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奕赶着迎过去,被南云子当头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回个话有什么犹豫的?”

    想必老师定是在门外听了些什么,萧淮奕不由得苦笑,他哪里是鱿鱼,他可是还没来得及回话啊。

    南云子继续朝里走,到了霍老先生面前,依旧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霍老太师的举荐,只怕这小子无福消受,他只配跟着老夫耕田种菜罢了。”

    萧淮奕在一旁心惊不已,老师说话这态度有问题啊!

    为了缓和气氛,他赶忙在中间相互介绍,话才说了一半,他自己先纳闷起来。

    老师此前并未与霍老有所接触,怎么张口就知人家的官衔?

    此时反观那霍老,面对老师并不友善的语气,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只是若有所思,随即呵呵一笑。

    处于战斗姿态的南云子未料到霍老是这样的反应,眼珠微转:“你何以发笑。”

    “老朽因见了故人,才知这小小宛州,却留得住当世大儒,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所在,是以发笑。”

    南云子心说真不要脸,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敢自夸是当世大儒。

    霍老继续笑道:“若我所料不错,先生必是当年一书成而惊天下的大文杰南云子吧?”

    南云子不想这人竟能认识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南先生当日愤而离开文坛,实乃我等之一大憾事。”霍老说起旧事,不免有些激动。

    南云子虽也动容,但还是一副高昂之姿:“道不同不相为谋,南某可从未自称过什么文杰。”

    他回首指向一旁处于状况之外的萧淮奕:“我这徒儿不爱钻营功名利禄,留他与我做个衣钵传承颇为相宜,你们这些人门生旧部何其多也?少他一个想必使得?”

    霍老闻言仍旧大笑:“南先生锋锐不减当年哪,愚弟观这年轻人温和知礼,官场之上必能展才,也望南兄能成全我这份爱才之心。”

    萧淮奕听这番对话,便知两位也算是故人,只是南云子此前从未同他提起,竟不想老师当年竟有这番成就。

    眼下见两位老人的交谈隐隐有些争锋之味,况且霍老所言可谓是踩到了老师最介意之处。

    眼见着南云子质疑的目光已经向他投来,萧淮奕不得不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错蒙老先生抬爱,晚辈自愧无比。此番两家的缘分皆因家中女眷与令嫒的交情而起,老先生虽有心提携,奈何晚辈才智不高,不堪错爱。"

    见自己的学生坚定地表明了立场,南云子脸上这才由阴转晴,露出了今年以来头一个微笑,他抚着胡须,颇为得意:“诶,好徒儿,能做我南云子的弟子,你又岂非泛泛之辈?倒也不必如此过谦。”

    “是吧,霍老太师?”南云子笑着看向霍老。

    霍老本也就是一时兴起,如今有心结交这个脾气古怪的南云子,又有何不依?

    自然更为谦虚:“诶,南兄,愚弟早于庙堂之上退隐,如今也算是一介白身,南兄不必以那世俗累赘的名号相称才是。”

    霍老表明了自己的结交之心,南云子却是沉默半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罢了,知晓你还算是个性情中人,只是老夫不想引他人注目,扰了清净。”

    言下之意,可以结交但也仅限于同他一人结交,其余庸才他确实半点也瞧不上。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南兄放心,我自是不会声张,扰了你的清修。”

    **

    南云子平日极少踏足萧家,今次也是惊闻昨夜五姑娘的事情,加之萧家平日对他这个老头子也算是多番周全照顾,心中放心不下,这才主动来拜年。

    问起五姑娘,萧淮奕便到后院将女儿抱了出来,亲自让老师瞧了,也好令他放心。

    五姑娘昨夜里睡得熟,今儿精神很好,谁抱她都笑脸相迎,连那个昨日偷他的王诤,她也给了笑脸。

    只是如今正是快长乳牙的时候,五姑娘牙花子痒的紧,口水也兜不住,时常一串一串地掉。

    王诤每每看不下去,心说你快别笑了,脖子上系的口水兜都快湿透了。

    换了干净的口水兜子,五姑娘被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轮流抱了,听见她还没有正经名字,便争相要为她取个大名。

    萧淮奕这下可不掺和了,任由两个老人争夺这个取名的资格。

    原本闺女的名字该由萧三娘取,可她生怕取的不好,坚持要等五姑娘的大伯萧淮瑾回家来,细细选了字,再由她来挑。

    如今萧淮瑾一家都没有要回来的音讯,大家伙儿都想着等到周岁,再去信请他拟定几个名字。

    今儿个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无论谁给闺女取名字,那都是沾了福气,寓意只会比大哥的更好。

    最终还是霍老坚持:“南兄今儿务必让了我才算公平,我方才可是让了你一个好弟子。”

    南云子哈哈大笑:“罢,罢。总不能让你一头也不占,这娃娃的名便让给你,你可好生取来。”

    霍老先生捋了捋胡须,在梅树下踱了两步,便道:“小女曾说这娃娃的母亲想在名字里添个月字——萧氏有好女,如月之明。若取了明月二字,小小婴儿若压不住只怕要吃点苦头,如今老夫便赠一个字与她。”

    南云子抱着五姑娘,坐姿悠闲,静静地瞧着霍老卖关子。

    霍老手指沾了桌上那盏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一个“姳”字。

    南云子见了这个字,只问萧淮奕:“你可满意?”

    萧淮奕本没有给闺女取名的权利,平日里自也没有多想,如今瞧了这个字,意头也好,自是满意。

    南云子又低头问怀里抱着的五姑娘,苍老的声音夹着调子,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古怪:“你可满意啊?小宝宝?”

    五姑娘牙根儿痒的不行了,正把两个拴在手上的磨牙小棒放在嘴里咬的欢实,见老头同她说话,她也不理。

    “姳月,萧——姳——月!”霍老的声音也夹了起来,凑到五姑娘身边,把这名字给念了出来。

    忽然,五姑娘顿住了,她停止了咬磨牙棒的动作,听见老人又叫了一声,她便笑开了,两只小胳膊高兴地挥舞着。

    众人见此也都被逗笑,敢情这名字取得正合心意啊。

    只有南云子不大满意,这霍老弟取的名儿多少有点随意了。

    但只观他自家的女儿,那样一个名门闺秀,却也随着寻常百姓,只唤了个三娘,便可知这霍老弟在取名一事上甚少用心。

    行吧,左右使这名字的小姑娘自己个儿也高兴,随意就随意吧。

    得知前院里两个老先生将五姑娘的名字都给取好了,正厅里相谈甚欢的女眷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出来。

    取名也算一件大事,况且又是一代鸿儒赐名,萧三娘面上不卑不亢,心中自是十分欢喜,连忙命人杀牲备饭,尽家中之能招待众位贵客。

    **

    转眼元宵已过,年味渐渐散去,宛州城也慢慢恢复了平淡的日常。

    只是这平淡中隐隐透出与往年不同的异象来。

    萧家几处铺子上生意越发清淡,庄子上虽还未到开春的季节,但依着王管事的分析,今年的收成只怕也不容乐观。

    萧三娘听了也不免叹息。

    家中各项开销颇巨,她倒是有心再出来做几门生意,也好多添些进项。

    怎奈这年成实在不好,生意上的熟人们一划拉,都说不是行商的好时机,眼下能保住手里的产业才是要紧。

    萧三娘只好作罢,只在家中料理家事,静待时机。

    念着刘妈妈也算是在家里出力十几年的老人,又是邻里街坊,她好歹给了体面,只说怕她年纪大了劳累,多给了半年的月钱,打发她回家了。

    其实刘妈自打出事那晚便不敢再来府里伺候,她原本以为不追究便已是万幸,怎料太太还特地打发了她养老钱,给的理由也体面,便心甘情愿地回家去,自此安安心心带自家的小孙子,再不必顾头不顾尾地两头跑了。

    只是失了这个进项,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刘妈妈总是疑神儿媳妇背地里嚼舌她,因此婆媳两个成日里斗鸡眼儿似的不对付。

    最终还是儿媳妇找了替城中富户浆洗衣服的活计,这家里的硝烟才慢慢止歇不提。

    萧三娘处理的第二件家事,便是萧淮奕。

    她自以为是知晓这个小儿子的,打小的不爱读书上进,因此她对萧淮奕的期望也不像他两个哥哥那般重。

    只盼着将来能接了她手下的生意,守住这份家业,在家中尽孝,便算是不错。

    谁知这小子倒有主意,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自己拜了师父,若不是过年时闹了那一遭,她还全然被蒙在鼓里。

    更不知他拜的师父曾经好似还是个大人物,只是如今落魄了。

    萧三娘比寻常妇人是有几分远见的,尽管她有些介意南云子的落魄,想着朝堂上退下来的人即便不如霍老先生那般养尊处优,却也绝不至于落得一介布衣身份,且这南老先生对曾经的经历讳莫如深,只怕是多少沾惹了些不虞。

    但她终究没有多言,也没有阻止萧淮奕同这个师父往来,甚至依着礼节送了很多礼物上门。

    但想到去年萧淮奕如此执着买那些旱地,只怕也是受了这个师父的影响。

    如今她知晓了原由,仍旧不看好小儿子折腾的这件事,因此只装作不晓得,仍旧不出半分钱帮衬。

    只盼着他在种地这件事上早早吃了苦头,能变得成熟稳重些,好生回家跟她学学生意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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