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虽然久处深宅之中,萧淮奕对她也算是颇为尽心。

    但因着萧三娘这几年的调理,到底也没有娇生惯养起来。

    幼时在娘家劳动的习惯都还深刻在记忆中。

    如今是秋末冬初的交替之时,她最爱在闲了时到宽广的田地里走走。

    今年的田地收了庄稼之后并没有种冬麦,有一半闲置着长杂草,另一半撒了南先生给的不知从哪个省得来的种子。

    那种子瞧来像是一粒粒黑色的豆子,却比绿豆要小上许多,宛州这一省倒是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庄户们对于那几十亩土地闲置虽然心疼,但经过了这一年的收获,有了闲话自然也是私底下抱怨,到底不敢当众说出来叫东家知道。

    东家萧淮奕和南老先生种地的法子虽然怪异,但也实打实叫他们有了不错的收成,即便交了赋也有足够接到明年的余粮,便也满足了。

    那黑色的小豆子长势倒快,不上两三月,已经绿油油一大片,枝叶比豌豆苗还软还细,蓬松松铺在地里头,远远瞧去,犹如一整张绿色的地毯,几乎将土地的颜色全然覆盖了去。

    宁氏走在地埂上,田野上的风吹过来,带起来这种植物浓郁却又独特的青草香气。

    枝叶翻飞间,就看见已经开了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宁氏会心一笑,难怪这东西叫紫花草。

    她来田间不光是为着散心,而是瞧瞧那些挖开的沟渠。

    原来这些沟渠宽窄是有规律的,几条长而深的南北贯穿,中间皆会穿过一两座水塘。

    深渠上又各自衍生出一些较窄的浅沟,呈东西走向,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就延伸到地里,将一百多亩田地整齐地分割,每一块地都有水渠围绕。

    此间时节算是天干物燥,再加上这里的旱地本质,浅水沟里已经干涸了。

    深水渠里倒是还有一尺来深的水,沟里长了一些水草,这个时节也还未曾枯萎。

    那几座大水塘是深的,平日里萧淮奕总是很严肃地强调各家看住小孩不许到水塘子附近玩耍。

    宁氏觉得的确很有必要三令五申,她就站在塘边那么一瞧,都觉得积了半塘水的池子总透着一股骇人的气息,万一孩子到这些地方憨玩,头一发晕跌下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她原本打算在塘里弄些鱼虾来养,但见这模样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一个塘本也产不了多少出息,反倒引着孩子们到这等危险地方,那便是得不偿失。

    于是她改了主意,晚些时候叫人去买些藕来埋在深水渠里倒是使得,这样等来年夏天有荷花赏玩,冬天也能产些藕,家里弄些尝尝鲜,余下的庄户们拿去卖了,多少是点子进项。

    宁氏沿着地埂又走了回去,旷野上的风已然有了冷意,迎面吹过来,空气里夹杂着一些难闻的味道。

    那是庄户们在空地上堆的家肥散发出来的。

    家畜棚里垫的干草,混着粪便被清理出来,集中堆到一处,风吹日晒一阵,又往上头泼些水,继续晒。

    隔三差五,还要把整个粪草堆翻一下,晒得更加均匀。

    每当此时,那种呕得发黑的粪土就会散发出熏人的臭气,似有若无地飘在庄子里头,足的一两日才会慢慢散去。

    可恨的是,萧淮奕却说这肥料堆得越臭越好,每当翻肥时,他还会亲自上去查看效果,也不嫌脏,拿在手里仔细研究。

    庄户们对这行为没有多大反应,但宁氏却是受不了的。

    碰过那些东西之后,尽管用充满了皂荚清气的香胰洗了又洗,晚间宁氏总会在那双伸向自己的手上闻到残留的气味。

    因此她总不让碰,萧淮奕很是无奈:“你这是心里想出来的,我怎么就闻不到?”

    宁氏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因此每到翻粪土的日子,她总是会绕着场子走。

    既然瞧见了就会一直想着,那她索性不去瞧,看看到了晚上还有没有那味道。

    她为了避开堆粪土的场子,特意绕了大半个庄子。

    远远听见前头的院子鸡鸭鹅叫闹声一片,原来王丫头家就在这边。

    他们家用竹编的篱笆圈了好大一个院子,院子里头有鸡有鸭,还有两只毛色雪白的大鹅,气势昂扬地打量着陌生的宁氏。

    若不是有篱笆阻拦,估计它们便要飞奔过来啄人了。

    宁氏见篱笆外头种满了整圈的矮蓬花木,这时节只有几株山茶花开得好,其余都只有叶子,树根底下是是佛甲草和一些形状奇特的龙骨木,还用规则圆整的小石子铺在根脚处.....这些花木倒也布置得错落有致,瞧来颇有几分雅意。

    宁氏瞧得出神,一道少女声打断了她的注意力:“东家娘子?”

    王丫头背了满满一篓子杂草,兜里还小心地兜着什么东西。

    瞧这样子便知她是刚从地里劳作回来,腰背都有些压弯了,她努力地抬头打量着宁氏。

    宁氏忙叫她回家卸下背篓,再出来与她说话。

    “娘子可是有事?”

    宁氏笑笑:“我见你家的花木种的不错,寻思买些来像你这样栽在新宅子的周围,倒比摆几个花盆有趣儿。”

    王丫头笑了,原来是上她家串门取经呢。

    “这些都是我和我爹上山挖来的,种来挡一挡鸡舍的气味,娘子若是瞧得上,又何须买去?赶明我们上山给你挖了来,要多少有多少。”

    宁氏:“也成,你们得了空去挖些来,只是须得算工钱,否则我可不要。”

    邻里间相互送些家常东西倒也常见,但宁氏要的花木多,不好占人便宜。

    王丫头一听她说钱的事就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答应下来,便自己转移了话题。

    “对了娘子,昨儿我掐了些紫花草的嫩芽炒来吃,觉得还不错。今儿又掐了些,打算烙几个饼,娘子要是闲着没事,待会帮我尝尝味道?”

    原来她方才用衣襟兜着的便是紫花草嫩芽,宁氏想起风里那股清香,倒也来了兴致。

    “那到我们家去,我和你一起弄。”

    王丫头家又窄又小,灶房里站两个人总有些拥挤,她们便到了宁氏家里,研究着烙饼子。

    紫花草叶子小,切碎了混在蛋液里,黄黄绿绿的。

    两个人边忙活边闲聊,宁氏将她想在深水渠里种莲藕的想法一说,王丫头十分捧场赞成这个主意好。

    金黄香喷的鸡蛋饼没一会儿就出锅了,宁氏尝了一尝,比寻常的饼子多出蛋香,还有一股清单的甜味,果真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不错,比老街上那几家早铺的饼子好吃多了,再配上一碗稀豆粉更好。”

    王丫头也高兴,她就知道宁氏爱钻研吃食,连她都说出这番评价,也不枉多费了这几个鸡蛋。

    宁氏尝完一个饼,拉着王丫头坐下,给她倒了茶:

    “小丫,你有没有想法,咱们俩合伙做个小买卖?”

    没错,宁氏方才会拿这紫花蛋饼同老街上早铺的吃食做比较,就已经有了做早食生意的想法。

    紫花草只他们庄子上有,紫花蛋饼自然也是,一卖出来,自然会吸引到一些尝鲜的人。

    而且别家想要模仿,显然是行不通——他们首先得有一位提供种子的南云子老先生才行。

    这般看下来,这门生意至少初期能挣到钱。

    若是生意不好,大不了也只是折腾几个月而已,紫花草一收割,停了便是。

    虽则家里人定然看不上这等利薄量小的生意,但宁氏偏就有一股冲动,不踏出去踩踩水,就永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那水深。

    王丫头愣愣地听她分析,虽然也很心动,但还是有几层顾虑。

    “各家都是给庄子上做活的,我若是整日出去,只怕这些叔伯婶子们不乐意的。”

    王丫头家人手少,尤其王春干活也没甚天赋,当初分粮的时候,就有庄户对她家按人头领粮食颇为不满。

    如今她反倒出去做买卖,如若得的钱不分给大伙,定是有人要不满。

    宁氏又仔细想了想,下定决心:“那咱们索性把这门生意做长久了,把你的身契转到我名下,只要把这生意做好了,不愁没有饭吃的。”

    言下之意,索性叫王丫头的名额索性脱离这个庄子,不与庄户们分粮食,别人也就管不到她头上。

    王丫头素来是个胆大心细有想法的,听宁氏既然这般说了,知晓东家对她素来是无有不依,定然能成。

    她正愁没什么机会多挣些钱,如今有了这个良机,她绝不会放过,立刻便答应下来。

    这时,听见院门响了一声,萧淮奕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做什么好吃的等着我呢?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萧淮奕带着满身的粪土气息进了灶房,宁氏赶紧推他出去:“脏死了,你快去洗洗。”

    王丫头见东家回来了,便也告辞回去。

    她将背篓里的杂草倒出来,用菜刀细细地切了,拌了黑菽的豆壳碾成的糠,喂给鸡鸭。

    她娘尝了两口她带回来的紫花鸡蛋饼,便放在了一旁。

    “不好吃吗娘?”王丫头很诧异,难道这东西还挑人口味?

    她娘一贯的愁眉苦脸道:“你们就是图好吃,那也不能这样浪费,鸡蛋一个能卖上一文钱的,今儿光这点紫花草,倒得好几个鸡蛋来配,可见是浪费。”

    王丫头十分好笑:“娘,您就吃吧,今后我指不定一天用掉多少鸡蛋呢,咱家这几个鸡下蛋,都不一定能供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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