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看向刺过来的剑尖,呼吸一滞,千钧一发之际,从外面冲进来个小太监,往地上一扑,张口就是:“干爹,不好了,外面游龙卫的人来了!!!”

    管齐连将剑锋一转,游龙卫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谁来了?还有多久到此处?”三公公放下茶盏,问。

    “回三爷爷的话,是游龙卫,说是带着陛下口谕来的,已经到府衙外头了,至多还有半盏茶的时候就要到了。”小太监语速飞快。

    眼下既然是天子亲卫来,还带了口谕,就不适合发生些什么出格之事了,柳淮心下一松,整个背部线条都软和了下来。

    管齐劈开锁着柳淮的锁链,将他往角落里头一踹,收了剑,连带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书,迅速换了一幅畏缩和善的模样伺候着三公公起身,出了审讯堂,朝两边的太监挥了挥手,几个内侍将柳淮往原来关押的地方一拖,堂内规整了一番后,迅速离开。

    走到廊外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身披甲胄的游龙卫。

    “传陛下口谕,羁拿罪臣柳淮归诏狱收押。”

    身披金甲的游龙卫统领拦住了三公公一行人的去路,“想来刑部是人也糊涂了,犯下这样滔天大罪的犯人竟敢私自收押,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不知道能不能担待得起。”

    他说罢,就径自走了,只留给一群宦官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三公公一声冷哼,随即带着宫人悻悻离去,此番在太后娘娘那边,恐怕是不好交代了。

    而另一边的张统领在瞧见三公公一群人走远之后,便抬手使人将柳淮从牢狱中架了出来,在经过他时,一眼可见的就是左肩狰狞的坏死的皮肉。

    “等等。”他忽然道,随即,手指按上了他伤口。

    看似无恙的皮肤,手指触及却能感受到一股怪异的弹性,张统领当下就知道了定是那群太监使的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记得给他找个郎中。”张统领吩咐道,目中意味不明,随即转身离去,然而他脑中却又忍不住浮现出在御书房中的所见。

    金銮大殿,天子威严,内侍侍奉左右,奏章流水一样搬出又搬进,两鬓已经斑白的帝王微阖着双眼,面前伏跪着的,是一位身着卜服的老者,和几个神情肃穆的言官。

    “陛下!”

    “太师这是何意?”

    “罪臣裴邃璧特来请罪。”

    帝王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问:“太师乃是三朝元老 ,一生为国,何罪之有?”

    “罪臣裴邃璧教导无方,平川边防使柳淮通敌叛国,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作为他的师长,难辞其咎。”

    肃帝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柳淮……朕记得他是诏景年的榜眼还是探花,是太师的学生……”

    “太师今天前来,是要替他求情?”

    仍然伏跪在地的太师对帝王一拜,颤声道:“因叛贼柳淮之过,平川失守,万名军民被屠,大周元气大伤,此等罪孽,死有余辜!!!”

    “太师一向清正,是朕狭隘了。”肃帝微微一笑,接过了内侍递过来的茶盏,示意裴太师继续说下去。

    “臣闻柳淮今日进京,现已押送至刑部待审。”裴太师道。

    肃帝看向旁边的内侍,后者立即便道:“回陛下,今日卯时三刻,柳淮便已经押解回京了,这会已然是关押在了刑部。”

    “那太师……”

    “陛下!背过大罪理应收押诏狱,严加看管,送于刑部,不合规矩,恳请陛下下令,将柳淮打入死牢,早日问审,以平众怒!!!”

    裴公这话倒是叫肃帝有些惊讶,但随即便也答应了下来,于礼制,罪臣押解归京皆是收押在诏狱,然而这一回竟是一反常态,待裴公走就,便叫内侍去问太后安。

    *

    雨停了。

    倚凤居内,日光透过明窗照在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头顶的珠冠上,耀眼夺目。

    三公公一改盛气凌人之态,立侍在侧。听他禀报完之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道:“你也是老了,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还请太后娘娘降罪。”三公公弓着腰。

    “怪罪?”太后在手边上拣了朵珠花砸了过去,笑骂,“我什么时候怪罪过你?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北边做事手脚干净,那孩子是死是活于我们也没什么用处,由他去吧。”

    三公公目光微动,答应下去。

    “只是再过一端时间就是浴佛节了。”太后叹了口气。

    三公公立即会意,笑道:“浴佛节之后就是娘娘的寿辰了。”

    “便就不造这份杀孽了,他的命等这段时间之后罢。”

    “你说在你去之前,还碰到了其他的人企图逼供?”太后继续问说。

    “是。”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头上的攒珠凤翅金步摇晃了晃。道:“朝中那些人,敲打敲打,这段时间,可别给我整出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是,太后娘娘。”

    *

    瞿心灯和明翎最终还是没有去成书宅,雨还未停,明府上的管家已经找了过来。马车停在门口,两道身影互相前后下来,是两个女子,一个身形尤其颀长挺拔,一个要矮一拳多的样子,但在女子中也算是身形高挑的了。

    高的是明翎。

    瞿心灯还为这事纳闷过,在明翎去北疆前,两人还是一样高,甚至瞿心灯还要稍微高些,怎么北边走一趟,明翎这个鸽子是蹿一般的长。

    书宅那边虽然还未去,然而瞿心灯还是使她的近侍留下,最总还是和,明翎一同回了明府。

    “大姑娘,二姑娘,老爷和夫人已将在正院里头等着了。”白叔笑着未二人引路,瞿心灯在边上悄摸摸问:“白叔,我爹和二娘脸色怎么样?”

    白叔笑:“老爷脸上还是老样子,倒是夫人很焦灼的样子,二位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能不说一句便出去了呢?”

    “惹二娘操心,这是我的不对了,二娘爱吃婶子做的白玉糕,劳烦白叔帮我和二娘说一声,待会要是二娘操了戒尺要揍我和阿翎,让婶子带了糕点来拉拉架。”瞿心灯笑。

    哪里是二娘爱吃,分明就是瞿心灯自己好这一口,白叔笑了笑:“糕点自然是少不了姑娘的,待会姑娘还是认个错罢,夫人这几日着实操劳得厉害,今天一早看见没人着急得不行,大姑娘也真是的,您身上的伤……”

    瞿心灯笑了笑:“知道了白叔,我的伤无事的,这刚刚下的雨,你腰还疼吗?”

    “难为大姑娘还记得这些,早就不痛了……”

    二人说笑了一阵,看得明翎一愣一愣的,要不说瞿心灯这死丫头从小就招人疼呢,这些关心人的俏皮话从明翎嘴里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想当初她一个人跑出去,女扮男装参军,出道北方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是她一路跟着在她后面,替她关心着些人情往来之事,处处打点一二。家里更是不赞同此等狂悖叛逆之事,也是瞿心灯当的明相和连夫人的说客。那时候明翎就好奇了,两人岁数也没差多少,这么久能差这么多。

    那是瞿心灯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当时说咱两个不如打一架,两人还就真打了,最后以瞿心灯连输三次告终。

    “这不是打不过你吗,别的地方总要长出你些,要不老天爷多不公平,偏偏只给了你这一副练武的好根骨。”

    正想着,前厅就到了,明翎只心道家中这宅子还是太小了,要是路在长些,她好歹还能打个腹稿,不过今日倒是没事,今天有瞿心灯。

    有瞿心灯在,她只要跟在后面点头摇头就够了。

    “爹,二娘,阿翎给你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瞿心一进前厅就扑腾往地上一跪,明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按着后脖颈带着一起贵了下来。

    “咚——”

    膝盖磕在地板上的声音不小,瞿心灯脸色一白,喉咙里面呛出一点甜腥,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还知道回来。”坐在上首的的明相不咸不淡道。

    “自然是知道回来。”瞿心灯张嘴便笑,两行血液就这么从两边嘴角淌了出来,看得明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这也是瞿心灯话术的一部分吗?看瞿心灯跪得还挺直,明翎一时不知道作何动作。

    完蛋,瞿心灯暗骂了一句,没憋住。

    连夫人当即便急了,府医从旁边冲了过来,明翎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瞿心灯是真有点事了。

    偏偏这人还是嘴硬:“二娘,我没事。”

    “闭嘴。”连夫人瞪了她一样,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明翎一样,后者这会儿倒是会意得很快,连将瞿心灯打横抱起,抱去了她的院子里。

    本来少不了的一顿责骂,最终以瞿心灯新伤旧伤草草收场,偏偏这人最后还嘴硬道:“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嘛,这不还活着吗。”

    这话听得连明翎的太阳穴都突突的跳,要不是她伤成这个死样子,而且明翎自个的一身伤也没好,晚上这会她们姐妹两个又得跪祠堂抄经书了。

    然而毕竟吐血的是瞿心灯,明翎还是没什么大碍的,于是忽,明相和连夫人两个就从姐妹两个人一起训到专心的训了明翎一顿。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说了不少,大抵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云云。

    明翎一贯说不来反驳的话语,倒不是一点也说不来,只是一开口就硬邦邦的,哪怕是服软、是认错的话,经由她的嘴说出来,平白就像是不服气了,到最后明明只是被训一顿就可以结束,但往往会爆发更大的争吵。

    久而久之,,明翎就不怎么说了。

    况且这一次,是她的错,要不是她,瞿心灯本来是可以好好在府里养伤的。

    待到训完,明相和连夫人都回了,她才抱着枕头被褥,一点点挪到了瞿心灯的院子里。

    美人榻还刚在花树廊下,上面积了一层粉色的花瓣,应当是雨水打下来的,丫鬟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推门而入,最里边的榻上静静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

    明翎将被褥在榻边的地上铺好,仰躺了下来,夜半睡不着,上半身趴到了榻上,正好能看到瞿心灯的侧颜盯了了半晌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瞿心灯醒的时候,还能看见她脸上没有干透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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