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君的满月宴由圆满欢腾开始,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离去的宾客们脸上都带着尴尬的笑,同宁家家主表达着自己的宽容,保证自己不会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第二天就会成为会稽县家家户户的饭后谈资。

    宁采君的娘,也就是宁夫人,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后,忍不住回到房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她不敢在外人面前埋怨自己的婆婆,只能和自己的心腹丫鬟哭诉衷肠。

    “老太爷出家去当和尚,又不是采臣的错,她非要当众给他难堪,还是在采君的满月宴上,我真不明白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老太爷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就不能向前看吗?”

    林黛玉和孙悟空偷摸着进入专门供宁采君睡觉的耳房时,听到了宁夫人如此哭诉着。

    耳房和厢房只有一墙之隔,稍有动静就会被听见。

    所以孙悟空施了法,在两房之间增了一个屏障,避免他们不小心闹出点动静被发现。

    施法结束后,他将装着光头鬼记忆的袋子拿了出来,准备把记忆球送进婴儿的识海中。

    “等等!”林黛玉眸光一闪,出手制止了他,“我们现在就把记忆都放回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孙悟空拿着记忆球的手停在半空,“怎么说?”

    林黛玉解释道,“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现在是一个进食靠喝奶,如厕不能自己上,爬都不会爬的幼崽,一下子接收到了两世的完整记忆,你的感受是什么?”

    孙悟空没多想,就明白了林黛玉的意思。

    任何人身处如此境地,那都是在做一场度秒如年的噩梦。

    孙悟空虽自诩不是多么善良的猴,但也不至于残忍到如此程度。

    他将记忆球放回了袋中,同林黛玉商量道,“不如,一年后再来?”

    “嗯。”林黛玉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耳房的大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孙悟空眼疾手快地挥了挥手,将自己和林黛玉都施了隐身术,以免被发现行迹。

    走进来的人是宁采臣,他一瘸一拐地靠近摇篮,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厢房里的动静,确定没人发现他,才又把目光转向了摇篮里的弟弟。

    随后,他慢慢把手伸向了摇篮,半垂着的双眸变得晦暗难测,一边盯着宁采君一边咬牙低吼,“采君,采臣,听听这名字,原来我们从出生起,就不是平等的,难道在这个家里,我注定要与你做个配!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宁采臣内心隐忍着的愤怒暴虐起来,促使他一把掐住了弟弟的脆弱的喉咙,最后的理智让他没有使力。

    林黛玉见状,吃了一惊,刚想上前阻止,却被孙悟空拦住了。

    “普通人的生死因果我们可以插手,没什么妨碍,但金蝉子不一样,他是如来的徒弟,几世宿命都是注定好的,我们不能干涉他的生死大事!”

    听到这话,林黛玉才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与此同时,被裹在襁褓中的宁采君忽然伸出了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他哥哥的食指,“咯咯”笑出了声。

    宁采臣忽的一愣,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松动了,后怕地把手从弟弟的脖子上移开。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宁采臣浑身哆嗦着,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刚刚掐在弟弟脖子上的手,随后狠狠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抽完,还恶狠狠地咒骂起自己来,“宁采臣,你真是疯了,疯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离开这里,一旦真的失控,我一定会伤害弟弟的!”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耳房。

    林黛玉看着宁采臣失落的背影,秀眉蹙起,扯了扯一旁孙悟空的衣袖,“师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说自己会失控?咱们要不跟上去瞧瞧。”

    “嗯。”孙悟空也觉得奇怪,撤了屏障后带着林黛玉瞬移到了屋外。

    宁采臣的脚虽然不方便,但走得倒是挺快,他们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出了主宅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掏出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些字,拿镇纸压着,随后收拾了些东西,放进包袱里,就出了门。

    待他走后,林黛玉查看了他留下的信。

    【爹,娘,不孝子采臣近日决定外出游学,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若我能在今年的会试中考取功名,必衣锦还乡,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林黛玉看着那宣纸上的文字苍劲有力,便知道书写之人必定胸有沟壑,心有傲骨,被奶奶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心中恐怕过不了那道尊严的坎,故而离家出走。

    孙悟空也看见了书桌上留下的字条,“走吧,跟过去看看。”

    一夜几乎过了大半,直到东方破晓,晨雾弥散,宁采臣才停下了爬山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叩响了兰若寺的庙门,随后坐在了旁边的门槛上,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瞧他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初次来访,倒像是轻车熟路,是个常客。

    这兰若寺在凡人眼里,同旁的寺庙没有什么分别,无非是香客几乎没有,外面的杂草多了些,濒临没落。

    但在林黛玉和孙悟空眼里,这庙却大有问题。

    因为此地妖气甚重,根本就是个妖窝!

    “咔哒”一声,庙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残破僧衣的光头和尚探出头来,眼神中带着警惕,看到门口坐着的宁采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住持醒了吗?我是来同他道别的。”宁采臣对着和尚说,“临走之前,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你先随我进来吧。”光头和尚招呼道。

    林黛玉和孙悟空见状,也跟着进了兰若寺,一直跟到了寺院大殿内,一个穿着破烂袈裟的老和尚,正曲膝坐在蒲团上,神情肃穆。

    而在他的背后,蜷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六尾狐妖,妖精的眉间缀着一抹红,更显出妖媚之相。

    当然,宁采臣看不见这只狐妖,也看不见大殿之上的一尊尊神像背后,有无数双或蓝或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如同一只只隐在黑暗中的彩色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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