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震耳欲聋,恐惧将人淹没。求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绝望的气息弥漫在大街小巷。熊熊大火肆虐,无情地吞噬着一切,所到之处建筑崩塌、道路扭曲。炽热的火焰舔舐着天空,将整个城区映照得一片通红。

    “那里很危险,卡塔库栗大人,不要过去……”

    “卡塔库栗哥哥,你在干什么……快回来卡塔库栗哥哥……”

    “咳咳……咳咳……”刚一吸入瓦斯的卡塔库栗便不由自主地掩住口鼻,刺鼻的气味如银针般密密麻麻地刺向鼻腔,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喉咙里刮擦,肺部也开始火烧火燎般地疼痛,只是稍稍吸入便有这样的反应。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让弟弟妹妹们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强压下身体的不适,眯着眼在朦胧的毒气中寻找着通往研究所的道路。随着毒气不断地侵入身体,他的心跳加速几乎要从胸腔蹦出,脚步也变得沉重,视线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研究所的建筑轮廓在他眼中扭曲变形。

    脑袋像是被人用重锤猛击,一阵一阵地眩晕炸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双腿逐渐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却扑了个空,一边踉跄一边前进。

    卡塔库栗的意识一点一点偏离清醒,脑海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一向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在毒气的摧残下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仿佛正陷入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周围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只能无力地任由自己被黑暗慢慢吞噬,烟雾浓重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火红的影子缓缓靠近……

    婕德?

    呵,他这是要死了吗——

    怎么可能是婕德呢?

    她早就死了。

    他的婕德从来不忍伤害弱者,她不会释放瓦斯,不会泄露病毒,更不会将他的痛苦作为筹码置于桌面。

    他的婕德早就死啦,死在六年前的那场事故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婕德,像她那样的奇迹是这个世界偶然流露的仁慈,泡沫飞到顶空就会破碎,当最美好的日子到来,之后的每一天便成了不断下坠的不幸。

    而他甚至连殉情的权利都没有。

    婕德……

    迷蒙中他好像听见一声叹息,有人张开手接住了他,这个怀抱满盈忍冬般清冽甘甜的气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怀念。

    “你又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了呀,亲爱的……”

    好像有什么被扣在了他的脸上,胸口的刺痛渐渐减弱,但是他已经无力再睁开双眼。

    “婕德……”他无意识地呢喃道。

    “睡吧,我来了,我会帮你安置好一切,睡吧,亲爱的。”他听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如此说道,像是无数个阳光满溢的午后,她也是如此拂着他的头发说道——

    “睡吧,卡塔库栗,这里只有我在看着你呀。”

    于是他遵从疲惫的欲望彻底丢弃清醒。

    铺天盖地的纯白焰火覆盖整座岛屿,如同汹涌澎湃的白色浪潮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如溪川亦如雪色绸缎,冷冽的焰火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它们攀爬上建筑物的墙壁,沿着街道的地面奔腾,越过树木的枝桠又在天际荡开绮丽的涟漪,所及之处赤炎与浓雾皆偃旗息鼓节节败退。

    雪色焰火覆上病患的身躯,在惊恐与绝望中人们紧闭双眼,然而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焰火清凉无法将人灼烧,随着时间流逝痛苦被一点点抽离,直到火焰燃尽那些不适与折磨也消失殆尽。

    白焰可以阻止伤口愈合,加速恶化,死亡的命令被作用于身体细胞和具有感染性的菌群,身体机能被抑制,引发溃烂的细菌疯狂生长。费尔以主动感染病毒的扭曲方式刻下另类的“死亡标记”,在世界本源的默许下所有类似的结构皆被判定为同一存在,万物有灵,但这些微末低级的生物结构还不足以支撑一场对命运的违逆。于是随着“死亡”的指令下达,碱基配对出现紊乱,氢键连接变得脆弱且不稳定,双链结构松散开来,大厦的基石被撼动,整个遗传信息的传递和表达机制陷入混乱;化学键破坏,衣壳蛋白开始扭曲变形,原本紧密排列形成二十面体或螺旋对称结构的亚单位彼此分离,包膜蛋白也从病毒包膜上剥落,病毒“盔甲”和“盾牌”产生不可修复的破损;逆转录酶、RNA聚合酶等的活性中心构象被扭曲,就像一把钥匙突然无法插入对应的锁孔,构象的改变使得它们无法正确识别底物分子,导致病毒的复制、转录等重要生命活动无法正常进行。

    吸附、入侵、脱壳、生物合成、装配、释放……病毒整体的生命活动周期被打乱,在无尽细胞海洋中身为入侵者的飞船引擎故障、零件松散、船体破损、导航紊乱,无法进入宿主细胞内部攫取养分进行繁殖的它们唯有势不可当地走向自我毁灭。

    这是哈德婕德还未来得及验证的猜想,他们是困在洞穴的囚徒,被自身有限的感官认知所束缚,只能感知到常规的现象世界。恶魔果实是连接现象世界和本质世界的桥梁,借助果实能力他们得以突破传统认知的界限,意识到洞穴壁上的影子并非真实,还有一个超越现实表象的广阔世界等待探索。

    在没有恶魔果实的那个时空里他们依靠逻辑推演和工具器械探寻真理的极限,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从神创论到天演论,从君权神授到社会契约……人类的荣光愚蠢却振聋发聩,大众认知不断改写物理法则不断纠正,囚徒不会停止挣脱枷锁,游离与两个世界的她在漫长的时间里反复崩溃绝望,她不停歇地质疑每一道酷似日光的烛火,即使漫步阳光依旧如同穿梭长夜,这样的清醒令她痛苦却也甘之如饴。

    久旱甘霖,沙丘绿洲,长夜曙光,仿佛神明垂怜了这片土地,巨大的白色风暴在天空中跳跃起舞,一种近乎空灵的呼啸环绕于耳畔脑海,像是千万只飞鸟振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火焰的顶端在天空中高高扬起,白色巨浪冲破天际张扬而恣意地宣誓着存在。

    “那是……什么?”位于城市至高点佩罗斯佩罗透过拱形落地窗看向这座被神迹笼罩的城市,天空亮如白昼,街道是流淌的星辉,目光所及生机复现,无法言喻的伟力倾泻而下,横冲直撞又势不可当地改写了灾厄。

    孩子们最先被这冷焰吸引,他们停止哭泣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好奇与惊叹。兴奋的光芒溢满双眼,他们举手欢呼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一个小女孩指着天空,兴奋地对身旁的女人喊道:“妈妈,看!星星掉下来了!”

    星星掉下来了,神明赐福了他们的命运。

    呜咽的抽泣和劫后余生的欢欣在废墟中荡漾开来。“是夏洛特大人们的杰作吗?”“一定是的,除了他们谁还有这样的能力呢?”“我刚刚看到卡塔库栗大人冲进了瓦斯烟雾里,是他做的吗?”“啊……卡塔库栗大人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吗……”“太好了!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但是烟雾还没散去,卡塔库栗大人他没事吧?”“不知道……快点去那边看看吧……”

    “卡塔库栗哥哥!”布蕾一边挣脱守卫的阻拦一边焦急地向着浓雾深处喊道。

    “布蕾大人!很危险!不要过去!”

    “放开我!”已经成年的布蕾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制服的小女孩,她伸手轻而易举地把守卫推开随后冲向浓雾。“卡塔库栗哥哥——”她大声呼唤道。

    不行,怎么可以在这里停下,她已经逃跑过了一次,芙埃菲尔就是因为她的怯懦死去的,她怎么可以再眼睁睁地看着卡塔库栗哥哥死去!

    卡塔库栗哥哥……

    就在布蕾即将踏入这片深紫时,一堵纯白的火墙自她的脚尖升腾,布蕾下意识地后退几步,随后她抬起头向火光中看去,一瞬间她的瞳孔扩张,时间就此凝固,她的手掌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火光中屹立着一个赤发兽尾的女人,她托着昏迷的卡塔库栗随后转身遥遥与她对视,半张脸隐于面罩之下。

    “嘘——”女人一只手抱着卡塔库栗,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压在面罩之上,翡翠色的眼眸中泛起哀伤而悲悯的笑意。

    “一会儿就还给你们。”她细碎的声音落入火光传进她的耳畔。

    白色的焰火跳跃,泪水从布蕾的眼中滚落,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

    火光摇曳吞噬了他们交缠的影子,昏迷的男人依偎在女人的肩头,像是这世上每一对陷入热恋的情侣。接着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消失不见,等欧文和大福赶来时只剩冷白的焰墙和浓重的紫烟。

    研究所,地下一层,娱乐室。

    “呃……”卡塔库栗从昏迷中缓缓醒转过来,意识就像一团被迷雾包裹着的丝线,一点一点地开始回笼。他的眼睛慢慢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那上面有一个孤零零的电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那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嗯?这是哪里?

    嘶——刚醒来的卡塔库栗觉得头有些痛,他准备伸手揉捏眉心,这才发觉自己盖着一条毯子,手背上还插着一根输液管,透明的导管里液体正缓缓流动。他盯着那输液管看了一会儿,脑海里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沙发上,沙发的皮革有些破旧,坐上去还能感觉到里面的弹簧有些硌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精气味,那味道刺鼻又有些让人晕眩。离他最近的是一张台球桌,台球杂乱地散落在绿色的桌面上。

    卡塔库栗的目光继续向远处延伸,看到了一排监控屏幕和控制台。监控屏幕上闪烁着一些画面,不过因为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刚醒来头脑昏沉,他看不太清楚上面显示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控制台看起来十分复杂,各种按钮和指示灯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这是个奇怪的房间,娱乐设施和监控设备就这样毫无违和感地拼凑在一起,让他不禁联想到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酒精摄入过度的疯狂科学家。

    嗯?科学家?

    是的,没错,他不是要去关停毒气吗,他怎么在这里?

    思及此的卡塔库栗立马掀开毛毯拔掉针管准备起身,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欸?你醒了呀?”

    卡塔库栗的心脏猛地错跳一拍,他的呼吸凝滞,脖颈抬起,视线从冰凉的地板滑到一双麻布拖鞋上,纤细白皙的小腿上挂着还未风干的水珠,接着是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泛着热气的锁骨以及刚刚吹干的头发——黑色的头发。

    女人注意到了他一瞬黯淡的眼眸,她的心脏似乎也被这显而易见的失望揪了一下。“你的身体难受吗?头痛不痛?要不要吃点东西?还记得我是谁吗?”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落下,柔软的棉质毛巾挂在她的肩头,她把毛巾取下扔到一旁,随后伸手解开了几枚胸口的纽扣,蓬松柔软的兽耳兽尾从她的身体溢出,她的骨骼啪嗒作响,肌肉涨大脂肪积聚,原本松垮的大褂此刻却连她的臀肉都盖不住。女人扶着桌台边沿稳定重心,那头鲜艳夺目的红发从肩头垂落桌面,雪白的双腿从桌台边缘伸到他面前,细微的水珠从上面滴落,双腿与衬衫尽头她的眼睛幽深疲倦,似是苦恼又似是爱怜。“我回来了,卡塔库栗。”她皱着眉深深地吐了口气问道:“你还好吗?”

    这真是句废话,他很不好,婕德无比确信这点。她眼中的死线忽明忽暗,在100%和0%之间反复跳跃,1和0,只有这两个概率。

    她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和她一起下地狱。

    起码还有一半爱着她呢。

    “我把毒气关停了,冷焰杀死了所有病菌,浓缩解毒剂被制成雨弹落下,你们弟弟妹妹们没事,国民也没有出现死亡。”她轻声解释道,抬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我可以被原谅吗,卡塔库栗?”

    粘稠的空气挤在肺部压缩着心脏,分针啪嗒啪嗒地走过精密地计量着时间。

    “时间过去了多久?”卡塔库栗问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刀剑划过又像是网线落下。

    “大概六个小时,我们现在在实验室里的地下一层,凯撒把监控搬进了他的棋牌室。我没有把一楼及以上的毒气撤下,没有特制防毒面罩你的弟弟妹妹们不敢进来,不过外围的瓦斯已经被中和,内部的气体也不会泄露出去。你的生命纸无恙,大概他们会以为是你释放了解毒剂。”一谈到正事,婕德的语调又变得平静流利。

    听到家人平安的卡塔库栗松了口气,但马上他又被婕德的态度激怒——或许这其中也有对自己的失望,真是无药可救,这一瞬间他的喜悦居然与愤怒旗鼓相当。

    “真是游刃有余啊,费尔中尉。”他阴阳怪气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计划?别告诉我是世界政府那边下达了什么不许和bigmom开战的指令。”

    “别那么叫我,亲爱的,”婕德扶着桌台的手指握紧,她回避着卡塔库栗的目光说道,“也别那么看着我。”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卡塔库栗的眼睛牢牢锁定婕德,他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向她靠近,一只手掐着她的后腰一只手陷进她的腿肉,就这么强硬地把她带进怀里,“迷药或是毒药,这次你会在吻里藏些什么呢,费尔中尉?”

    “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卡塔库栗。”婕德的手掌撑在卡塔库栗的胸肌上,不容忽视的热意从他的身体发出,她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当然如果你想先做也可以。”

    她伸手扶着卡塔库栗的下巴想要递过去一个吻,却被卡塔库栗偏头躲开,他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恨恨说道:“你差一点就杀了我的弟弟妹妹,现在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我的爱是什么很低贱的东西吗婕德?你究竟想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事态真是超出想象的严峻呐……婕德的眉头皱得更深。

    “啵嘞啵嘞啵嘞……”就在这时一旁的电话虫响起,婕德刚想伸手去够又想起卡塔库栗还在面前,于是她停止动作转身问道:“我可以接个电话吗,卡塔库栗?世界政府那边打来的,可能和病毒的后续治疗有关,我最好不要错过。”

    “你已经有主意了还问我做什么呢?”那双冷冽的紫牙乌宝石撞进她的眼瞳,手指恶劣地滑进衬衫下摆,随后他低头咬在她的锁骨。

    “唔……卡塔库栗……别这样……唔……”

    “接电话,婕德,不是有很重要的消息吗?”

    “你先……唔……哈……”

    “接电话,现在。”他再次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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