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栋昏暗潮湿的旧楼,小张浑身紧绷的肌肉明显放松了很多。

    “我原本还猜测这个刘女士就是凶手呢……看来应该不太可能。”

    白许回头看他,问:“为什么又觉得不可能了?”

    “她虽然有作案动机,但不像是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而且,报案人也是她自己。”

    白许点头,说:“她的反应都很自然,我挑不出问题。不过,把杜博康约出门的那个朋友很可疑,回去查一查近期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吧。”

    “那是肯定的,”小张叹了口气,“但照这个杜博康干过的事儿来看,有作案动机的还不少呢。真是个混蛋,卖假药,得害惨多少人家……”

    -

    回到停车场,白许很快找到了许重枷的车,她过去敲了敲车窗,等了几秒,没有动静。她皱起眉,加大力道再次敲了敲,依然无事发生。

    难道他出去了?

    小张等在后面,见白许僵站着,便也走上前,问:“怎么了?”

    白许抿紧了唇,没回答,抬步移到车头往里看,看见许重枷确实在副驾驶座上睡觉。她稍稍松了口气,对小张说:“你帮我敲敲那边的车窗,许重枷可能睡着了。”

    但能睡得那么死也挺出人意料的。

    “哦,好。”小张绕到另一边敲车窗,半晌,许重枷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老师,他睡太沉了,”小张看了一会儿,抬头说,“不过车门好像没锁。”

    白许一拉把手,果然开了门。

    她飞快坐进车里,沉声呼唤:“许重枷,醒醒,许重枷!”

    “这,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送医院?”小张探头上前,被白许的反应吓得紧张起来。

    白许眉头蹙起,全身绷得很紧,她立即去碰许重枷颈部的脉搏。

    猛地一瞬,睁大了眼睛,呼吸短而急,大脑一片空白。

    “小——”她的唇瓣不自觉地颤动。

    仅下一刻,她剧烈颤抖的手指被骤然攥住,力气很大,痛觉真实。

    她惊骇地看向许重枷,后者用一双锋利的眼神和她对视,清醒异常。

    “小九,是我。”她心脏狂跳不止。

    死寂的两秒后,抓住她的那只手乍然松开,白许垂眼一扫,手被捏得微微泛白。

    “阿许,对不起,我,我没想到……”许重枷差点跳起来,把她的手又拉过去,捧在掌心,一个劲道歉。

    白许想把手抽出来,许重枷不放,她抬眼,看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

    “对不起……”

    “许重枷,”白许吐出很长的一口气,“你松开,我先把张督察送回去。”

    许重枷放开了,白许看了他一眼后,转过头启动车子,握紧方向盘。小张在后排看着前面两人,仍然脑袋发懵。

    “那个,许老板没事吧?刚才是……”话音在寂静的车内响起。

    许重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专注地看着白许。

    白许目光盯着前方,回道:“没事,他睡觉睡得死,叫醒就好了。”

    “哦,我就说应该是睡着了,没事就好哈。”小张清了清嗓,又挠了挠头,看看两人,再看看窗外,氛围诡异得让他也无话可说了。

    “小张,等会儿我可能没空整理资料,你也休息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查。”白许打破了沉默。

    “啊,好!”小张立刻响应道,“没事儿,这也急不来嘛,后天早上才开会,来得及的。”

    “那今晚就拜托你联系一下社研那边的同事了,我们明天去拿数据。”

    “诶没问题,刚才在杜博康家我就给他们发过消息。”

    “他们怎么说?”

    “已经根据杜博康的人际关系,查到他们卖假药的团伙了。”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失踪案上,但介于还有“无关人员”在场,小张也及时打住了。

    半个多小时后,小张下车离开,白许也没停,仍旧目视前方,平稳地开着车。

    “阿许。”许重枷叫了声。

    “你要是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就别开口了。”白许冷淡地说。

    她承认,她现在的态度不太好,这事也不是许重枷的错,他的身体出问题,她不应该因为担忧焦虑反而跟他发脾气。

    但她还是气不过,胸口憋着一团火,气他隐瞒,也气自己的疏忽。但一开始就让他自由决定要不要说出真话的,也是她。

    怎么反倒全都是她的问题了?

    不对,现在应该先解决问题,思考怪谁纯属浪费精力。

    但许重枷沉默了半晌,始终没有开口。

    很快,车停在了公寓门口,白许没有立刻打开车门离开,许重枷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两人僵持许久。

    “你不想说,没关系,”白许忽然出了声,她的声音仍旧温和,像是月光,淡然而清晰地传进许重枷耳朵里,“许重枷,你也知道的吧,不管我有没有重新出现,六年前那件事之后,我们都不应该再有交集,作为前女友,我确实冒犯了。”

    许重枷猛地抬头看她,“阿许,你……”

    “所以,”白许微微提高了音量打断他,语气冷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段时间,我也很感谢你为异管局工作做出的贡献,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

    “闭嘴!”

    白许停下了,安静地看着许重枷。

    怒喊声片刻间就在车内消失,被寂静淹没。

    许重枷狠狠盯着她,眼尾微红,气得嘴唇翳动。

    “你又想把我扔了?像以前一样,让我变回一条没人要的,人人喊打的疯狗?”

    “许重枷!”白许鼻头一酸,也动了气,拧着眉瞪他,“你不是疯狗,也不是我的狗,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谁能把你扔掉,不要你的是你自己!”

    他盯着她,没说话。

    半晌,白许看见他抬起手,微凉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自己眼下的软肉,滑过一片湿润。

    “阿许,对不起,你不要哭。”他倾身靠近,低下头,很轻地说。

    “别说了,”白许忍不住别过脸,“混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声音抖得不像话,视线内只剩一片水雾。

    许重枷手指一顿。

    白许深深吸气,花了几秒时间缓和情绪,忽然感觉身前的人在抖。

    她抬头,看见许重枷在拼命憋笑。

    “……”

    白许气得脸红,“我马上下车,以后也别见了。”

    “别别别,哈哈哈……对不起,”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拳堵住唇,很努力地憋住了,“我就是高兴。”

    “高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她还红着眼睛,压根冷不下语气。

    “不是,我是高兴我终于意识到你爱我了。”

    “许重枷……”白许哑然。

    “嗯,我是白许的许重枷,”他弯了弯嘴角,很认真地说,“阿许,不要丢下我,求你。”

    话音低下去,许重枷缓慢地朝她靠过去,拉着她的双手环在自己脖颈后,他的手则试探着放在她的腰上。

    这大概是个拥抱,但许重枷的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颈窝处有他的气息在吞吐。白许浑身一激灵,好像他的呼吸不是洒在颈窝,而是电流一样直刺心脏。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要推开吗?但这个拥抱,难道她不渴望吗?况且,以许重枷的力气,她不一定推得开。

    腰上那双手越来越紧,两人身体间的空隙被一点点挤占。

    白许轻抚许重枷的脑袋,温热的手指贴在冰凉的后脖颈,两个人皆是微微一颤。

    下一秒,许重枷侧过脑袋,轻轻吻在她的颈窝里。

    白许的脖子敏感得要命,此刻竟然四肢发麻,下意识抬起了下巴。

    “小九……”她声音有些哑。

    “嗯。”带着鼻音的回应。

    许重枷还在吻,沿着锁骨向上,她伸长脖子的样子像天鹅一样,美丽,脆弱,圣洁……陡然间,他静了一下。

    白许抓住机会,一下子掰正了他的脑袋。

    鼻尖相对,白许盯着他疑惑的眼神。

    “够了。”她的脸红了一大片。

    许重枷低声笑道:“好,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打开车门的一瞬,傍晚的凉风迎面拂来,白许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才意识到车里有多闷热……

    “阿许,我是你男朋友了吗?”

    站在门外找钥匙的时候,许重枷几乎要贴在她身上,“已经是了吧?你明明就很爱我。”

    白许说:“我找男朋友的标准很高。”

    许重枷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下意识接话:“什么标准?”

    白许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竖起指头:“三个条件。第一,遵纪守法正直良民。”

    许重枷眉头挑高,眯眼盯着她,“第二呢?”

    “第二,勤俭持家待人友善。”

    “这明明是两个条件。”他气笑了。

    “第三,”白许继续说,“全盘托出绝无隐瞒。”

    许重枷沉默了半晌,“针对我呢?”

    白许笑了声,推开门走进屋,边换鞋边说:“谁针对你,你随便找街上任何一个女孩儿问问,这三点哪一点是刁难?”

    许重枷没话说了,走到沙发里坐下,一副不动如山之势。

    白许打开灯,走到小厨房泡咖啡,对他说:“小九,至少今天之前,我都尊重你的意愿,从没有过逼你坦白的想法。但今天,我不可能当作没发生一样过去,这不是小事。”

    他抬头看向她。

    暖黄的灯光下,白许的发丝也被映照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脊背直挺,侧脸平静淡然,和她无数时刻的表情一模一样。

    许重枷突然回想起了几分钟前,挂在她眼睫上的泪水,还有一个小时前,他睁开眼看见的,她脸上的惊慌无助。

    他忽然松了口气,想,原来她也有情绪。好生动,好鲜活,但也好心疼,疼得像是心脏被人紧紧掐住。

    他希望她的情绪因他而起,但他不希望看见的是这种情绪。

    “对不起。”许重枷开口,话音空荡荡地落在屋里。

    白许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没看他,转身取了一块方糖,缓慢地搅拌着杯子里的深色液体。咖啡的香味在屋子里四溢开来,被暖色灯光包裹的香味,越发显得温馨醇厚。

    半晌,白许说:“以后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没做错什么,而且,你也知道,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个。”

    “好,我不说了。”许重枷的语气小心翼翼。

    她忽然觉得很累,像是刚刚完成一次异化病治疗那样的疲惫。

    “我现在问你问题,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嗯,你问。”这一回,他答的倒是很快。

    许重枷做好了准备,他原以为白许会询问关于他身体问题的事。

    等了几秒,听见她问:“你想吃点宵夜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如实回答:“应该是……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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