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墨行书房怎么会有这种药,实在是蹊跷。

    谭佳宜将瓶上有字的一面暴露出来,字迹有些模糊,不过仔细看还是可以辨认。

    谭佳宜看了一遍才发现,两瓶并不都是一样的,一瓶是心脏病的药没错,另一瓶只是普通的肠胃药。

    她顺势将瓶子打开,里面的药片大小形状大差不差,要不仔细瞧,还真以为它们是同一种药。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似是快要吃饭了。

    隔着书房门,谭佳宜听见谭墨行喊她一声:“佳宜,准备准备吃饭。”

    谭佳宜没做声,远远听见谭墨行敲了两声自己的房门。

    “这孩子,估计学习太专注了。”说罢,又喊了两声。

    谭佳宜将两瓶药飞快揣进口袋,又迅速将抽屉整理好。

    她走到书房门口,先是推开书房的门,留了道缝,从缝隙里四面观望来人,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门口的人声消退,趁没人注意的空挡,谭佳宜不动声色地从书房溜出来,假装是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很自然地往餐厅走。

    一大盘饺子在桌上冒着热气,暖黄的灯光下,餐桌上摆盘精致的菜熠熠生辉,空气中洋溢着节日特有的温馨喜庆。

    家里人全都穿着红色的毛衣,除了今天临时赶来的谭佳宜。

    “佳宜,开空调了,穿着外套不热吗?”程婉乔温声提醒。

    她八成是注意到到谭佳宜里面穿的不是红色,特意想让她显得格格不入,好来彰显他们一家人的统一。

    亏得她如此细心,那就顺了她的意吧,反正自己也有回去放外套的打算。

    “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身上还不暖和,现在确实感觉有点热了。”

    谭佳宜将外套脱去,专门放回了自己的卧室,又趁机将那两瓶药收到带锁的柜子里。

    她今天穿的是件纯白色的毛衣,在一众的大红中显得格外扎眼,看起来寡淡又晦气。

    程婉乔瞧见她走出来,似笑非笑地勾勾唇,又走到她身边,故作腔调道:“佳宜怎么穿了个这么不耐脏的颜色,这也太素净了些。”

    她一开口谭佳宜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也没恼,反而笑道:“没关系啊,这不是有程阿姨在嘛,要是弄脏了,就麻烦程阿姨帮忙洗干净了。”

    程婉乔被她这个笑面虎噎得说不出话来,谭佳宜还不够,继续煽风点火:“阿姨之前不是在酒店工作过嘛,这种盥洗衣物的事情应该最在行了。阿姨手巧心细,肯定不会把衣服给洗坏的吧,我这衣服还挺贵的呢。”

    闻言,程婉乔气得脸色发绿,但考虑到谭墨行在这,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没问题,佳宜放心,阿姨肯定能把你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一定不比外面干洗店洗得差。”

    谭墨行看程婉乔和女儿今天没有针锋相对,很是满意,招呼着大家开始吃饭:“好了,吃饭吧。咱们一家人今天难得聚在一块,又是过年,大家怎么开心怎么来。”

    谭佳宜象征性地和他们碰杯,心不在焉地抿了口果汁。

    看着桌上兴致颇高的父亲,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爸爸,外公的死真的和你有关吗?

    除了谭墨行背叛过白言清之外,她甚至从未将他划入这场阴谋之中。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多少会让谭墨行于心不忍。

    但是现在,事实告诉她,她必须重新审视这个父亲了。

    谭佳宜瞥了眼在一旁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吃饭的谭佳航。

    小孩眼神清澈,眸光中透着从未沾染世俗的纯真。

    谭佳航似乎是察觉到谭佳宜看过来的目光,羞涩地冲她一笑。

    那个瞬间,谭佳宜的心猛烈颤动一下,难得发自内心扬起了嘴角。

    面对这个可能和自己素不相干的小孩,她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同情。

    这顿饭或许将成为他们家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吃过这顿饭,各自有各自的归宿,各自有各自的报应,不过也就不再有家了。

    对于谭佳宜来说,早在三年前,母亲死的那一天,或者是外公走的那一天,她就没有家了。

    但谭佳航呢?

    或许很快和自己一样,也会没有家……

    第二天,谭佳宜带着两瓶药找到了当年外公的主治医生。

    医生说当时外公确实是受了刺激,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死亡的。

    不过他也提到,外公这些年在药物的作用下,心脏一直控制得很好,每三个月复查一次,一直都没什么问题,恰好在复查期的前一周,外公心脏病又突然发作了。

    谭佳宜这么一说,他倒是又想起来,当时他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以为是女儿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老人家打击太大的缘故,所以也就没往别的方面想。

    但如果是由于长时间停药而突发心脏病,这就更说得通了。

    今天气温骤降,从医院出来,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大年初一,街上没什么人,谭佳宜顶着风雪独自走在清冷的大街上。

    瘦削的背影更显凄凉。

    一片雪白不偏不倚落在谭佳宜睫毛上,在体温的作用下,雪花很快就化成水,从眼睛上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热腾腾的越来越多,几乎要倾斜而下。

    这不是雪水,而是泪水。

    她的外公白丰年是除了母亲之外,她第二亲近的人,从小教她读书识字,极具耐心。

    即使小时候的谭佳宜活泼好动,不想读书的时候,外公也从来不会凶她,而是会陪她先玩一会儿,等她愿意看书了,再逐字逐句地给她讲故事。

    谭佳宜残存着的一些对文学和文字的热爱,就是来源于她外公。

    母亲的死固然对外公是个沉重的打击,但外公是个坚强的人,从小上山下乡、考学支教,吃过不少苦头,不过心态和情绪一直管理得很好,还从小教育谭佳宜要做个乐观的人,不要被生活给打倒。

    外公是在母亲死后第三天去世的,送葬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都没怎么流泪。

    他说母亲是为了救人,是为大义牺牲了自己,悲伤惋惜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骄傲和释然。

    谭佳宜以为外公是放下了,没想到他还是倒下了。

    小小年纪的她和众人一样,想当然地以为外公是憋坏了,悲伤过度而伤了身。

    哪曾想最终竟然和母亲的死一样,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谭佳宜兀自叹了口气,比起寒冷的天气,她的心更寒。

    “嗡~”

    手机响了,谭佳宜接通,另一头传来周泽楷急促的声音:“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他声音顿了顿,谭佳宜的心也跟着停了半拍。

    “谭佳航……

    不是王启德的儿子,是谭墨行的亲生儿子。”

    谭佳宜有些出乎意料,自从知道程婉乔和王启德的关系后,她就基本在心里默认了谭佳航不是谭墨行儿子的事实。

    没想到,兜兜转转,谭佳航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是毫无干系的人。

    她没料到,王启德更加不会料到。

    要是他知道谭佳航不是他的儿子,还会为程婉乔卖命,还会宁愿牺牲自己也不出卖程婉乔吗?

    “走,现在去警局。”谭佳宜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朝警局的方向走去。

    谭佳宜到达警察局的时候,周泽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他远远望见谭佳宜单薄的身影朝自己快步走来,等到她走近时,又仔细看了她一眼。

    谭佳宜面上看起来很冷静,波澜不惊。

    在强风作用下,脸上的泪早已干涸,只有眼眶微微泛红,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周泽楷不知道她来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两人前往审问室。

    隔着铁栏杆,王启德这些天肉眼可见消瘦了不少。

    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凹陷的双颊。

    这个场景周泽楷不是第一次见,倒是勾起了上一世一些他不愿回忆的沉痛记忆。

    他看了眼身旁的谭佳宜,又看了眼对面的王启德。

    好在物是人非,如今栏杆的另一头不是她。

    “王启德,再问你一遍,你确定程婉乔全程毫不知情,没有参与到案件中吗?”

    王启德低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微微抬头,还是一样的答案。

    好一个滚刀肉,看来只能把真相告诉他了。

    “王启德,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谭佳航是你儿子?”谭佳宜盯着他问。

    听到这话,王启德下意识地直起身子,面露惊讶地看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拿他怎么样?”

    谭佳宜冷笑一声:“我能拿他怎么样,你应该想想谭墨行要是知道不是他儿子,会怎么对待他。”

    王启德没慌,似乎是早就考虑过这个结果,他不紧不慢地说:“他迟早也会知道。不过没关系,就算谭墨行不管他,程婉乔会管他,我出去了也会管他。”

    谭佳宜觉得他这话可笑,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到最后还在为别人的孩子着想:“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自己被别人骗得团团转还浑然不觉。”

    “什么意思?”王启德瞳孔骤然收缩。

    “谭墨行不会不管他儿子,不劳你操心,只不过就怕谭墨行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谭佳宜看着王启德的神色一点点从震惊转为惊恐,她将亲子鉴定结果摆在他面前:“看好了,谭佳航根本不是你的儿子,程婉乔一直都在骗你,利用你。”

    王启德显然是不相信,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神情也渐趋绝望。

    “她对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你还这么维护她,值得吗?”谭佳宜逼问。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以为自己是谭佳航亲生父亲的时候,全心全意为他们母子考虑。但你有想过吗,你们的这些所作所为,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失去了最爱她的妈妈。如果最后真凶还能继续逍遥法外,生活得有滋有味、自由自在,你觉得这对逝者公平吗?对那个女孩公平吗?”

    王启德似乎还残存着一些未曾泯灭的良知,在良心的谴责和对程婉乔欺骗自己的愤懑下,他终于肯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谭佳宜没猜错,一切都是程婉乔主谋的,她为了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不惜欺骗王启德,残害白言清,破坏一个原本完整的家。

    真相大白,程婉乔被成功缉拿归案。

    兔子急了乱咬人,即将入狱的程婉乔竟然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谭墨行身上。

    “墨行,这都是你指示我做的啊,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程婉乔扯着谭墨行的衣袖,大声控诉着。

    谭墨行一把甩开她:“你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心肠恶毒,不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昨日还是恩爱夫妻,今日就反目成为仇人。

    人性的弱点到底还有多少。

    一旁的谭佳宜终于开口:“爸,你真的没有参与吗?”

    谭墨行没想到女儿会不相信自己,恳切地说着:“佳宜,你要相信爸爸,爸爸虽然有错,但就是眼光不好,看错了人,但绝对没有害人的心思。”

    没有害人?

    亏谭墨行说得出口。

    谭佳宜将口袋里的两瓶药拿出来:“爸,外公的药是你换的吧。你早就对外公起歹心了是不是。”

    谭墨行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他震惊地退后一步。

    无奈谭佳宜没想放过他,仍然步步紧逼:“外公青睐李叔,你嫉妒,外公看好王叔和李阿姨,你心里不平衡,当年外公反对你和妈妈结婚你就怀恨在心了吧,你巴不得外公早点死,好继承他的所有财产、资源和人脉。不然,你觉得就凭你的那点本身,佳行真的做得起来吗,不都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才……”

    “你住嘴!”谭墨行恼羞成怒,伸手想打谭佳宜。

    只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谭佳宜面前。

    周泽楷将谭墨行推开,护住谭佳宜:“没事吧。”

    “没事,你还好吗?”

    “我没事。”

    由于案情还未定夺,警方将程婉乔和谭墨行一并带回去审问。在谭佳宜的证据补充下,还将白风年的案子也考虑了进去。

    最后,三个作恶的人一个都没有逃过,全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谭佳航,他毕竟也是谭佳宜的弟弟,她不能不管。

    谭佳宜释怀了,坏的是他的父母,不是他,小孩是无辜的。

    其实他和自己一样,是大人作恶的受害者。

    李叔心善,主动提出帮忙照看谭佳航。

    他喜欢小孩,刚失去一个乐乐,他也不忍心看见小孩孤苦伶仃无人照顾。

    谭佳航听话懂事,有谭佳航在,李叔也能分散些注意,尽快从乐乐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

    因此,谭佳宜也就答应下来。

    七哥网吧还是关门了,不过和上一世情况不同,准确来说是转给他手下的人打理。

    七哥说干脆把招牌换了,但黄毛就是不听,坚持挂七哥的牌,说什么这个招牌已经打响了,换了可能没人来。

    七哥决定做回苏以恒,他想重新回去读书。

    他说想去母亲曾经读书的地方看看,所以今年如果顺利考过雅思的话,就准备直接出国。

    “你这当了这么多年社会大哥,现在改邪归正重头再来,能行吗?”周泽楷搭上七哥的肩头,打趣道。

    谭佳宜则是对七哥很有信心:“你别小瞧七哥,他学习能力很强的,而且这些年也一直没放弃读书,像是高中的课本,他都自学过一遍。所以啊,七哥现在其实是吊打我们俩的水平。”

    “没看出来你是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啊,那我确实自愧不如。”周泽楷双手作揖,给七哥行了个礼。

    “好了,你俩别拍我彩虹屁了。没希希说得那么夸张,我也好久没怎么正经学习了,英语考不考得过还是一回事呢。”七哥难得谦虚道。

    周泽楷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肯定没问题的。要是有问题,还有我和谭佳宜呢,我俩轮流来给你补习。”

    谭佳宜附和:“嗯,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料或者不懂的,直接找我们就好。”

    七哥打量他俩一眼,从两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莫名的和谐,他笑了,这回他也释怀了。

    “那以后还要请两位高材生多多指教了。”

    周泽楷和谭佳宜对视一眼,也都笑了。

    新年尾声,前两天下了场大雪,景江丽苑小区内也积了不少雪。

    白茫茫的一片,衬得天都亮堂了不少。

    周泽楷蒙着谭佳宜的眼睛,引着人往前走。

    他拿开手,轻声道:“到了。”

    谭佳宜睁开眼睛,有些惊喜。

    面前的两个雪人很大,足有谭佳宜这么高,一个臭着脸面无表情,一个咧着嘴在笑。

    很眼熟,一次是公交车站送她的,一次是运动会上给她加油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想着堆这个。”

    周泽楷指着两个雪人认真给她解释:“这个不笑的是你,这个笑着的是我。”

    谭佳宜板着脸疑惑道:“为什么我不能笑?”

    周泽楷故意说:“别动。你现在没笑的表情就和它一摸一样。”

    “你还专门堆个雪人diss我,有意思吗。”说着,谭佳宜拿起地上的一坨雪砸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周泽楷挡着双臂求饶。

    转而,周泽楷看着谭佳宜的眼睛,突然认真道:“其实我想表达的是,你笑的时候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不管笑不笑,做你自己就好。不管是三年前的你,这三年的你,还是往后的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恶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要是笑累了,多点怨气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始终陪在你身边,逗你笑,哄你开心。”

    这种煽情的话谭佳宜最是听不得,眼泪开始不自觉地在眼眶打转,她努力扯着嘴角:“行啦,我才不当怨妇呢,不然老得快。”

    谭佳宜注意到周泽楷通红的手,问道:“你堆雪人怎么也不带个手套?”

    周泽楷心虚,赶忙将手背到后面,搪塞道:“带了,或许那个手套质量一般,不保暖。”

    谭佳宜:“以后堆雪人,记得叫上我,别光自娱自乐了。”

    周泽楷立定站好:“遵命。”

    雪地里的两人并肩站着,周泽楷偏过头对她说:“希希,新年快乐!”

    谭佳宜愣神,也转过去笑道:“新年快乐!”

    去年是不快乐的,今年的开头也不能用快乐形容。

    但新年接下来的每一天,往后的每一年,应该——

    都会快乐吧。

    望着澄净的天空,谭佳宜在心里默了一遍:

    愿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每一天,每一年,都快乐。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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