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回到峰上后大吃一惊,这何止是搭了几间茅草房,活脱脱像是建了一间宅子,屋外两颗大树枝繁叶茂,一片葱绿,风慈跑进房内推开窗,恰好正对着那两颗树,他好奇道:“师父,这是什么树啊。”

    陵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玉兰,等到明年春天就会开花。”

    “啊,那还要好久呢。”风慈趴在窗户边可惜道:“现在才九月,还要足足等个半年。”

    陵光手指一点,一道金光瞬间没入两颗玉兰树中,翠绿枝叶得了灵气滋润,绿色的叶子开始如雨一般落下,瞬间便成了光秃秃的枝干,正当在场人都担忧这树是不是要死了时,小小的花苞缓缓从枯枝上凸起,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露出玉白色的花瓣,转眼之间,兰香飘然,朵朵洁白。

    风慈一声欢呼,兴奋地跑了出去。

    这一手枯木逢春足见她法力通天,地位尊崇,小妖们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她缓步绕着这宅子内外走了圈,道:“不错。”

    “能为神君效力,是我等的福气。”

    陵光点了点头,将那炼魂鼎拿了出来,“这里还有几只余魂尚未被炼化,或许是你们的同族。”

    豹子精接过鼎,千恩万谢后便领着群妖们告退了。柳辞起先来了这里还有些不习惯,可很快,她就与附近的妖族们打成一团,自觉这鬼哭岭比郁梨山好得多了,至少有不少同族与她一起聊天解闷,总比留在家独守空房或者带孩子有意思多了,她整日泡在外面,陵光也懒得管她,峰上再度只剩下师徒俩。

    只剩她俩,虽然安静,可也苦了她。每日带他读书写字,打坐炼气后她还得陪着他玩一个时辰,若是不依他就反复缠着你,撒娇耍赖逼得她不得不同意。不是踢毽子就是打水漂,有时候还拉着她跳皮筋玩九连环,可怜她堂堂一个活了数千年,论年纪辈分都能当他祖宗的祖宗的‘老人家’,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拍手跳皮筋。

    玩这些游戏,她多少有些手脚不协调,踢毽子起初三个封顶,在阿慈的折磨之下,总算能踢到十个了,跳皮筋也是,第一次就被那绳子绊了个跟头,惹得他哈哈大笑,气得她提起擀面杖狂追。

    而柳辞不在,带孩子睡觉的工作也丢给了她,每次入睡之前都得讲故事,她哪里会讲故事?于是便给他讲三界的事,从混沌初开讲到三界划分、神魔大战,好在风慈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嚷着让她继续讲。

    为了排解小孩子的精力,她又用一个报酬交换小妖们给她搭了个秋千。

    至于推秋千的工作,她交给了昭明剑。

    等他再大点,陪睡的工作也顺带交给了这把剑。

    时光就在这些温情中慢慢流过,随着风慈越来越大,圆嘟嘟的脸蛋一点点开始显露利落的线条,调皮捣蛋的性子也开始变得温和乖巧,身量开始犹如秀竹一般往上窜,显露出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年龄在长,样子也从小时候的雌雄莫辨到现在的清俊秀雅,孩子大了也不能有啥穿啥了,她这个做师父的得考虑少年人的心思了。

    为了他动不动就短了、小了的衣服鞋子,陵光必须时不时领着他去镇上量体裁衣,甚至好几次带着他去亭月、凌云这类大城镇,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直将他当做娃娃打扮,各色都要,各种都有,就连头上的发带,挽发的簪子就陆陆续续买了一大堆。

    风慈虽然无奈,但也拿这个师父没办法。

    他从踢踢踏踏跟在陵光身后,到现在与她并肩而立,好几次沈怀慈透过他的眼睛看向湖边、镜子里、阴影中那两个身影,曾经只在她腰侧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得快比她还高了。

    与之相比,时间在陵光身上完美的静止了,似乎再过千年万年她都一如往昔,眉目如画,这就是神明与凡人的区别,凡人悲欢离合、漫长一生,于神族而言只不过是眨眼一瞬。

    透过自己前世的眼睛,沈怀慈敏锐察觉这两人的性格也在日复一日的彼此陪伴中得到了交换,徒弟越来越稳重成熟,师父却越来越跳脱活泼,她开始会捉弄人,会耍赖,会胡说八道,讲冷笑话,不得体地哈哈大笑……无奈的人变成了风慈。一日,她坏心眼地吓唬着自以为误食毒草的小妖,那些话把人吓得一愣一愣,风慈虽然迫于她的眼风不好拆穿她,只能头疼地按眉心,可百年之后回溯这一切的沈怀慈,却莫名红了眼睛——

    陵光捂着嘴偷笑的样子,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或者说,本来,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等他长到十三岁,神族的修行功法初成,体内修为达至修士们的通幽级别,各类基础法咒口诀倒背如流,陵光又开始教他剑法、阵法、符箓、药理、星象、占卜......甚至还有骑射礼乐,焚香插花烹茶作画,近乎是无所不会、无所不通。一次,她坐在窗边教他抚琴,路过的柳辞好奇道:“君上,你教他这么多东西,我都要觉得你是在暗地里和哪位神君较劲,看谁培养的弟子最出众了!”

    陵光不屑道:“我的弟子,自然是最出众的,哪里还需要和其他人比?”

    在她的口耳相传中,这些记忆中的法术一点点进入沈怀慈脑海,他终于明白那时危急关头,为了救云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召出那条火龙。

    因为九极灵火,原本就是神族法术,即便陵光后来取走了他的记忆,想要抹除他前世的影响,可有些已经刻入灵魂中的本能反应是难以被抹除的。

    陵光一边掐诀,一边念道:“神合太虚,复化乾坤......这招叫做乾坤互易。”瞧见风慈有些心不在焉,她一指弹上了他的脑门道:“怎么了?不舒服?病了?”

    “没、没......”风慈下意识躲开她的手,眼神躲闪,“徒儿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说完,他起身行礼就想离开,陵光却觉得不太对劲,怕他真有什么不舒服,于是一挥手直接把他吸了过来,想把把脉。谁知道风慈一点防备也没有,直接撞进她怀里。

    陵光一掌按在身后的地面才没被带着摔倒,一声轻呼,两人几乎是拥抱着的姿势,呼吸交错,她按上了风慈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裳,略显清瘦的肩在她掌底极其僵硬,她能感觉到这瞬间怀抱中的人就已经全身绷紧,柔润黑顺的长发散落腰侧,显露纤细韧长的腰背。

    后知后觉,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个以前贯会撒娇哭闹的徒弟已经长大了。

    “师、师尊——”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颤抖与紧张。或许是两人距离太近,陵光觉得自己莫名也紧张起来了,她轻轻推开他,咳嗽两声道:“没、没事吧?我可能太大力了......呵呵。”

    风慈从她怀中爬起,跪在她旁边,低着头道:“没事。”

    陵光心虚地转过头,“没事,没事就下去休息吧。”

    风慈悄悄抬起眼,满脸红晕,欲言又止,他低着头就是不想让陵光看见他脸红的样子,可有句话却也不得不问,趁着这个时候,他说:“师尊,许大爷的事,你、你同意了么?”

    陵光一懵,“你怎么会问这个?”

    风慈对周边的那群妖族都极其客气,其实若论岁数,这些妖都比他年纪大,可他却按照对方的外貌来论辈分,按种类来取称呼,狐狸都姓胡,豹子都姓鲍,实在找不到对应的称呼,就依照对方喜欢来取,他口中的许大爷正是山中一只小狸猫的父亲,他家有三个女儿,都看上了自己这个徒弟。

    其实也不止这三只水灵灵小狸猫,可以说,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妖怪都看上了更加水灵灵的他。

    陵光又是骄傲又是气恼,骄傲自然是因为如此盘靓条顺,美貌翩翩的少年是自己一把带出来的!气恼的是怎么什么野猪都想啃她家的小白菜?要怪还得怪柳辞那个大嘴巴,这群思春小妖既不敢对风慈表白,又不敢找陵光倾诉,一来二去自然找到了柳辞探口风、询主意。柳辞那木头脑袋能有什么注意,两三杯黄酒下去尽是馊主意,她大着舌头直接道:“想嫁入我们峰,就必须让君上点头,别的都不好使,只要她同意,我们家阿慈一定会老老实实娶你们的!”

    于是乎,无数周边的父老乡亲提着礼近乎要将她的门槛踏断了。

    关键瞧见这些看起来一个个长得比她老,年纪比她小的妖族后辈们,她也不好说什么重话,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都是长辈对后辈,她也能理解。

    虽然是神族,她倒是不介意什么妖族、魔族,不都是天生天养的么?只要心底善良即可,眼见这两年如流水一般过去,徒弟已经十五岁,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谈谈风月也无不可。

    为此她还探过他的口风,可每次风慈一听都慌张的不得了,直说自己现在只想清心修行,追寻大道。

    为了不给他找烦恼,每次见客她都会有意支开他,可是没想到这次与许大爷的话,还是被他听见了。陵光瞅了瞅他的表情,“你都听见了?”

    风慈默默点了点头,艰难着开口:“师尊……答应了么?”

    “你想我答应么?你有没有喜欢的?”陵光趴了下来,低着头想看他的表情,可风慈侧过头躲来躲去就是不让她看,他呼吸越来越快,胸膛起伏不定,“……我的想法同师尊说过那么多次,师尊都不在乎,既然如此,那就随您吧!”

    这委屈的声音吓得陵光一愣,她忙道:“没有没有,我可没答应。”

    “......”风慈转过脸,凤眼中的眼泪已经蓄势待发,“真的?”

    “真的真的,没有的事,你年纪还小呢,还是别想这么多。”陵光摆了摆手,想掏手帕,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急得她抓耳挠腮,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袖子递到他面前。

    风慈噗嗤一笑,抓着她的袖子擦了擦脸,又恢复了之前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自然而然地站起来,动作潇洒地向她行礼:“那弟子告退了。”

    陵光呆滞地目送他离开,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么爱哭,怎么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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