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帮我吗?”

    许知意垂眸看向卫慎。

    他眼角微微低垂,睫毛轻颤着,敛去了一身的锋芒与威仪,耳畔绯红如天边云霞,拉住她的手指都微微透出粉红。

    山洞中,两颗心脏都猛烈而急促的跳动着。

    许知意耳边的声音似乎都被屏蔽,只听耳鸣声起,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像是沉溺在这句如同裹着蜜糖的话语,一遍一遍回味着。

    “好……”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做下身来调整着快要窒息的呼吸,只想快些平稳住这诡异的心跳。

    衣衫半掩下,卫慎健壮的身材一览无余,腹部的肌肉纹理清晰,线条流畅,胸膛上松散缠绕着的衣衫纱布,使他多了几分病态与禁欲之感。

    许知意只觉得耳根发热,手指划过卫慎的肌肤,一点一点将纱布解开,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打破了心间那丝旖旎,她皱紧眉头,轻轻用白酒擦拭着伤口。

    卫慎紧闭着双眼忍着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握紧被角的双手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许知意看出卫慎极力忍耐的神情,处理伤口的手更加轻柔,她将白及粉均匀涂抹在伤口上,用衣衫制成的纱布一圈一圈缠住伤处。

    卫慎似乎轻嗅到怀中一抹清香,忽远忽近,好似冬去春来山间融化的泉水般清新凛冽,又似塞北寒冬呼啸而来的北风般令人神往。

    嗅到这股清香,似乎身上的疼痛都减弱几分。

    “包扎好了。”

    卫慎睁开双眸,低声道:“多谢。”

    许知意将带血的衣衫收拾起来,寻来干净的衣物,又倒来一壶温水一并放在架子上,道:“今晚我回木屋住,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你……”

    卫慎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望向她。

    许知意对上他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扯出一抹笑来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山洞中又恢复一片寂静,卫慎突然心头涌上一丝烦躁,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无论怎么填补,这空虚感始终越散越大,最后,他索性闷了一大口水,躺在床上,静静的数着石壁上的裂痕。

    “问。”

    “不问。”

    “问。”

    许知意没回木屋,反而躲在水潭边上,随手揪了一颗杂草,一片一片薅着草叶子,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今天一整天,不,是自从卫慎醒来,许知意只觉得卫慎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奇奇怪怪的,连带着她似乎都也变得异常起来。

    魂不守舍,想东想西,心里似乎蠢蠢欲动,也不知道在动些什么。

    许知意搞不清楚自己,却在思绪一片混乱中渐渐看懂了卫慎。

    卫慎自打一醒过来,整个人春心荡漾,眼神里满含春光,看向她的时候含羞带怯的眼神,拉住她时小脸通红,想让人想不多都难。

    “难道他……”

    “喜欢我?”

    许知意想到这里时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刮子,她几乎是笃定卫慎对她有意思,眼下正纠结着要不要直接了当的开口询问。

    “可是……万一是我想多了呢?”

    许知意揪着叶片的手一顿,转而拽下来好几片小叶子。

    万一问出口来了,人家不喜欢我,那多尴尬。

    她撅着小嘴,想到这里,恨不得直接跳到水潭里让自己冷静冷静。

    “问。”

    “不问。”

    “问……”

    最后一片叶子丟入水潭,光秃秃的叶杆在风中左右摇晃。

    许知意顿时急得跳脚,愤怒的将叶杆子扔在地上,气冲冲的跑回木屋,一头钻进被窝里。

    “不问!”

    ……

    鸡鸣声起,天光大亮。

    许知意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先是思绪一头乱麻,再是突然想起那头棕熊的尸体还停留在林中,总觉得心中不安。

    便趁着天光渐起,举着火把与铁锹步入深林。

    熊尸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暴晒,现在四周已经弥漫着淡淡一股腐臭气味,若是再过几天,那些野兽发现棕熊已死,这片林子怕是再难安静了。

    许知意用粗布将口鼻包好,掏出匕首将熊皮剥下,其余骸骨就地掩埋。

    又跑去挖了些白及,这次她将整株挖下,预备在岛上种上一些,不过,想着岛上那片干涸的土地,许知意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做完这些,许知意匆匆赶回木屋,将熊皮放在地上用鬃毛刷清洗着。

    她也是第一次割取熊皮,现在那股夹杂着腐臭的血腥还回荡在她的鼻尖,久久不能消散。

    巨大的皮毛边缘处崎岖不平,缺一块少一块,体量竟也算完整。

    她费力的将皮毛内侧的血肉刷理干净,又烧了些草木灰出来,将熊皮和草木灰一同放在缸里用清水泡着。

    这是她上辈子无意之间在科普视频上看到的,具体如何处理她已经不太记得了,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熊皮能不能成,也就听天由命吧。

    一早的忙碌,许知意终于能休息片刻,她坐在台阶上,心中莫名的思绪又开始蠢蠢欲动。

    许知意烦躁的晃了晃脑袋。

    “不要再瞎想了。”

    她命令自己,不断敲打着的地板的手指却越来越快速。

    渐渐,太阳越爬越高,晃得许知意睁不开眼。

    本就没吃多少东西,此刻她的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许知意站起身来,竟觉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台阶上,她赶忙做了菜粥,飞速喝了几口,又端着饭碗往山洞走去。

    不知是日头太毒,还是昨夜被冷风吹到,许知意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脑袋晕晕沉沉的,几次都差点绊倒。

    可这样,她都护好手里的饭碗,生怕撒出去一点。

    行至山洞,许知意试探的往山洞里看一眼,却望见山洞无人,卫慎不知去向。

    许知意疑惑的环视着,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惊慌的转过头来,却只觉得意识逐渐消散,眼前一切渐渐被黑暗占据。

    “许知意——”

    她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归于一片虚无。

    ……

    卫慎昨夜也几乎是一夜未眠。

    似乎在经历一番生死后,他才看清自己的内心。

    卫慎喜欢许知意。

    他从前只会把这句话埋在深处,只在午夜梦回时,才敢宣之于口。

    可此番生死一线之间,是许知意的出现,将他从死亡中拉了回来,这感情便再也无法藏在心底。

    他想要许知意听到,想要许知意看到,想要直到许知意如何看待。

    可是……他不敢。

    他尝试去吸引她的注意,尝试让她看到自己的感情,可她似乎并不为此欢欣雀跃。

    她在觉得苦恼。

    换句话说,是许知意不喜欢卫慎。

    直到想清楚这一点,卫慎似乎觉得身体上的疼痛抵不过心痛的万分之一。

    要面对喜欢之人并不喜欢自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可即便再痛苦,他都要尝试面对。

    其实胸膛上的三道伤口只是小伤,在他过往几年的酷吏生涯中,刺杀早已是家常便饭,任何一次的伤口都远远比这危险得多。

    真正致命的是来自棕熊的撞击,几乎震碎了他的经脉肺腑,之后更是自杀式的催动内力,加速了死亡的进程。

    不过赵铭的续命丹竟将他的内伤一一恢复,甚至连带着陈年旧疾都有所好转。

    心下烦闷,反正要示弱伪装的人不在,他索性趁着夜凉如水出去转转,顺便清理一下山林里蠢蠢欲动的狼群。

    归途中,竟见到许知意往山林中来,他飞速的攀到树上,不敢露出头来。

    晨曦里,许知意蒙着面将熊皮剥下,和平日里见到的她很不一样,手法虽不熟练,可贵在迅速利落,丝毫不见扭捏嫌恶,只是专心致志的处理着,仿佛和平日里喂鸡施肥一样。

    卫慎一时看的失神,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待许知意终于跨过海峡,他这才松了口气,从树上飞身降落。

    水潭处一望无际,几乎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卫慎不敢踏出石山,便借着呼啸的风声掩盖住刀鸣练武。

    渐渐,太阳高升,秋日的日头毒得很,卫慎索性藏在树荫下静息敛声。

    耳畔风声微动,许知意的脚步传来,卫慎再想回山洞却来不及,只能心虚的拍了拍许知意的肩头。

    “嘭——”

    许知意手中的陶碗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卫慎一把将许知意护在怀中,只见她脸色苍白,平时娇艳鲜红的嘴唇此刻看着毫无血色。

    “许知意——”

    他大声呼唤着,却不见一丝回应,感觉怀中之人渐渐瘫软的身体,心头一紧,横抱起许知意,大步往山洞里奔去。

    许知意躺在床上,瘦削的身躯静静的平躺在那,呼吸都那么的微弱,卫慎半跪在床边,只觉得心中似乎被人紧紧揪住。

    “许知意……你不要有事……”

    卫慎红着双眼,紧紧握住许知意的手,轻轻颤抖着。

    “许知意……求你醒过来……”

    卫慎一向不信神鬼之说,此刻竟真的希望有神的出现,他祈求着神明,祈求着恶鬼,祈求祂们,祈求让许知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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