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塞给涂林几个热乎的鸡蛋:“猜你们就还没起,饿了填填肚子。今天就别下山了,李婶子她男人说山下路垮了还没修好!”

    “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幸好李蒙蒙是昨天到的。

    老太太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昨晚下雨又给泥巴冲松了,今早三蹦子一碾就烂了。”

    阿奶压着声音,涂林这才发现地上都是湿的,空气中也有股雨后泥土的味道。

    “行,我等会跟她俩交代下。阿奶你也别出去了,腿脚也不方便免得摔着了。”

    阿奶点头说好,又去敲下一扇门了。

    涂林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阿奶的左腿有点跛,看上去是陈年旧伤了。

    这么久也没见过她的家里人,偌大的院子就住了阿奶一个人。

    可这毕竟是人家家里事,涂林也不好去问。

    轻手轻脚的拿了洗漱用品到院子里来洗。

    导演组去了山里做最后的准备,明天就正式开拍了。

    院子里里外外没人了,显得挺寂寥。

    涂林嘴里含了一口泡沫,抬头看到门外有个面生的男人。

    他有些踌躇,又不准备踏进来。

    “你好?你找谁?”

    他个子高大,皮肤黝黑,声音也比较粗犷。

    “阿奶没去山下吧?”

    他也叫阿奶,应该也是村子里的。

    “没呢,阿奶在屋里,我帮你叫。”

    “不用不用,我就来问问,不用告诉阿奶我来过。”

    说完,那人就自顾自的走了。

    涂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的很快,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阿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啊!是不是小樊忘东西了?”

    “没有阿奶,有个人来晃了一头又走了。”

    “估计是问路的,你洗完快进来,穿那点也不怕着凉。”

    “好嘞!马上过来。”

    从那日过来,涂林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

    拍摄也很顺利,没流量咖的好处就是完全不用担心演技。

    连苏梓童也超出了涂林的认知,她饰演的孙小爻完全没有城市姑娘的影子,活脱脱的小皮猴儿。

    《姐姐》讲的就是一对留守姐妹的父亲在外务工时意外死亡,村里的人见家里没有男人撑着,就欺负这一家孤母幼童。

    是原本柔弱的孙大爻带着妹妹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在洪涝的时候豁出命来跟着政府上的人一起守住了村子,最后闯出了一方天地的故事。

    这种聚焦女性奋斗题材的故事更加考验主角的演技,这也就是樊志然一开始选择了涂林的原因。

    剧中十几岁的姐姐也没法让那些中年女演员来,可是年轻一代既有演技又能沉淀下来拍戏的人少之又少。

    樊志然为了保证大家的状态,每天安排的戏份也不算多。

    倒也过得轻松,最惬意的还是李蒙蒙,真像是来这边旅游的游客。

    涂林每天就到山顶上去坐个把小时,运气好的话还能连上网。

    关于在上次《相拥》宣发时候出的事故倒是被另一条热搜顶上去了。

    是涂氏地产破产危机,涂林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既开心涂胥华罪有应得,却又心疼自己父亲的一生心血。

    涂林猜得到这其中一定有季修商的手笔,上次见涂胥华他还那么嚣张,短短一周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涂林不信这是巧合。

    当思绪回到一个思念堆积成山的人身上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涂林关掉了手机,平复情绪。

    在涂胥华办公室看到那个U盘后,涂林联系了当时司法鉴定的人。

    然而奇怪的是自从这个案子结案后,他就辞职了。

    据他的同事说是回老家了,然而却问不出他老家是哪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这些时日在东野山倒是有时间让涂林好好梳理思路,等拍完《姐姐》,她得把当年的案子从头到尾再查个遍,她不信涂胥华做的毫无破绽。

    当年她只觉得是父亲不堪舆论的压力,一时想不开以死自证清白。

    有了U盘这个引子,回想起来却是处处破绽。

    涂林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山顶上的清风,转身回了片场。

    这样的进度没维持几天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

    雨是夜里才开始下的,大家都没有准备,连村西的几户房子都被冲垮了。

    幸好村民们吆喝声大,剧组的设备得以保全了。

    其实东野山往年也是有汛期的,却都没有这次来得又急又猛。

    家中还有空床的就暂且收留着无家可归的邻居们。

    樊志然虽是无奈,却还是当机立断,决定让大家先撤。

    且不说这天气压根拍不了,更害怕下山的路什么时候就被冲断了。

    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屋子里一股潮味,苏梓童年纪小动作慢。

    李蒙蒙帮着她收拾,不过等在雨中走过一趟,这箱子里的衣服都得重洗。

    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剧组收拾好设备,趁着今晚雨势渐小就离开。

    村长也已经联系了山下的消防队来帮忙转移,只是山脚的位置有小规模的泥石流,把上山的路给堵住了。

    剧组蹭着这个时间下山也是为了能和消防队碰上,能帮一点是一点。

    “阿奶,你千万别到处走,待在屋子里,等消防员们上来再说。”涂林把能用上的生活用品留下了,这几天村里人都比较低迷,不说其他的,粮食都没了。

    “放心,这也是让你们赶上了,你下去了也别跟着他们再上来了。”

    樊志然带着人在前面开路,一起下山的还有村里年轻有力气的男人们。

    多一个人去多一份气力,路早点通了,才能把山上的人都接下山避一避。

    虽说是雨势减小,却也是相比之下,他们身上的雨衣就像是个摆设,早就湿的贴在身上。

    这几天的气温还不算高,到了晚上,凉意更甚。

    李蒙蒙也冷得发抖,两个人贴得紧紧的,互相取暖。

    涂林正准备拉着苏梓童一起走,这越往下路被雨水冲刷的越陡。

    转头一看,却压根没看到苏梓童的身影。

    涂林心里一咯噔,加快步子去前面看了看。

    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石子上。

    也许是被寒冷侵蚀了,涂林没感觉到什么痛感,咬咬牙站起来继续往前。

    一直到抬设备的队伍里也没看到人。

    涂林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定决心,转身往回走。

    被李蒙蒙拉住胳膊。

    “林姐,你去哪啊?这上去的路没灯了!”雨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大,人只能喊着说话才能听得到。

    “童童不见了!我得回去找她。”

    “你给樊叔说一声,找人跟你一起走啊!”

    涂林看了看前面行进的队伍,估计这会也腾不出人手了。

    “不用了!等下了山你给樊叔说一声。”

    “不行!那我跟着你去吧!”

    “你下山找人开路来找我们!跟着他们下去!”

    涂林不再犹豫,几个大跨步转身离开。

    李蒙蒙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个子小,跟不上涂林的速度,说不定去了反而添乱。

    犹豫片刻,就向前加快了步子,她还是得去找樊叔说一声。

    队伍的光亮随着距离加大逐渐变暗,涂林只能打着手电筒,她不是勇敢,也不是善良。

    而是心疼,如果苏梓童真的在这里出事了,甚至没有一个亲人会为她哀悼。

    她还记得苏梓童偷偷站在角落看着村子里的小孩儿和父母一起吃饭的场景。

    渴求却又害怕。

    膝盖传来痛意,涂林一摸,湿漉漉的,是血迹。

    血混在雨中,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涂林撕下雨衣的一角缠绕在伤口处,雨再次变大,从她的睫毛滑落,遮挡了视线。

    “童童!”她边走边扫射着周围,“你能听到姐姐的声音吗?”

    等队伍过了拐角,彻底没光了。

    李蒙蒙还没走到前面,一股泥沙袭来,横着的地面突然凹陷,好几个人被泥沙冲了半截身子在土里。

    众人也顾不上设备了,纷纷回头帮忙拉人。

    有力气的全部都去帮忙,李蒙蒙没机会说出来,就加入了救人的行列。

    泥沙越陷越深,只好把绳子绑在人身上,十几个人一起用力。

    嘹亮的口号声在雨夜显得磅礴,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说不着急是假的,这可是鲜活的人命,再难也得救。

    李蒙蒙帮着喊号子,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

    她心里发急,一面担心眼前,一面担心一个人返程的涂林。

    不知道是不是膝盖受伤的原因,涂林感觉泄了力。

    嗓子也因为一直嘶喊变得刺痛。

    涂林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渐渐地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

    她的心脏狂跳,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童童?是你吗?童童?”

    “姐姐,我疼。”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抽泣,涂林终于把光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跪坐在土坑旁边,一只脚被压在树枝下面。

    是真的吓怕了,苏梓童哭得更大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涂林心被揪紧,跑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冰凉。

    涂林不敢想,如果她没发现苏梓童没跟上,会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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