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纪安禾就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浑话而后悔的捶胸顿足,“我们可以做朋友”这种话不管在何种场景下都像是一种信号,勾着吊着对方,告诉他我们还有戏。

    她不愿意他这么领会自己的意思。

    但后来的这么多天,她的担心似乎并没有发生。

    没有预想中的旧火重燃,陆谨川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她反倒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

    随着工作重新步入正轨,纪安禾觉得是该到找个房子搬出去的时候了。

    晚上当她在谢迎面前再次提起自己准备周末去看房子的时候,谢迎没有再像之前几次一样多加挽留,“行,我陪你一起看看。”

    “哦,不行,这周日我要值班。”

    “没事儿,我找个中介带我就行。”

    前两天的某个晚上,纪安禾半睡半醒间听到谢迎在和男朋友吵架,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屋外飘来,纪安禾听的不真切,只是大概听出两人是因为最近谢迎对他颇为冷淡,见面太少而争吵,她听到谢迎带着委屈和愤怒的哭腔吼他,“小禾跟我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这儿怎么碍着你了?你来不了我可以去找你啊!”

    话听到这儿,纪安禾带上耳机,回到被子里,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上班以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忽略了谢迎的处境,她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的打扰而抱歉,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搬走。

    周末那天,谢迎还是不放心,悄悄指派司博远过来陪着纪安禾去看房。

    当司博远出现在家门口时,纪安禾还穿着粉嫩的家居服,脸上的面膜也没撕掉,司博远瞧见她微微涨红的耳根,笑道,“谢迎让我早点过来,来的有点太早了。”

    纪安禾将面膜揭掉扔进垃圾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周末还要麻烦你,其实我已经约好中介了。”

    司博远倒是一脸不介意的样子,“有些租房中介挺坑的,指不定给你推什么房子呢,我陪你一起,也好掌掌眼。”

    纪安禾这么想也是,就不再说什么,只让他在客厅稍坐,自己回房换衣服。

    门铃又响了起来,纪安禾衣服换到一半,只得从屋内喊了一声,“麻烦帮我开下门!”

    司博远应声好,起身去开门,来人竟是凌越,他手中拎着一盒东西,在看到司博远的瞬间显然有些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表情。

    “司医生你也在,小禾呢?”

    司博远说:“她在里面换衣服,凌总先进来坐吧。”

    凌越点点头,心中咂摸着此情此景,却又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准备出门?”

    不待司博远回答,纪安禾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笑着与凌越打招呼,“我说听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凌越哥你怎么来了?”

    “哦,前段时间去山城出差别人送了很多麻辣兔头,带过来给你尝尝。”

    纪安禾笑着,“谢谢凌越哥,还麻烦你专程跑一趟。”

    “没事,我也是到这附近办事顺路,你们准备出门?”

    “嗯,学长陪我一起去看看房子,最近准备搬出去。”

    凌越皱皱眉,“何必这么麻烦,我上次跟你说的我那个房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纪安禾虽知道凌越的好意,但是与他牵扯过多就代表着与陆谨川牵扯过多,“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自己再看看房子。”

    凌越劝她,“我那房子租给谁都是租,正好你需要,我们也都省的麻烦,不是两全其美吗?”

    “凌越哥,你的房子按照市场价租给我,我肯定是租不起的,如果低于市场价,那么我就是占了你的便宜,还有后续的水电燃气物业很多琐碎麻烦的小钱,你若是大手一挥都给我免了,我更不知如何是好,咱们是朋友,我不希望有这些牵扯。”

    纪安禾这话说的诚恳,倒叫凌越有些不好意思,他晒笑道,“行,都听你的,你们快去看房子吧,我先走了。”

    凌越走前,纪安禾提起那盒兔头笑的灿烂,“这个兔头我会认真品尝的!谢谢!”

    上了车,凌越给陆谨川打去电话。

    “按照你说的,我把兔头送到了。”

    “嗯,谢了。”

    凌越沉默半晌,考虑着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没事就挂了,我等会儿还有会。”

    “刚才去她家,司博远也在。”凌越思索着这话该怎么合适的表达出来,“他给我开的门,小禾在卧室换衣服。”

    电话那头片刻没有回音,“喂,你听到了吗?”

    陆谨川声音沉了沉,“他在那儿做什么?”

    “说是陪小禾去看房子,我那个房子她是死活不愿意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房子是你专门准备好的。”

    “行,知道了,挂了。”

    不等凌越开口,那边电话已经挂断,凌越暗自腹诽不知道陆大总裁在忙什么,再这么神隐下去,老婆恐怕就成别人的了。

    纪安禾与司博远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中介已经在等着,他给纪安禾在附近几个小区准备了七八套房子,基本都是按照她提前的要求筛选出来的。

    纪安禾对房子的要求并不多,一是要求房子与医院直线距离一公里内,因为她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二是要求便宜,她为了还钱,钱包已经所剩无几。三是不合租,她不想花心思时间与陌生人去处成室友。

    这几个要求看似简单,且几乎都与房子本身无关,但真要实行起来却颇有些难度。

    三个人一上午看了六套房,距离上虽都能满足,但很多都是三十几年高龄,楼下坐着一堆爷爷奶奶摘菜的老旧小区,环境嘈杂不说,价格还不便宜,一个月的房租能干走纪安禾半个月的工资。

    “这些个小区,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还是再找找别的吧。”午饭的时候,司博远这样说。

    纪安禾抬眼轻轻扫过司博远,“环境确实比较乱,再看看吧。”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些问题,司博远又找补一句,“老头老太多的小区扯皮多麻烦也多。”

    纪安禾不是不知道,但现下她的资金甚至连这样的房子都有些承担不起。

    她捧着手中的奶茶有些楞楞的盯着桌面,司博远瞧着她额前的发丝落在奶茶盖上,伸手帮她把头发丝轻轻剥开,纪安禾先是一惊,随即朝他笑了笑。

    司博远试探道:“凌越的那个房子确定不考虑?”

    纪安禾摇头,“不考虑。”

    司博远笑:“嗯,咱们再看看别的。”

    吃完饭时间还早,纪安禾又与司博远到附近的书屋转了一圈。

    这间开了二十多年的老书屋卖很多杂书二手书,店面不大,装潢陈旧,却是他们这批医学院学生上学时最爱光顾的地方。

    书屋里阳光充足,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霉味,这会儿没有客人,早已发了福的老板娘正坐在收银台前打着盹。

    舒适且静谧。

    司博远在最里层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低头翻看几页后,摆着手用气声示意纪安禾过去。

    纪安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目光掠过那本书,又看向司博远。

    他低垂着头,眸光认真注视着手中的书,侧脸的弧度柔和温润。

    “老板竟然把这本书也买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喜,把自己掀开的那一页拿给纪安禾看,映入眼帘的一行字让纪安禾的瞳孔微微睁大: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

    这是王小波写给妻子李银河的告白,他是司博远最喜欢的作家。

    纪安禾曾经在思绪最放纵的时候认真思考过自己与司博远之间的关系。

    这些年他们一直联系密切,从未中断过对彼此生活的分享。不得不说在某些事上,他们有着高度的契合,他们对生活工作自律严谨到有些刻板,骨子里却又追求虚幻的浪漫,他们可以坐在一起聊尼采王小波,也可以回归正题讨论各自领域最新的成果。

    但即便是在德国最寂寞的那两年,试图开始一段新恋情的心蠢蠢欲动,她也不曾考虑过和他。

    从最初相识纪安禾便清楚他们俩是两个极端,他从出生起便已经拥有一切,站在终点线上,而她从出生起便一无所有,拖着满身负累朝着终点前进。

    他过于完美,这让她少了探索欲,少了那种由母性引发而来的疼惜感。

    是的,这种没来由的心疼,即便是五年后再次面对陆谨川仍旧按捺不住的溢出心头,她不由叹气原来不管男人女人本质都喜欢犯贱,总是喜欢那种捉摸不清的脆弱感与神经质的若即若离。

    她把那本书又推了回去,低笑着说,“我现在不喜欢读王小波了,还是得当好牛马多攒钱,不然我连租个房都租不到满意的。”

    说罢,她转过身不去看身后的他此刻作何表情。

    今天谢迎值二十四小时,晚饭也没回来。

    纪安禾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坐在电脑前看文献,却怎么也读不下去。

    她把电脑合上,倚在沙发上无聊的滑动着朋友圈,滑到某个人好友晒出两张电影票,那是刚刚上映不久的一部台湾爱情电影,在现在这个年代,这种带点小确幸的文艺电影已经不再占据大众市场,作来作去的男女爱情让观影者疲累。

    但纪安禾没怎么看过这种电影,莫名来了兴致,打开软件准备买票,手指顿了顿,将定位改到海岸国际。

    那家电影院还在!

    电影的排片量很虐,可以选择的只有凌晨场,她并不怎么在意,看完以后直接打个车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纪安禾出门的时间早,她坐了一截地铁后提前出站,在附近独自走了一会儿。

    路过海岸国际的大门口时,她禁不住朝里望了望,这儿的入住率似乎比从前高了不少,看起来灯火通明,只是她曾经住的一栋被挡在了后面,看不到那盏灯有没有亮着。

    她想那儿应该许久没人住了,那儿本来也不是陆谨川的家。

    这么想着,心中仍有一丝波动,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现象。

    这一晃,就耽误的有点久。等到检票进场的时候,整个厅里已经全部暗下去,广告还没开播,四下静悄悄的。

    她在门口大致张望一眼,似乎没有其他观众。

    座位照例是买在最后一排,她本就有些近视,摸黑着朝上走,中途还被台阶绊了一下,等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开始摸索着找自己的位子。

    而也是走到这里她才发觉最后一排其实坐着好几个人,靠外的是一对情侣,早早就黏腻的搂抱在一起,在纪安禾经过时短暂分开片刻为她让路,而后继续浓情蜜意,化作一团。

    再里面还有一个人,与纪安禾的座位相连。

    她走过去的时候,电影画面开始进入,垦丁的阳光与海边亮的刺眼,陆谨川坐在位置上,一错不错看着她,轻笑说:“纪安禾,你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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