀慈:“师尊,这里距离浩气门还有些距离,我们是御剑回还是?”

    “御剑吧,这里的事情我还要告知掌门。”沈怀慈召出昭明,颜宁和楚律也各自拔出了诛邪和藏锋。

    “师妹?”楚律见叶乔走神道:“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叶乔看着他温柔俊秀的面容,回过神,摇了摇头。

    那日沈怀慈与昏迷的楚律独处了好一阵,等楚律再度醒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云里囚禁的时候,对自己袭击叶乔那一段全然不知。叶乔猜想他体内可能有两个灵魂,在看见他见到颜宁安然无恙时欢喜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对另一个楚律感到奇怪了。

    那个楚律在苏醒后从没提到过与自己一同被捉的颜宁,可以说,他对这位师兄的生死毫不在意。

    可她的二师兄却是悲天悯人,温柔体贴,从来不会对她们不管不顾的。

    楚律道:“若没事就上路吧,御剑的时候可别走神,很危险。”

    “嗯嗯。”叶乔召出渡我,刚要飞身上剑,忽听后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这声音极其耳熟,她转过头,只见翘翘背着包裹朝他们挥着手跑来。

    “叶、叶姑娘!沈仙尊——啊!”扑通一声,她左脚踩上了右脚,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但很快她又笨手笨脚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挥着手跑来,直到跑到叶乔面前才停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你们要走了么?”

    叶乔双手抱胸,点头道:“我们要回门派了。”

    “这、这样啊——”翘翘擦了擦鼻尖渗出的汗,问她:“那你们门派缺人么?”

    颜宁皱起眉道:“什么意思?”

    “我会洗衣做饭打扫,那些粗活累活我都会的!”翘翘用袖子擦着脸,可惜她本来就满脸尘土,这么一擦,灰尘混着汗水,黑一道白一道,显得她更加滑稽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叶乔:“云姐姐一死,我没地方可以去了——我能,我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么?”

    “不行!”颜宁果断拒绝:“你不是医馆的么?不好好在这里待着,跟我们做什么?”

    “我不会医术——”翘翘绞着衣摆道:“我真的什么活都能干,只要不是太复杂。”

    “那也不行!”颜宁抱着剑说:“你是妖,妖怎么能来仙门?”

    “可我从没伤过人——”翘翘眼圈又红了,她急道:“我会藏好妖气,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只要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就行。”

    “哪里没伤过人,那时候你还不是同你那位云姐姐一起困在我们的么?”颜宁冷嘲道,翘翘羞愧低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楚律温和道:“翘翘姑娘,你的同族们呢?同他们在一起,不比和我们回仙门更好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翘翘抬起一双泪光莹莹的鹿眼,“我真的,真的不能跟着你们么?”

    “不——”

    “好了!”沈怀慈打断颜宁道:“先让她同我们一起回去,等找到了安稳的去处再离开。”

    “师尊!”颜宁震惊,沈怀慈冷冷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这一眼冷意十足,颜宁把牢骚话都咽了回去,不敢再反对,只能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上路,叶乔你带她御剑!”说完,他便御剑而起,飞身上剑。

    “是。”叶乔看见颜宁吃瘪就开心。

    这次换成叶乔朝颜宁得意地——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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