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白,檐下积雪化开滴落青石板缝中,那些苦闷的、压抑的、纠结的又或者兴奋的、豁然的、开朗的全部都逝去在昨天。

    楚与非起身撩开了帘子的一指缝隙,窗外阳光就从一缝间流泻,照在少女浅色的瞳孔上。

    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现在感觉好多了,没有昨天晚上那样难受到床都下不了。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今天是腊月初十,报名早就在昨天结束了。

    今天应该是各门各派修士们比试的第一天,四大剑宗的弟子全在此,不知道会何等精彩,虽然楚与非并没有报名此次比试,但她还是想去观战的。

    她想看看大家的剑招如何,之前在玄冥宗的时候就没怎么跟着学过,只是之后在万剑谷跟常宁将此剑术捡起来了。

    当时常宁问她为何学剑。

    她的回答是为名,她说她想参加剑道大会成为魁首之后扬名立万。

    当时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楚与非渐渐发现她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名声,真在乎的话,那她岂不是太惨了点,两辈子名声都那么差。

    她看着指尖落雪的流的银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剑道之术了。

    这跟她学鞭子的感觉不同。

    剑道长老看她总带偏见,有次说得过分了,楚与非一怒之下就对他进行了顶撞之后转去找楚遮学鞭子,那时候学鞭子,想着的是要把那些学剑的给比下去。

    可兜兜转转,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学剑的。

    她喜欢剑挥在手上的感觉,可挽风可斩月,可以快意恩仇也可以风月柔情,可以御剑遨游看天下,亦可以柳树池边悟剑意。

    此前在宗门的时候,楚与非最喜欢的就是看余安泽练剑。

    余安泽的剑意如他本人,温柔却又带着些许杀伐,温柔时可见剑端挑落花,杀伐时又可以滴血不见痕。

    干干净净,不沾尘埃。

    与余安泽的玉兰剑相对的是江令舟的刀。

    风鬼刀,血月现,嘶鸣哀嚎碎头骨。

    红颜恨,爱贪痴,一刀划断斩长空。

    腥风血雨,桀骜张狂,目中无人。

    可楚与非也见过江令舟舞剑的样子,他用她的剑时,却是光明磊落的,看上去倒像个正派弟子,光明磊落中又带着几分逍遥不羁,就是个十几岁春风得意少年郎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孟烟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楚与非故作镇定,却不知孟烟离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慌。

    “你不会还在想江令舟吧。”孟烟离一下子戳破了她。

    “呵呵,怎么可能,我没事想他干什么。”楚与非慌乱地揉着天灵穴,装作头疼躲避跟孟烟离的对视。

    “你昨天还说你喜欢他。”孟烟离道,“昨天半夜你突然跟我说你喜欢江令舟你还记得吗?”

    “是吗?我有说过这句话吗,可能昨晚痛糊涂了吧,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荒唐话。”楚与非真想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忘掉。

    丢死人了。

    先是走屋檐上跟江令舟碰上了,被他带到船上。

    本来都打算疯下去了,结果来了月事。

    好不容易把江令舟给支开跑了,半路又遇到了孟烟离,夜晚还说出了那种什么‘我喜欢江令舟’这样幼稚的、荒唐的、可笑的——真话。

    就算是真喜欢上了怎么就跟别人说出来了。

    楚与非面上冷静,内心抓狂。

    她怎么就说!出!来!了!

    她昨天是疯了吗?

    孟烟离早就看出她的脸红和不自在了,但配合冷嘲道:“我也觉得那句话很荒唐,你现在总应该清醒过来了吧。”

    孟烟离转过她的下巴,看着那一双有些倔强的杏眸,“可我却觉得你怎么越陷越深了呢,嗯?”

    楚与非拿开了她的握自己下巴的手,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他们比试的事情,这么多门派的人都来了,应该会很精彩,我还没怎么见过其他门派人的剑招。”

    “你果然还是更关心这个,既如此,当初你答应我参加比试多好,也不用落得如此下场。”

    “你还好意思说。”楚与非转头看着她冷道,“不过我觉得你就算不用我也肯定会找其他人。”

    “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的。”孟烟离笑道,“他们剑修要想比尽管去比好了,反正最后这些剑修的元阳一个都别想留住。”

    “那我还真挺庆幸你没有怎么对我下手,顶多就是打伤了我的腿。”楚与非吐槽道。

    孟烟离听到这话连忙贴了上来,“那些男人怎么能跟你比,你又香又软的,我只会怜惜你。”

    “不不不,你正常一点,在我面前就不用演了。”楚与非实在是受不了孟烟离这妖媚蛊惑的一面,而且有时候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缠上脖子了。

    “我们正常做个朋友就行,少来演这些。”楚与非道。

    “你觉得我是演的吗?”孟烟离眸光闪烁,“你不觉得我对你很真情吗?”

    “我觉得你昨天骂我的时候很真情。”楚与非如实道。

    等楚与非下床看到自己腿上的那条金灿灿的腿链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孟!烟!离!”

    “你有病吧!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难怪睡觉的时候感觉大腿处的地方怎么那么硌。

    “这可不是我给你戴的,你自己戴上去的。”孟烟离立马站到一边,“你可是自愿戴上的哦。”

    “昨晚乖乖听话、任我摆弄的样子呆是呆了点,但还真是可爱,让叫什么就叫什么。”孟烟离眼里笑意很浓,还带着三分的玩弄,两分的邪魅。

    “又拿你那什么魅香耍我!”楚与非将金链脱下扔到孟烟离身上。

    孟烟离笑着接下,并解释道:“我真的觉得这链子跟你很配,只有金色才符合你的高贵不是吗?”

    “你有病,你自己怎么不戴?”楚与非骂道。

    “我戴啊,你想看我戴什么样子的我都可以戴给你看。”孟烟离听到楚与非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开心,简直就像小猫撒娇。

    “……”

    楚与非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跟孟烟离交朋友。

    算了,可能合欢宗思想上的某些方面确实跟其他门派的不太一样。

    “你难道不觉得好看吗?”孟烟离道,“像你身材这么好的为什么要穿那么保守,莫非是害羞了?”

    “呵呵,我可不是什么会害羞的人。”楚与非不在乎的模样,可耳朵却红了。

    “那红纱覆白雪,岂不美哉?”孟烟离拿出了跟这金链搭配的红色露腰衣裙。

    “你觉得好看你自己穿,少管我怎么穿。”楚与非道。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如果江令舟还在金陵,你要怎么穿才不会被发现?而且就算没有江令舟,现在金陵中认识你的人也不少,我想你也不想被发现吧。”孟烟离娓娓道来,“你想平常不喜欢这样穿,更不会这样穿。但如果你穿上这件再戴上面纱,跟我走在一起旁人只会觉得你是我合欢宗的师妹,不会有人觉得你是楚与非。”

    “我拒绝,我不跟你走一起就行了。”楚与非不上她这个当,“化个男装我自己路上走旁人也认不出来,再不行我也可以装成个老人,我为什么听你的打扮成你们合欢宗的弟子。”

    “你不跟我一起?那怎么可以?”孟烟离立马较真起来,“你现在这样腿脚不便还是特殊时期不跟我走出事怎么办?”

    “你这么惹眼我才不想跟你一起走。”楚与非道。

    “你必须和我一起。”孟烟离道。

    孟烟离刚说完就被楚与非打晕。

    “你昨夜拿魅术诱我,今日我打晕你一回也算扯平了。”楚与非下了床将晕倒的孟烟离拖到床上,还好孟烟离昨日打伤她腿也不算严重,现在差不多还是可以走的。

    她将孟烟离拖了鞋后放到了床上,之后拿被子盖好,非常贴心地将被子的每一处死角都遮盖好以确保孟烟离不会因为着凉而生病。

    做好这一切后楚与非就开出了条门缝摇铃喊了小二上来。

    “小二,给我买件男装回来,要黑色的,这么高的就行,尺寸小一点的。”楚与非粗着嗓子装男声,一只手伸出门缝比划道。

    “好嘞。”小二点头道。

    “等等,再来一碗馄饨,哦不,两碗,一碗素的一碗荤的,帐都记在孟姑娘笔下。”

    ——等会儿孟烟离醒来可能也要吃,孟烟离吃素的,她吃荤的。

    “好嘞。”小二回转了身忙活去了。

    楚与非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在昏倒在床上的孟烟离旁边吃起来了。

    愉悦。

    就连孟烟离昨晚耍她的事情她都没有那么生气了。

    楚与非临走的时候还用术法帮孟烟离的馄饨保了下温,“放心吧,我晚上还回来,你记得醒来结下账。”

    楚与非对昏迷的孟烟离说道。

    之后就身着男装,扬着高马尾就这么出门了。

    小二见了这情况,躲在背后私语了下,“看来这是养了个小白脸啊,花姑娘的钱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好好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吃软饭。”

    “但我怎么记得昨晚这间房是两个姑娘。”另一个小二道。

    “你这么说刚才这个小白脸确实长得像姑娘,他的手就不像个男人的手。”

    “难道?”

    “她女扮男装?”

    “他男扮女装?”

    两小二齐声道。

    ***

    此时干了荒唐事的事主已经到了比试观看台下,手拿把扇子,腰间别着跟自己一样乔装过的落雪剑。

    看上去不像正经门派的修士,倒像是个风雅公子。

    比试会场下,楚与非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剑修比试。

    怕被认出来,她跑到了离玄冥宗最远的阵地观看,这里大多也都离苍越宗的阵营最近,来观看的人有的是小门小派,有的是散修,有的则跟楚与非看上去一样,像个没什么正经事就爱凑热闹的纨绔。

    不过人家正经纨绔都是坐在楼上喝酒品茶观看的,才不会像楚与非一样挤在人群里。

    “哎,小兄弟,你是哪个门派的?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一络腮胡子的大叔问道。

    “我?”楚与非指了下自己,随后收扇坦然笑道:“我只是个普通剑修,没有门派,来这里看看罢了。”

    “这样啊,在下苍越宗五通大师门下弟子陈量,还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这位壮士行礼道。

    “我姓江。”楚与非还了个礼。

    “那就是小江兄弟了。”陈量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小江兄弟这样……这样清秀的剑修。”

    “我倒也不算个正经剑修,半路出家而已。”楚与非道。

    没一会儿,鼓声响起,两位剑修腾空而起站稳在桩柱上,随后施展修为剑法。

    按规矩先落地者输。

    那两位剑者身法均不错,只是一位出招快,一位出招稍慢了些。

    出招的黑衣男子逼得那位白衣男子节节败退。

    “剑法最重要的是速度,我看那位黑色衣服的就快赢了。”底下有人道。

    “就是就是,对面的那个还是嵩山宗的剑修,怎么速度还不及一个小门小派的不知名弟子,他们四大剑宗弟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我看未必。”楚与非道,“出剑速度固然重要,可那位黑衣服的剑法脚步明显已经乱了。

    “我跟小江兄弟的看法一样,只是听闻嵩山宗剑法以快闻名,可那位出剑怎会如此之慢。”陈量道。

    “以快闻名,可快的基础在稳之上,他很有可能是在诱对面出错,这样下场比试中还能隐藏实力。”楚与非道。

    “说得有理,想不到小江兄弟年纪轻轻,又无门无派还能对剑法有如此见解。”陈量赞道。

    “不过胡乱推测罢了。”楚与非刚说完,这场比试的黑衣男子就已经落地。

    一声锣响。

    第一场比试——嵩山宗元系胜!

    第二场比试,玄冥宗明紫对空洞门赵甲。

    “是我们空洞门赵师兄,赵师兄要上了!”

    “是赵师兄!”

    “赵师兄肯定能赢,他可是我们门派最强的人。”

    楚与非听到旁边几个人在那里欢呼加油,很明显他们是空洞门的人。

    之前还从未听此门派。

    楚与非心道,“但这样的氛围倒还有些让人羡慕。”

    又一声锣响。

    明紫站在台上,前所未有的认真,跟在宗门时候的松散完全不同。

    而一旁空洞门的赵甲同样认真,“空洞门赵甲,请赐教。”

    “玄冥宗明紫,请赐教。”明紫执剑行礼道。

    两人行礼过后便登上桩开战。

    这个赵甲技法倒是熟练,看上去像是练过很多次了,但是招数实在是太死板了。

    明紫不过一招变化,这人便不知如何应对。

    有点可惜。

    第二场比试,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

    第二场比试——玄冥宗明紫胜!

    楚与非看这人回归门派的时候,师弟师妹们都围了上来。

    “师兄你已经很棒了,只是不巧一上来就遇到玄冥宗的人。”师妹赶忙安慰道。

    “就是,要是遇到其他门派的人或许就没有这么倒霉了。”师弟也跟着附和。

    “是我技不如人,碰到什么门派也是输。”赵甲叹道。

    “不,你剑法技巧很熟练。”楚与非道,“只是在比试中也要注意对方的一招一式,刚才对方将剑从天门转化至玄门处,你大可以从中关抵至天门,之后再用你第一招式法拆解,对方的技巧其实并没有你熟练。”

    “我也是小江兄弟这种想法。”陈量大笑道,“年轻人,不过一次小小的比试而已,切莫因此失了信心啊。”

    “多谢二位指点,不如上午观战过后,我请二位喝盏茶。”赵甲翩然道。

    “喝茶倒不必了,一会儿我也快上了,虽然我是这么劝你的,但是万一一会儿我也输了,可就没脸跟你们一块儿喝茶饮酒了。”陈量摸着胡须笑道。

    “输又何妨,赢又何妨,不过一场比试而已。”楚与非道,“难道一场比试的输赢还能定一辈子?”

    “哈哈哈哈,小江兄弟说得对,只是可惜小江兄弟没参赛,不然还真想看看小江公子出剑的风姿。”

    “这又何可惜,不如等这比试过后,我们几人相约再比试一场,权当切磋较量了。”楚与非道。

    “小江兄弟既然这么说了,那我陈量到时候必然奉陪。”陈量道。

    “加我赵甲一个,虽然此次比试输得惨烈,但在台下能遇到二位也算我赵某幸事了,还请二位赏脸中午能跟我去醉芳楼喝茶饮酒。”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在下陈量,苍越宗五通大师门下。”陈量道。

    “原来是五通大师门下,久仰。”赵甲道。

    “在下姓江,单名一个非字,闲人一个。”楚与非道。

    “江兄弟年纪轻轻,在剑招的见解方面很是不凡,在下佩服。”赵甲道。

    与此同时,某人高处倚楼一笑,幻出的狼耳动了又动随后又收回了。

    “姓江,江非。”

    江令舟轻笑着把这名字念了又念,胖仓鼠从他怀里钻出,“你笑什么,找到楚与非了?”

    “你那负心薄幸的主人现在改名换姓了。”江令舟道。

    “啊?”胖仓鼠努力朝下面的人群望去,可也找不到楚与非的行踪。

    这些剑修不是穿黑就是穿白,怎么找得到人。

    下面也没有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啊,楚与非真的会在这群人里面吗?

    胖仓鼠表示疑惑,她不像是会挤在人群中的人啊。

    ……

    第七场比试,苍越宗陈量胜!

    “可以嘛,大叔实力不凡。”楚与非道。

    “险胜险胜。”陈量道,“年轻剑修始终更有精力些,我也是老了。”

    “怎么会,前辈终究还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学习的榜样。”赵甲道,“既然前辈已经赢了,那可以让晚辈请喝酒了吧。”

    “我也算不得什么前辈,只是年纪比你们大,加入苍越宗也是前些年的事。”

    酒桌上,陈量说起他的往事。

    “求仙问道终归不是我所求,跟五通大师学剑术的这些年里我也逐渐明了我的内心,还是做个潇洒的剑客,红尘快马,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来得痛快。”陈量道。

    “那我之所求就是把我们空洞门发扬光大。”赵甲干了一碗酒,“我师父对我有恩,不嫌弃我只是个杂灵根,还悉心教我剑术。所以我勤修炼剑术,盼得就是有朝一日将我们门派发扬光大,让修真界都知道我们空洞门的存在。”

    “好,年轻人,有志气,我敬你。”陈量敬了他一碗酒,“我期待有一日江湖上能听到你空洞门赵甲的名声。”

    “我嘛,不过一闲人,只盼这天下海晏河清,再无纷乱,百姓安居乐业,三界安稳太平。”楚与非道。

    “好,谁不愿太平盛世,但愿这次封印妖兽能够顺利,这样大家也不用再担惊受怕,怕这妖兽再出来作乱。”陈量道。

    陈量刚说完,只见这客房进来一俊俏公子拍手叫好。

    “这位江公子实在说得好,愿这天下海晏河清,再无纷乱。”江令舟走了进来。

    楚与非一脸意外看着他。

    江令舟却笑道,“在下姓楚,单名一个舟字,听闻江公子所言实在有些激动,所以来此相认,还希望能做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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