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死”吉野顺平本应该是一个相当容易的事情。

    毕竟只是她的心念一动而已。

    长泽桃绪问五条悟,一方面是想着能不能打听到一点情报,另一方面却是她悄无声息的警告和威胁。

    她不知道五条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

    但她却感觉自己被五条悟威胁了。

    没由来的直觉,以及抗拒。

    但五条悟说出了他的想法,表明吉野顺平的不可控之后,桃绪仍然没有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撕掉属于吉野顺平的那幅画。

    五条悟走时的眼神还在脑海里重现。

    那是一个带着点无奈笑意的表情,但在桃绪看来那是赤裸裸的嘲笑——嘲笑她的贪婪与胆怯。

    长泽桃绪在自己的房间里原地来回转了很久,已经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召唤出吉野的那副画,反复观摩,重复着反思自己走的每一步棋和之后的目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洗脑自己。

    漫长的独自复盘后,她总算是累了,没有洗漱,闭着眼睛窝进了床铺,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等待着新的一天开始。

    新的一天照常开始,依旧不是末日。

    长泽桃绪静静望着窗外远处此起彼伏的幽幽山林,倒数着距离约好的两个月后的日子。

    那之后,一切将会迎来一个转折点。

    但在那之前,她得尽自己所能为自己解更多麻烦、创造更多砝码。

    桃绪第一次参与了这些咒术师们的晨练。

    尽管只是在操场上慢吞吞的晨跑,但对她的印象只有有钱但柔弱需要保护的大小姐的咒高学生们都吓了一跳,在自己的晨练中屡屡回头,试图验证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象了。

    长泽桃绪并没有介意,而是专注于脚下踏过的每一寸土地、肺部每一次扩张和收缩的感觉,汗从眼睫滴落锁骨的时候,也只是颤了一下,然后继续慢跑。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因为跑步涨红还汗津津的脸颊。

    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原本跟她打招呼的几人也不再打扰,而是慢慢恢复自己原本的日常,仿佛自然而然地将突然冒出来的桃绪转为同伴的一份子。

    只有吉野顺平,在确认桃绪是真的单纯来晨练的时候,先是有些意外,很快转为理所当然的欣赏。

    他放下了原本的训练计划,转而去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饮料等等,然后就盯着自己同学们投射过来的微妙目光,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操场边的台阶上,等着桃绪晨跑结束。

    “……太厚脸皮了吧。”

    忍不住分神去盯吉野的钉崎野蔷薇下意识呢喃。

    “该说是厚脸皮吗?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之间的边界和分寸感什么的。”熊猫挠了挠脸,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了想,提出了不同的观点,“我是觉得吉野没把自己跟你们看成同类。”

    熊猫:“如果不是悟带来的,我可能也会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一方的了。”

    收到桃绪那些出乎意料的礼物后,对她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恶感的禅院真希握紧手中的棍,皱了皱眉:“现在看来很显然,他只认同长泽。”

    虎杖悠仁下意识解释了句:“可能是因为是桃绪姐救了被校园霸凌的顺平……”

    “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

    钉崎野蔷薇甩了甩手,不耐烦又狐疑:“真搞不懂你怎么成天为这种人辩护,口口声声朋友,也没见到他有多重视你啊,你是欠了他的命吗?”

    虎杖悠仁哑口无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装死。

    一旁的伏黑惠微微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很快又收回视线恢复平静。

    长泽桃绪晨跑完,吉野顺平第一时间往她的方向走。

    伏黑惠没有动。

    但他在原地喊了一声:“桃绪,要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吗?”

    长泽桃绪第一次跑这么久,扶着膝盖,呼吸都还没调整好,眼前也一阵发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

    听到惠的声音,她下意识偏过头去,眼神有些失焦,下意识犹豫了一下问:“现在吗?”

    “我们还要训练一会儿,你可以先去换身衣服。”

    伏黑惠平静地说完,又看向钉崎:“能麻烦你带桃绪回宿舍吗,她第一次这么跑,最近一段时间又没怎么休息好,我担心她洗澡的时候晕过去。”

    钉崎野蔷薇嫌弃地看着他“哈”了一声。

    但顺着伏黑惠的视线,看到了站在桃绪身后几米处的吉野,她啧了一声,很快变了脸。

    “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听了你的话才帮忙的。”

    钉崎野蔷薇强调:“我是出自自己的本心担心和关心桃绪姐姐!”

    伏黑惠点头:“谢谢。”

    钉崎:“……”

    她切了一声,扭头径直走向桃绪,还抱着她的手带她回寝室,故意吸引少女注意力不让桃绪看伏黑惠。

    长泽桃绪哑然失笑。

    吉野顺平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却没有投来半点视线,神色还算平静,只是注意到少女远比平时平和的状态后,若有所思地握紧了手里的毛巾。

    “是时候了……”

    半出于担忧半出于警惕,刚走过来的虎杖悠仁就听见他呢喃这么一句。

    虎杖悠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什么时候?”

    吉野顺平偏过头看虎杖,还算坦然地笑了笑:“桃绪大概想对我出手了?”

    虎杖蒙了一下:“什么?”

    吉野顺平看了眼他们身后被虎杖声音吸引来的视线,摇了摇头,没继续说,而是放下东西开始补今天没有完成的训练。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虎杖悠仁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出于某种直觉和不安,他无论是吃饭上课还是训练,都尽量跟着吉野。

    即使被钉崎说恶心也只是讪笑。

    吉野顺平大概是知道他的想法,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其他反应,也没有任何解释。

    但回寝室睡觉的时候,却不让虎杖继续跟进去。

    虎杖悠仁有些郁闷,没有回寝,而是打算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却偶然瞥见远处的教学楼入口有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下意识跟了过去,走到楼梯前,敏锐地嗅到一点淡淡的香气。

    五条老师身上也有过类似的,但这个给人的感觉会更甜一点……是桃绪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虎杖悠仁第一反应是匆匆去想顺平的房间——门没锁,空无一人。

    但他来的路上也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

    虎杖悠仁心中浮现出很强烈的恐慌感。

    他不敢弄出很大的声音,又着急,干脆从窗户外跳到一旁的树上,滑了下去,又用尽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学楼的楼梯口。

    踏上木质楼梯时,听到轻微的嘎吱声,虎杖悠仁犹豫了一下,转而故技重施,从另一边的墙壁上爬了上去,一直到天台,才慢慢往下走。

    有人的交谈声。

    虎杖悠仁顿住脚步,动作更加小心,几乎是一点点往外栏杆处挪。

    随着急促呼吸模糊闪动的视线里,少女在楼道窗户里漏下的月光中的身影由模糊逐渐清晰,身上的淡淡香气仿佛某种雾一般若隐若现。

    “……我除了利用价值,对您来说真的一点都不值得珍惜吗?”

    顺平的声音,好虔诚——大概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顺平]?

    虎杖悠仁不知为何开始出汗,汗珠浸湿睫毛的时候,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虚幻。

    在视线中晃动着的桃绪小姐的脸颊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酷。

    “别说这种恶心我的话,自始至终,你有认真听过我的话吗?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没有利用价值吧。”

    黑发少女交叉着双臂微微扬起下颌。

    虎杖悠仁感觉过快的呼吸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仿佛溺水一般温吞的窒息感慢慢上浮。

    “……现在,到了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时间了。”

    是桃绪小姐在开口。

    她说……“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价值,那就去死吧。”

    脑海中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的画面。

    是顺平……另一个世界的顺平?

    看起来比现在青涩单纯,仿佛一个普通的男高中生。

    然后……在他面前一点点扭曲变形。

    直至毁灭。

    分明是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视野,却像是换了上帝视角,浮在空中看滴落下来的眼泪里的倒影。

    奇怪又微妙。

    虎杖悠仁印象中的长泽桃绪,是位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冷静深思的高高在上、即使是最普通的校服也能穿成优雅的礼服的感觉的大小姐,如同传闻中那样的高岭之花。

    看起来对他温和好说话,但人生态度中其实并没有善良的定义。

    即使某人,比如他,得到了她的另眼相待,也不过是巧合下她的一点施舍。

    但虎杖悠仁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冲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她的回应,获取她的一点关注和好感,甚至从中得到什么他所渴求的情绪。

    虎杖悠仁其实很清楚,这是“顺平”口中他过多接触他之后的一些“后遗症”。

    比如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以及情感。

    虎杖悠仁倒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

    毕竟他从顺平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内容,也很清楚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虎杖悠仁只是偶尔好奇,到底是什么状况,才会导致他对桃绪小姐存有那么复杂又怪异的情感需求。

    也偶尔会好奇一下顺平和桃绪小姐的真实关系之类的。

    吉野顺平并不会跟他讲很多关于[长泽桃绪]这个人的事情,他只是简略地说了说两人相识的事情,说她对他有恩之类的。

    更多的时间,顺平都会陷入一种很……狂热的态度,来表达他对桃绪小姐的感情和了解。

    虎杖悠仁经常会觉得,顺平口中的“桃绪”并非他认识的那个黑发少女,以及,开口说那些话的顺平,并非真正的顺平。

    这是一个很玄奇又哲学的感觉,虎杖悠仁并不会为此感到困扰,他只是经常会因此恍惚。

    比如此刻。

    身体和呼吸都在慢慢挪动,顺平微笑着的侧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月光下有几分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我本身不就是您最方便利用的道具吗?”

    “您明明可以随时随地像这样要挟我替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的,却还要冒险抹除我的存在来消灭不稳定因素,是因为您感受到不安了吗?”

    吉野顺平微微上前一步,笑意不明显地扩大一分。

    “我明明可以帮您的,只要您开口……”

    虎杖悠仁仿佛感觉到他细微转动的眼球在某一瞬间投向了他,他本能毛骨悚然,却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你能做到什么?”

    桃绪小姐卷起那幅画抵在顺平的胸口,面露嘲讽:“杀了五条悟还是被夏油杰收服?”

    顺平:“这一次又是夏油杰吸引了您的注意力么。”

    桃绪小姐面露厌恶:“你再说出这种好像跟我有什么暧昧关系的话,我会直接撕了这幅画。”

    “啊,抱歉,我并没有妄想跟您交往,只是经常会被脑子里的诅咒影响……”

    对于那幅画,她跟吉野顺平两个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但知道那幅画跟吉野顺平的生命紧紧相连的虎杖悠仁却愈发紧张兮兮,连各种虚幻的杂念和错觉都被短暂地屏蔽,后知后觉眼前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超不妙啊!?

    诶?诶!诶???!!!

    ——为什么桃绪小姐要杀了顺平,为什么顺平一点反抗情绪都没有,难道紧张的只有他一个吗?!

    虎杖悠仁咽了口唾沫。

    看顺平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会有反转吧………并没有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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