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怡此时背心都湿透了,吓的。

    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利用自己的隐身术替换沈明旭,如何在砍头的时候瞒天过海。

    可刽子手的大刀带着风声呼呼落下的时候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下胎记迅速隐掉自己的身体只余下脑袋。怀里的火折子掉落点燃硝石和硫磺,把猪肋排炸的血肉模糊。自己的身体又在爆炸前的瞬间弹起,贴地划出一丈远。

    但凡半分差池,沈思怡就真的被砍头了。

    因着隐身的缘故,众人只看见头颅贴地划出,炸掉的却是花光她所有积蓄的猪肋排。亏得硝石燃着的慢,不然自己也难保被波及,沈思怡暗道侥幸。

    没错,在沈明旭解手之时,躲在树后已久的沈思怡就替换了他。

    又利用了自己隐身的异能在行刑时瞒天过海。

    这计划很成功,似乎骗过了所有人。

    沈思怡本应很得意,可现下她难受的只想骂娘。刽子手收敛的时候把猪肉碎末糊了她一脸,她好不容易甩掉糊住口鼻的碎肉,可这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差役拎起装着尸体的布袋子装到平板车上,赶着车出城了。

    她要一直保持身体隐着,只留一个头颅。这隐身术也及其消耗体力和精神,她要坚持不住了。她心里也惦记着沈明旭,不知道借尿遁的沈明旭是否平安出了城,按照她的指示去了那破庙等她。

    “沈明旭,本姑娘为了救你真是费劲了心思,糟透了罪。等我确定了身世,你要是还像上辈子那么不学无术,流连花街柳巷的,看妹妹我不打断你的腿!”沈思怡感觉自己被抛上了一辆平板车,一边揉着硌疼的后背,一边腹诽。

    她用隐身术换了沈明旭,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像梦中一样,是他的妹妹,丞相的嫡女。

    平板车一路走到了郊外的义庄门口。趁着差役和义庄老头眉飞色舞讲砍头时的奇事,沈思怡迅速溜下板车,闪身藏在了一个坟包后面。

    “这,这头呢!”义庄老头听完了故事,回身一看,板车上哪里还有什么头颅,只有一堆碎骨肉和一个敞开的裹尸袋。

    头颅,不翼而飞了。

    两人呆了半晌,却都不敢声张,丢失人犯头颅是重罪。两人心照不宣的默默交接了尸体,差役回去交差,老头进了义庄准备把碎肉下葬。

    沈思怡长舒一口气,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破庙离这不远,她要去和沈明旭汇合了。

    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喻言在暗处看到头颅自己移动到坟包后面的时候,惊诧的简直不能呼吸。待看到坟包后又转出一个少女,嘴里能塞得下一个鸭蛋。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离奇的事情!难道皇上连隐身术都能预知?

    喻言觉得自己是飘回宫复命的。

    “你说什么?头颅自己没了?隐身?”御书房里的皇帝听到喻言的汇报瞪圆了眼。

    “皇上不知?”

    “我只是看那头颅不对劲,以为是丞相那老狐狸从牢里换了旁人代他的儿子受死。”那样他的大理寺也要好好清查一下了,孟见深暗想,好在,丞相的手还没伸那么长。

    孟氏皇族已经延续了近百年,可父皇英年早逝,临终只能托孤于丞相沈正德和镇国大将军魏汾。

    这两人原本一文一武相互制衡,可魏汾一介武夫,只懂用兵打仗,朝政一直被沈正德把持,朝中渐渐有丞相一家独大之势了。

    自己尚未大婚亲政,只能暂时受制于人。可恨丞相连皇后之位都觊觎,想把他那骄纵的女儿塞给自己,大梁朝的国母怎么能是个草包美人!

    孟见深本不在乎坐上后位的女人是否为他所爱。在少年天子的心里,后宫的女人不过是平衡朝堂的工具罢了,是美是丑都不甚重要。女人嘛,能生孩子就行。

    几月前京兆尹接到眠月楼报案,说是有人在酒楼闹事还杀了数人,衙门派人一查,竟然是丞相公子作案。

    案子移交大理寺之后,本以为定沈明旭的罪肯定困难重重,丞相定会阻挠。可没想到这案子不论抓捕审理判刑还是行刑都顺利的不得了,丞相似乎真的要大义灭亲了,没想到沈正德这个老狐狸在这等着呢。

    孟见深怒极反笑,对喻言道:“可有继续跟着那个会隐身术的女子?”

    “暗三后来跟上去了,臣才回来复命。”

    “嗯,盯紧了,朕倒要看看沈正德到底要搞什么花样。”孟见深阴沉沉道。

    此时的暗三在破庙外的树上迷惑不解,那少女已经进去一阵子了,可庙内什么动静都没有。

    庙内的沈思怡正和沈明旭大眼瞪小眼。

    “你,为何救我?”沈明旭迟疑问道。

    沈思怡顿了顿,“你知道我是你妹妹?”

    沈明旭懵住,不知道自己只问了一句话,为何沈思怡就跳跃到自己知道她是妹妹。

    沈思怡抱膝坐着道:“正常人看见我会隐身,就算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弄清楚,现在见了面问的第一句话也一定是类似‘你会隐身’之类的问题,”沈思怡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小小的得意,“你却先问我为何救你,说明你早就见过这种隐身术,对吗?”

    沈思怡已经确定自己就是丞相的亲生女儿,“你应该是在妹妹小时候见过她能隐掉一部分身体,现在看到我也能隐身,所以猜测我是你妹妹。又不好直接点明,才问我为何救你,是不是?”

    明旭哂然一笑道:“妹妹还和小时候一样敏锐。”劫后余生的丞相公子看着失而复得的妹妹的脸庞,喃喃道:“你和娘长的真像,很美。”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兄妹二人异口同声。两人先是愣住,接着相视一笑,先前淡淡的尴尬气氛瞬间化解。

    “你这样救我,不会惹麻烦上身吗?”

    思怡心下感动,哥哥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

    “放心吧,就算包公在世,也觉察不出的。”

    明旭并没有问思怡如何猜测到自己的身世,而是体贴的讲起了丞相府的事情,他知道思怡离家多年,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距思怡四岁看花灯走丢的时候已经十二年了。娘在思怡走丢后抑郁成疾,不到一年就去了。

    父亲那时还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小侍郎,母亲去后仅三个月就娶了他的座师,时任丞相的小女儿为妻,也就是现在的继母殷氏。

    父亲和座师结了亲家,官位扶摇直上,短短几年从小侍郎做到尚书,在他的岳父,老丞相病逝后,很快接任了丞相。

    后来先皇崩逝,临终前选定了他和大将军魏汾当了辅政大臣,那时小皇帝才十岁,丞相爹总揽朝政直到现在,真正称得上是权倾朝野。

    “这么说来,小皇帝也是可怜的紧,到现在也受制于人。”思怡听到这里不禁感叹道。

    “是啊,他和太后孤儿寡母,被咱们的丞相爹牢牢握在手里。皇帝又非太后亲生,这日子过的,个中滋味只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不过皇帝也长大了,到底是先帝的种,虽还年轻可也自有帝王气度。”

    明旭想到自己从被告杀人到定刑,皇帝的一系列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把他死死的定在杀人罪名上,为的就是打击他那丞相爹。

    只可惜,自己虽是嫡长子可从小就不受待见。爹爹科举入仕对儿子的学问却不甚上心。

    自从继母生了小弟弟,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父亲看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继母更是视自己为眼中钉。砍了自己的头,只怕是称了他们的意。

    继母进门半年多就生下了继妹,看父亲的意思,这个继妹是要送进宫当皇后的。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宫闱斗争险恶。就这么个草包美人,进了宫还不给家里招祸?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

    “哥,以后的路怎么走,你想好了吗?”

    什么?还要自己想以后的路?这么一个能耐的妹妹,又会隐身,又能劫法场,难道没有帮自己置办个小院子,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吗。

    大概真是血浓于水,思怡看着明旭那个满脸惊讶的样子就能猜出他怎么想的。这个只会混日子的混蛋!

    “我没钱,”思怡没好气的说道,“更没房子。”

    沈明旭瞟了瞟妹妹,到底没再生出些让人跳脚的想头来,而是关心起妹妹的去处。

    “妹妹,你呢?”明旭凑近前去,低声道:“这个家,我是没法回去了。可你不同,当时你走失,父亲急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此时你若回去,父亲定会高兴欢迎的。”

    沈思怡眼眸暗了暗,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她不知自己的身世,可阴差阳错之下,被牙婆卖入沈府做粗使。一日好巧不巧的被丞相发现了自己竟然能隐身。

    高高在上的丞相竟然和蔼的问她的年龄身世,又微笑着看了看她左手腕的蝴蝶胎记,还给了她一碟子好吃的点心,拍拍头让她走了。

    她的梦境真实的像现实发生过一样,到现在丞相那张和善的脸都不曾从脑海中消失。

    可那点心,竟是有毒的!

    那点心做成了小兔子的花样,她不舍得一下子吃掉,只咬了半拉兔耳朵下来,想留着晚上慢慢吃。

    没想到她转眼间就腹痛不已,若不是管洒扫的贺婆婆抠着她的嗓子催吐,她只怕要中毒身亡。

    如此想来,自己的走失到底是意外,还是丞相恐她是妖怪,怕这异能会给家里带来灾殃,故意弄丢她的呢。

    还有母亲,母亲身体向来康健,且并非软糯的性子,她真的是因悲伤过度而身亡的吗。

    母亲身死不久,她那个爹就续娶名门贵女,火速生女,这中间真的一点猫腻儿都没有吗。

    母亲出身商贾之家,外祖顾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豪,母亲身为独女,不仅带了大笔的嫁妆,据传外祖将家中一样至宝也交给母亲带了来。那些嫁妆呢,至宝呢。

    哥哥幼时明明聪慧机敏,爹虽然不甚关心他的学业,也为他延请了师傅。连他的师傅都夸他定会大有作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酒囊饭袋的样子。

    她那同父异母的继妹沈思琳后来进宫做了皇后,甚至还有回家省亲的殊荣。她偷瞧过省亲的沈思琳,高居于主位接受众人叩拜,风光无限。

    她的丞相爹不仅有权有钱还长寿,在当今圣上暴毙后又扶持了一位幼主继位,直到自己死的时候,都大权在握。

    而梦里的她到底是留了后遗症。她失去了声音。而后她只能终日留在下人房,做些粗笨的活,在饥寒困顿中凄惨的死去。

    梦里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可怜的卑微的乞丐,怎么就碍着尊贵的丞相的路了呢。直到一天他偷听到丞相和继母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他走失多年的女儿。

    想到梦里的沈思琳尊贵无比,继母殷氏洋洋得意,亲生母亲却早早香消玉殒,自己被小孩儿扔泥巴,叫哑巴的情景,沈思怡缓缓勾起一个微笑:“我啊,当然要回去的。”

    回去找到真相,也要帮大哥洗刷冤屈,还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可是,要如何回去呢。梦里是沈正德无意发现了她把她捡了回去,那这一次,她主动找上门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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