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头庄挖水塘的进展虽然缓慢,隔了几日再看,好歹是挖深了一人高,又往宽处增加了不少。

    四个上了年纪的在塘底的四角,各用锄头挖土,再用竹编的簸箕装了半框,由上面稍微年轻的几个两人一组将土一筐筐提上来,散布在周围的田地里。

    萧淮奕猜的没错,将那些深芦苇割掉后,往下挖了几寸,就能在软泥里头抓到乱钻的泥鳅与黄鳝。

    再往深了挖,水塘里便慢慢渗出水来,只是混在泥里不怎么瞧的出来。

    如今一人多深的井底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水,汇集到中间的水洼里虽只有一小滩,庄户们看了心中不免高兴,挖井便越发起劲。

    这般铆足了劲干活,没过一会儿,上头那几个提土的便有些气力不济了,他们坐在塘边晒得半干的芦苇上歇息,一旁的女孩马上提了茶壶过来倒水。

    这女孩生的干枯瘦弱,收拾得倒还算齐整,一条长辫束在脑后,显得利落。

    男人们许是累的,瞧见她反倒来气:“王丫头,庄头给你和你爹老春多少工钱啊?”

    提起这个,大伙可就有话说了。

    “老春干活忒慢,你又是个闺女,不指望能出力。我看你们爷俩加起来领一份工钱都多余!”名叫定子的庄户有些愤愤不平。

    有人一边喝水一边附和:“就是,按说老春是最年轻的,正该出力的时候,偏爱偷懒耍滑。”

    被指责的老春蹲在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说他,只捧着闺女给他倒满的水,吹着热气慢慢喝。

    王丫头听了半晌,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怕他们父女会不高兴,索性赔笑道:“各位大伯也知道,我爹他历来就是这个性子,急不来。这么的,下午提土我和我爹一组,保证不耽误活计。”

    男人们被她这这不知轻重的话逗笑了,那么一大簸箕带着水气儿的泥,两个成年人往上拉还费劲呢,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怎么拉得动?

    王春这下有反应了,马上跟着阻止了王丫头说疯话:“你提不动!”

    王丫头却不管他们的嘲笑,男人们歇完这一晌就要到午饭时候再歇息,她收了茶壶茶杯就回庄子去了。

    庄子的场地上临时搭了土灶,妇人们在忙活着张罗饭食,卜庄头的媳妇儿早盛了一碗粗粮,上头放了两段泥鳅肉,并一筷腌菜,叫王丫头赶着送回去给她娘吃。

    妇人们知晓她家的境况,也并无异议。

    王丫头赶着谢了,随身掏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将那碗裹了,这才拎着往二里地外的小庄子走去。

    卜庄头的媳妇围着个青色旧布围裙,到栅栏边目送着王丫头走了一段,叹道:“倒是个利索的丫头,可惜她娘和老子都不是中用的。”

    远远地听见一声驴叫,随后就见她家的小孙子叫嚷着:“奶!奶!东家来了!”

    卜庄头的媳妇赶忙绕到墙后头,果然见萧淮奕主仆俩牵着驴子就过来了,她赶忙使唤孙子:“去水塘那里叫你爷来。”

    进了院子,萧淮奕把缰绳递给顺子去栓好,见妇人们见很是拘谨,便随手指了指王丫头远去的方向:“那是做什么的?”

    卜庄头媳妇心知必是方才东家瞧见有人从庄子上拎着东西走,疑心是拿了主家的什么物什,赶忙开口解释:“回东家的话,那是咸水庄上的,他老子在水塘上干活,她在我们这打打杂,老娘在家病了没人管,先送口饭回去。”

    又想到王丫头老娘没上工,按理不该这里供饭,又解释道:“她娘先天身子骨不好,今年种庄稼又累的跌了一跤在地里,就得了半边风,自个儿料理不来了。”

    萧淮奕听这婆子一番解释,便知自己又多话了,他这么一问,反倒叫人以为他要查问什么似的。

    当下便是有话也不多说了,自个儿进屋子里去检查他们修房子的成效。

    顺子栓好驴子过来,低声指责卜庄头媳妇儿:“您老同爷说这些做什么?那摔了的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我们爷犯不着管,您这一说,又得叫我们爷花费银子钱了不是?”

    卜庄头的媳妇儿再想不到这一层,只是顺子指责她,她便一个劲低声下气儿说都是自个儿糊涂。

    顺子则是心疼主子的银钱,毕竟他知道三爷办这几个穷庄子,太太是一分银子也没给,全靠自个儿东挪西凑典当维持,眼下哪里还有闲钱管这事。

    **

    午间吃饭时候,大伙儿都没了往日的热闹,连小孩子也不敢多吵闹,众人都知道东家在屋里,并且对他们打水塘的进度很是不满。

    这会子都连噎带送地吃完两大碗粗粮,连好容易得的黄鳝泥鳅也不及细细品尝,便都找来磨石打磨挖得有些钝了的锄头,就要往地里去。

    王春历来是个慢性子,这会见大伙儿都备好了家伙要下地,他碗里的饭愣是吃不完,急的端了碗到灶下添水,这才就着汤水急忙喝了几大口。

    庄户定子扫了一眼,满场子不见早上那个放大话的王丫头,眼瞅着王春又在磨洋工,更是瞧不上。

    他指着王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个老春,你家专门出偷懒耍滑的是不?你那闺女又躲哪去了?都是学了你!”

    王春也没脾气,只木着脸抱起锄头跟着要下地。

    “大伯,这就来了!”王丫头的声音在院外传来。

    只见她将王春平日里推着上山打柴的独轮车给推来了,肩上还挎着一捆绳子,脸色因赶路显得有些苍白。

    这是要做什么?场子里留下的众人有些不解。

    王丫头直接将独轮车推到卜庄头面前:“卜爷您瞧,能不能试试我的法儿,把这独轮车倒过来杵在水塘里,再把绳子套在这轮子上,一头绑了簸箕,一头只管使劲往下扯,这样就把簸箕提上去了,也省些劲儿。”

    单看王丫头一边说一边比划,其他人还听不出个所以然,有见识的卜庄头却是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但还是问她:“这样可不好放稳当啊。”

    显然小姑娘是虑到了这一点:“这独轮车高度够的,只需稍稍斜着,再加一根木头从侧面顶住,想是能稳住。”

    卜庄头这才笑了,老脸上又爬满了褶皱:“那试试,试试。”

    说着指挥王春来把车扛到地里。地里没有路,又全是庄稼茬子,是不便推过去的。

    王春是不大情愿的,他犹豫着说道:“车要是弄坏了,我今后打柴可不便了。”

    卜庄头给了他个大白眼:“你也转转脑筋,怎的还不如你家丫头明事理?左右不占你的便宜便是了。”

    王丫头这法子若是管用,少不得便要征了这车,到时候自然会算在工钱里补给他。

    只是如今东家在这里,他不便说别的,最多只能稍稍提点一些。

    不过他对于王春能理解他的话是不抱希望的,只要王丫头明白事理,这事情就好说。

    王春对于别人夸他闺女还是有些高兴的,可王丫头今天这事做的不合他意,犹豫了半晌,终究是黑着个脸应下了卜庄头。

    顺子端了半盘萧怀奕吃剩的烧鸭出了院子,算是给庄户们添个菜。

    谁知方才还听到闹声的场子上,只余几个妇人在收拾碗盏,其他人已经吃完了饭,干活的又到了地里去了。

    这些人平日里能混则混,今儿个倒是积极。

    他好笑地回了屋,见萧怀奕一面掐着手算,一面沾了茶水在桌上记着什么。

    这百十亩旱地挨不着河,要蓄水全得靠打井,按照如今这个打水塘子的速度,等到了明年开春,也不一定能解了缺水的难题。

    “我下午要回去替太太办事,你回头到陆爷庄子上问问,借几个人过来赶赶工。”萧怀奕低头画着什么,顺嘴嘱咐顺子。

    顺子应了差事,又主动请示留在苦头庄监工,以免那些人干活散漫,到时候误事儿。

    那几个干活的今日还真不散漫了,庄户定子几人卯足了劲在水塘边上一筐接着一筐地提土倒土,甚至还催促在塘底挖土的快些,好证明他们的速度就是比王丫头那一组快。

    王丫头这组的速度确实不快,主要是因为站在塘底负责拉绳子的王春干活速度实在太慢,不管挨多少训斥,他就是快不起来。

    卜庄头装好了一筐泥,王春便将绳子套上独轮车的铁轱辘,缓缓将簸箕拉上去,岸上的王丫头抓到簸箕,借着巧力一荡,便毫不费力地把一筐子泥巴拽到了岸上,再使劲一掀,倒光了泥巴,再放回塘底。

    他们父女俩一个节奏慢,一个力气小,虽然速度不快,倒供应得上卜庄头挖土。

    卜庄头弯腰挖了一会儿土,却是有些吃不消了,一组人当中最累的原本该是提土的,谁知如今瞧来,却是他这个老头子最累,王春看起来比他轻松多了。

    “我来试试。”卜庄头换了王春来挖土,自个儿和王丫头配合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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