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街灯大放光明,璀璨耀眼宛如白昼,康复中心内亦是亮堂堂一片。

    洛允辞坐在值班台前,忍不住连打数个哈欠,而后全神贯注地将表格上的信息逐行逐列输入电脑。

    身旁的季淑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咱们这实习可真是苦不堪言呐,啥脏活累活都一股脑儿地往咱们身上堆,眼瞅着五一将至,咱们却还在这儿没日没夜地加班。”

    洛允辞闻声起身,轻轻拿过季淑刚整理妥当的表格,和声细语地回应道:“你呀,就别发牢骚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工作吧。”

    季淑满脸写满了疲倦,无可奈何地朝洛允辞做了一个不堪入耳的“脏话”手语。

    洛允辞被她这古灵精怪的举动逗得前仰后合,浅笑盈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坐回了工位。

    “喂!大舌头。”洛允辞闻声抬头,只见周最拄着拐杖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身姿歪歪斜斜却透着一股不羁,那张俊朗却带着几分痞气的脸上写满了傲慢。

    洛允辞压根不想理睬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大舌头!”周最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还用食指弯曲轻敲她面前的柜台,那动作显得些许肆意妄为。

    洛允辞蹙眉眼神中满是不耐烦,起身说道:“请问您究竟有何贵干?还有,我叫洛允辞,不叫大舌头。”周最一脸傲娇,高高扬起脑袋,斜着眼睛瞪回洛允辞:“没事啊,大舌头。”

    洛允辞暗暗攥紧拳头,心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但出于工作的职责所在,她还是强忍着怒火,挤出一丝微笑,耐心地提醒道:“那麻烦您回到自己的病房,像您这样声名远扬的名人若是再度受伤,我们可担不起这个重大责任。”

    周最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那挺直的鼻梁此刻显得尤为冷峻:“那倘若我让你扶我去上厕所呢。”

    这话一出,在一旁默默观望的季淑“噗嗤”一声,忍不住捧腹大笑。

    洛允辞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慌乱之中一把拽住周最的衣领,将他用力拉到自己跟前,压低声音急切地喃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最咧嘴坏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和顽劣,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道:“说了让你扶我去上厕所。”温热的气息如同一缕轻烟拂过洛允辞的耳畔,扰得她耳尖一阵酥麻。

    洛允辞一阵心慌意乱,猛地推开周最,怒不可遏地大骂道:“你这个变态!”一抹绯红的云霞瞬间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开来。

    周最见状,得意洋洋地哼笑着:“你怎么还脸红了,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虽说我清楚自己英俊潇洒,魅力非凡,但是你就算了吧,你虽说长得还行,可惜啊,我可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轻佻的眼神,让人又气又恼。

    季淑透过洛允辞的身影,满脸的鄙夷与无语,在心中暗自骂道:“自恋狂。”

    洛允辞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你,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电脑旁的座机铃声急促响起,她不再理会周最,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她神色骤变,原来是317病房内的一位盲人奶奶因忘记带拐杖而不慎碰到柜子摔倒在地。

    洛允辞听罢,心急如焚地连忙呼喊着季淑,将周最抛诸脑后,朝着317病房飞奔而去。

    一进门,眼前的场景让她们惊得目瞪口呆,鲜红的血迹在灰白色的地板上肆意流淌,盲人奶奶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她正准备踏入病房,却被身旁急匆匆的一人猛地推了一把,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季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待定睛看清来人,才发现是蔡甜甜。

    她尾随着向礼等人一窝蜂地冲进屋里,季淑气得柳眉倒竖,指着蔡甜甜低声怒喝:“撞着人了也不知道说声对不起!”说着便要冲上前去理论,却被洛允辞伸手拦住,洛允辞微微蹙眉,轻轻摇头,示意让她息事宁人。

    向礼率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动作轻柔地拍着奶奶的肩膀轻声呼唤,见奶奶毫无反应,又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按压奶奶眼眶上部的外皮,依旧不见动静,便毫不犹豫地迅速将手掌根部放置在奶奶胸骨中下段,另一只手掌重叠其上,双手十指交叉紧扣,双臂绷直,用上半身的力量向下反复按压着。

    “快把心跳检测仪拿来!”

    洛允辞听罢,心急火燎地冲上前去,正准备伸手去拿检测仪递给向礼,却被蔡甜甜抢先了一步,她挡在洛允辞面前,将检测仪递给向礼时,两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眼神中流淌着无尽的甜蜜。

    见到此景,洛允辞心中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楚,那滋味既苦涩又悲伤,如同一根尖锐的鱼刺,轻轻划过她的心头,让她如鲠在喉,既无法吞咽也无法吐出。

    待盲人奶奶转危为安,重新躺回病床上,一众医生和护士才如释重负,纷纷退出病房,只留下了向礼和蔡甜甜。洛允辞站在门口,痴痴地注视着,却突然被一只陌生而有力的男人的手拉走。

    “喂!你把我孤零零地丢在护士站,是不是也太不礼貌了!”

    凑近一瞧,原来是周最,他拄着拐杖,满脸怒容,双眼直勾勾地怒视着洛允辞。

    而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肩上嘤嘤啜泣起来。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急需一个温暖的港湾来抚慰她伤痕累累的心灵,至于这个人是谁,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周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心中暗自琢磨着自己也没说啥过分的话呀,咋她就哭得这般梨花带雨。

    “你,你,你别趁机讹诈我啊。”

    谁料这句话一出口,她哭得愈发悲痛欲绝。

    偏巧在这时,向礼和蔡甜甜刚好推门从病房内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人都露出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眼神。

    周最手忙脚乱地摇头摆手,表示和洛允辞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关系,可两人只是相视而笑,便手挽手朝着反方向渐行渐远。

    待洛允辞哭够了,抽抽搭搭地起身,原本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变得红肿不堪,犹如熟透的桃子,一副楚楚可怜,令人心碎的模样。

    周最见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不过他心疼的可不是洛允辞的伤心落泪,而是她把自己的衣服弄得一塌糊涂,甚至还把鼻涕也蹭在了上面。

    周最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满脸嫌弃地塞给洛允辞:“虽说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那么伤心难过,但是实话实说,你哭起来的样子真是丑得不忍直视。”

    她抽抽搭搭地擤了一下鼻涕,有气无力地轻叹一声,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缓缓说道:“走吧。”随后又把沾满鼻涕的脏纸塞回周最手中:“你先帮我扔掉,我还有事要忙。”

    周最惊得目瞪口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手中的拐杖被他跺得砰砰作响,心中愤愤不平地咒骂道:“这个女人真是刁钻狡黠到了极点!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丢在原地,好心给你一张纸巾,还让我去当这个跑腿帮你扔垃圾!”

    他懊悔不已,真后悔当初刚认识她的时候,怎么没给她点颜色瞧瞧,还觉得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心一软就算了。

    走廊里灯光亮如白昼,洛允辞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有气无力地打开护士站的门,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绵绵地瘫坐在沙发上,满脸写满了生无可恋。

    季淑手握针水,风风火火地大步走进来,被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惊得瞠目结舌。

    “我嘞个天呐!你这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吸走了精气神儿呀?”

    洛允辞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双唇紧闭,懒得开口解释,只是轻轻抬手做了一个“生不如死”的手势。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季淑连忙呸了几口,满脸关切地摸了摸洛允辞的脑袋,轻声叹息道:“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手上还有一堆事情亟待处理,等我忙完再来陪你。”说完,季淑便又急匆匆地走出门去。

    刚走出房门,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洛允辞对此毫不在意,神情恍惚地将脑袋向后仰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天旋地转,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被风吹倒,掉落在地板上的针水。

    “咚咚咚”,房门被急促地敲响,洛允辞想当然地以为是季淑回来了,便随口说了句“进。”便不再理会。

    门被推开,却传来一个女人惊恐万分的尖叫声,洛允辞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眸,只见蔡甜甜花容失色,手指颤抖着指向洒落在地上的针水。

    洛允辞顿时感觉大事不妙,心急如焚地慌忙解释:“不是,这个真不是我弄撒的,是风把它吹倒的!”但此刻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蔡甜甜二话不说,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从刚准备回病房的周最身旁匆匆掠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周最气得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啊!”随后便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空旷的办公室内,办公桌上摆放着半包针水,旋转办公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他便是副院长——蔡成昌,也是蔡甜甜的父亲。

    洛允辞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前,手指不停地互相扣弄着,低垂着脑袋,噤若寒蝉地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关于这个事情啊,依据咱们医院的规章制度,你是必须赔偿相应损失的,毕竟这是由于你自身的疏忽大意所导致的。”

    洛允辞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故意弄掉的,是那该死的风把它吹下来的。”

    显然,这个苍白无力的解释丝毫没有说服力。

    “可是啊,那也是你的疏忽导致的,对吧?本来就是你们实习生值班的时候出的岔子,这对你个人和整个医院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洛允辞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神色黯然地开口询问针水的价格,蔡成昌不紧不慢地缓缓拿起那半包针水,翻来覆去仔细打量一番后回答:“这个针水啊,相当稀有珍贵,至少也得七八千吧。”

    话音刚落,洛允辞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她作为一个实习生,一个月的工资最多也就两千左右,可如今却要赔偿如此高昂的费用!她强颜欢笑,试图讨价还价:“这价格也太离谱了吧,要不,给我个员工内部价之类的优惠?”她双手紧张地揉搓着衣角,声音微微颤抖。

    蔡院长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还员工价?你以为你是这医院正式在编的护士吗?咱们医院自建院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荒唐事,作为副院长,我好心劝你还是尽早把钱给还上。”边说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那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片刻之后,洛允辞失魂落魄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脚步沉重地回到护士站。

    季淑见她这般模样,心急如焚地凑上前来询问:“允辞,我听说你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洛允辞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表格,眼神黯淡,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见她这般沉默不语,季淑愈发心急如焚,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一把抢过表格,再次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快跟我说,不说我就不把表格还给你。”

    见拗不过她,洛允辞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刚听完,季淑就惊得尖叫出声:“七八千!”洛允辞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我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不是,他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明抢啊!七八千,就算是正式医生恐怕都得掂量掂量,护士长都不一定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更何况咱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实习生呢。”说到这儿,季淑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洛允辞也跟着她唉声叹气,沉默良久,季淑似乎灵光一闪,瞪大双眼提议道:“要不我先借你一些,然后你再回去跟你父母借一点。”

    一听到“父母”二字,洛允辞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随后神色黯然地解释道:“找我爸我妈借钱,那是万万不行的,你是知道的,我爸每天开出租车风里来雨里去,挣得都是辛苦钱,我妈经营那个早餐店,挣的那点钱也仅仅够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不行不行。”洛允辞边说边摇头,两人对视一眼,又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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