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陈长江略显丧气得说,“你以为我在跟你逗闷子吗?”

    看着朋友严肃的侧脸,千层饼意识到这一次陈长江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他坐直了身体:“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

    后排的霹雳弹乖乖地侧卧在真皮沙发上,津津有味儿地在吃着自己的脚,唯有在陈长江说起来电者的时候,又像是开心,又像是生气一般嗷嗷地叫了两声。

    “是谁?”千层饼追问道。

    陈长江直视着前方路况:“肖清月。”

    “怎么会是她,”千层饼禁不住尖叫起来,“她说了什么?”

    “她要我们去救她。”陈长江将油门踩到底,在车流如织的道路上驰骋着。

    “什么?”千层饼问,下一秒被急速转弯的惯性作用里甩在车门上,后座的霹雳弹也是“咚”地一声摔在脚垫上。

    开车的陈长江也不轻松,死死握住方向盘控制着行驶的方向。

    受尽惊吓的千层饼没空去理会司机的死活,反而侧身去安抚后排的霹雳弹:“乖宝宝,不怕哦,一会儿爸爸就去救你哦。”

    “你是变态吗?”陈长江呲者牙问。

    “你才是变态,”千层饼道,“好好开你的车。”

    陈长江歪起一边嘴角坏笑起来,猛打方向盘千层饼被惯性搅得直腾空,死死地抓着安全带:“陈长江你个大混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

    千层饼抱着咖啡猛灌了两杯,对服务生说:“再来一杯,多糖,多奶。”

    陈长江捂着脸,不是很想跟他坐在一起:“差不多就行了,想想你的体重。”

    “我的体重是标准的。”千层饼松了松裤腰带,不忿地说。

    这是一家以撸猫为特色的咖啡馆,到了之后,霹雳弹的兴奋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兴奋地跑去跟这里的猫老大打架抢地盘去了。

    千层饼将目光从打群架的猫身上移开:“安妮宝贝说她遇到危险了?”

    “她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陈长江抿了一口冰美式,眼神舒适的咖啡馆内游移着,“不过我也不确定。”

    “在这个地方有危险的,恐怕只有杰瑞了吧。”

    陈长江瞅着满屋子的猫,对这个说法不能更同意了吧。

    千层饼哆着服务生新送上来的咖啡:“你给她打个电话。”

    “她关机了。”陈长江说,“你又不是没看见。”

    “刚刚是刚刚,”千层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不定她没电了,现在冲好了呢。”

    “你觉得这样自欺欺人很有意思吗?”

    面对陈长江的反问,千层饼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来。

    “好了好了,”陈长江翻开通话记录,“服了服了,你个胖子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然后将响着忙音的手机放到他下巴底下,“可以死心了?”

    “怎么会这样,”千层饼烦躁地吹着咖啡上的泡泡,“一定是你把她气着了。”

    陈长江的面色沉下来,声音也略显冷峻:“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消失?”

    前一秒还斗志昂扬的千层饼瞬间耷拉下脑袋:“一定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能有多重要呢?”陈长江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重要到能把你和陈长炜一起舍弃吧。”千层饼悠悠地说。

    就在对话不可抑制地掉进死胡同的时候,咖啡馆里响起的铃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服务生抓着话筒,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问道:“请问哪位是何立业先生,您的朋友在找?”

    千层饼和陈长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整理着衣服,从角落里起身的何立业。

    眼见着何立业抓着话筒放在耳边,喂了两声,疑惑地放下电话后将钞票交给服务生后准备离开咖啡厅。千层饼不住地给陈长江打眼色:“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何立业啊,”千层饼用夸张的口型说,“抓还是不抓?”

    陈长江犹豫着:“事情太过怪异……”

    “怪什么怪,”千层饼激动地拍着桌子,“安妮宝贝费尽心力帮我们找到的线索,把他都送到咱们跟前了,还不抓,你对得起楠楠吗?”

    陈长江思考着当下的种种,并不能看透何立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股莫名的焦躁让他无法轻易下决定,就在陈长江权衡利弊得失的时候,眼见着何立业就要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千层饼抱起和人家打群架的的霹雳弹朝门口飞冲过去,一边冲一遍喊道:“站住,不许动,说你呢……”

    只是不喊还好,一吆喝反倒是给何立业提醒了,不等服务生找零,推门就跑。

    这家餐厅在二层,楼下是繁华的商业街,如果让何立业逃脱的话,当真如泥牛入海,再要抓他可就难了。

    至此,毫无选择的陈长江紧跟着千层饼的脚步追出去,却在门口被服务生拦住:“先生,请先结账。”

    陈长江掏出现金塞给他:“帮我报警!”说着,冲到门口的时候正见着何立业推倒了不甚灵活的千层饼,手脚并用地往楼上跑,唯有霹雳弹用牙齿扒着他的裤带,用四只爪子不停地抓挠着他身上单薄的衬衫,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地上的千层饼拍拍胸口:“不用管我,你快去追他,快啊!”

    陈长江排开从咖啡厅里出来的客人,紧紧地追在何立业身后,最先做的事就是把张牙舞爪的霹雳弹抓下来放在栏杆上交给后来的千层饼。

    那何立业毕竟事近60岁的人了,即便是拼尽全力,被而立之年的陈长江追上也是迟早的事,就在陈长江铁箍似的手掐住何立业脚踝拖住他的时候,面前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陈长江头疼欲裂,几乎跪倒在地。

    趁着陈长江头疼的机会,何立业一脚把拦着自己的人踹飞,“咚咚咚”地向上爬去。

    跟在后面追上来的千层饼抱着猫,用胸膛硬生生地接住了飞下来的人影儿。

    “你没事吧。”陈长江睁开眼睛,只见一张张满灰儿的脸在自己面前咕噜咕噜地叫着,用湿润的舌头舔他的鼻尖。

    “好了我醒了,”陈长江虚弱地说,“你这只傻猫可以离开了。”

    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楼上去。

    千层饼一手抱着猫,一手搀着陈长江:“都说让你多吃点了,怎么样,关键时刻低血糖犯了吧,你说说这多误事?”

    陈长江没空理会那个絮絮叨叨的胖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昏倒绝对不是低血糖的缘故。

    昏倒的原因在他的脑子里,不,准确地说,是在陈长炜的脑子里。

    可是眼下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用尽全身力气爬到顶层,在那里,满头大汗的何立业正在用撬棍去戳隔壁单元的天窗。

    “别白费力气了。”即便状态很不好,陈长江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虚弱的痕迹,“我们找你好久了,束手就擒吧。”

    此时,四下响起警笛声,是接到报案的警员出现场的预兆。

    “你都听见了,不要作无谓的抵抗。”陈长江劝他,“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老乖一点,说不定还能得到个宽大处理啥的。”

    “我,宽大处理?”何立业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浑身上下的肉都跟着抖起来,“什么叫宽大处理,你把自己当警察吗?”

    面对这个问题,陈长江一噎,他确实不是警察,再加上没有了老张的警官证,这个谎话更没有了佐证,所以干脆不回答了。

    何立业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和那些人一样,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打手而已,我劝你不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为那些人做事是没有前途的,雇你来打我,明天就能雇人杀你。”

    陈长江捂着霹雳弹嗷嗷叫的嘴:“我们之间似乎有点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少给我来这套,实话告诉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没想过全身而退,因为那是我们应得的利益,我们维护的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益……”

    “等一下等一下,”陈长江用指背刮着眼眶,“我们之间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何立业强势地上前一步:“你为什么追我?”

    “孩子。”陈长江说了两个字,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对方一直嚣张的气焰在接触到这个词的时候,瞬间小了很多,陈长江瞅准时机上前一步:“孩子是不是你绑架的?”

    何立业垂下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千层饼道。

    “你有没有带孩子去建阳西路的医院看病?”陈长江率先确定消息的来源,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有,”何立业说,“孩子生病了,我也不想的……”

    “你个混蛋,你知道孩子的家人急成什么样子了么,你知道吗?”想起楠楠的情形,千层饼气得眼珠泛红,“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对那么小的孩子……”

    “孩子,孩子的事我个人也很抱歉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我们是谁?”陈长江抓着对方回答里的字眼,在心里盘算着,是丁文熙还是蔡老五,他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我”何立业忽然挺起胸膛,“和所有在广源科技工作过的员工。”听那口气,仿佛为自己做过的事骄傲不已。

    “你是不是变态啊?”千层饼忍不住骂出口,“再怎么也不能绑架孩子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何立业说,“这一百来号人也是拖家带口,要养家的。”

    千层饼挠着霹雳弹的耳朵:“我怎么没听懂呢,你们一百来人养个家,为社么要绑架警察的孩子呢?”

    “等等,你说什么?”何立业满脸震惊,“我们绑架的是广源科技老板的孩子。”

    陈长江和千层饼对视一眼,心中产生同一个疑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绑架的不是刘楠楠吗?”千层饼脱口而出。

    “刘楠楠?”何立业的眉头皱起来,一副茫然的样子。

    “装什么装,就是老张……刘刘刘……”千层饼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老张的名字,在这种对峙的过程中又不肯落下风,“就是那个姓刘的警员嘛,装什么装?”

    何立业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弄错了,我绑架的不是警员的孩子,是广源科技前老板的孩子。”

    “那你之前说带去建阳西路的……”

    何立业打断陈长江的话:“是前老板的孩子,其实也不能说是绑架,只是造成一个假象而已,目的就是讨要拖欠的工资,实在是大家伙都不富裕,好多人等米下锅,还有些老人和孩子生病,等着钱救命才出此下策的。”

    “你在医院看报纸了吗?”陈长江问,他们推测出何立业的身份,就是通过那张关键性的报纸。

    “没有,”何立业说,“我在车上等着,是孩子的妈妈带他去的。”

    “我糊涂了,”千层饼不停地摇晃着怀里的霹雳弹,“我真的糊涂了,到底真相是什么样的?”

    “你说得都是真的?”陈长江问。

    “我骗你干嘛?”何立业一脚踹在撬棍上,他的愤怒并没有撼动结实的锁头分毫,整理衣服的间歇他突然抬眼,“所以你们两个不是他雇来的打手?”

    “谁雇的?”陈长江问。

    “就是广源前老板,”何立业说,“我们绑架他儿子那孙子。”

    陈长江拍着冒烟儿的头顶:“虽然辈分挺乱的,我好像勉强听懂了。”

    “所以你们是谁?”何立业再次确认两人的身份。

    “我们是警察。”千层饼掐着霹雳弹的腰,气势如虹地说,又立刻为自己说谎愧疚不已。

    何立业显然没有被这么粗劣的谎话骗到,他在等另一个人的回答。

    陈长江淡淡地说:“我们是一直在找孩子的人。”

    何立业点点头:“希望你们早日达成所愿。”

    “除了前老板,”陈长江问,“你还有什么仇人吗?”

    “你什么意思?”何立业差点笑出来,“我只是一个讨薪的上班族,怎么会有那么多仇家?”

    “你刚刚明明朝下跑的,又上来难道是有前老板的打手追来了?”陈长江问道。

    何立业耸耸肩,对于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陈长江又问:“或许你认不认识一个女人……”

    “女人?”

    正当陈长江绞尽脑汁寻找即能准确描述,又不会过多透露线索的形容词时,看你不下去的千层饼发挥了急脾气的特长:“你认不认识肖清月?”

    有那么一秒钟,陈长江直想把霹雳弹塞进千层饼肚子里。

    “我不认识她。”何立业否认道。

    “那你为什么来咖啡店?”陈长江问。

    何立业刚想回答,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向陈长江示意自己先接电话。

    正这个功夫接警的警察赶到,其中一个正是从医院看望楠楠途经这里便赶来支援的李生。

    看见熟悉的面孔,千层饼格外兴奋,指着打电话的人说:“他他他,他就是何立业。”

    李生带人上千准备将他缉捕归案,陈长江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畔轻声说:“再等等,这事情有蹊跷,我怀疑楠楠不是他绑架的。”

    “你说什么?”

    就在李生怔愣的片刻里,何立业放下电话举起双手:“我自首,我是绑架犯……”

    在陈长江和李生错愕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是我,绑架了刘楠楠……”

    “怎么会这样,”陈长江冲上前去,站在何立业面前摇着他的肩膀,“你刚刚明明说过,你绑架的孩子是广源科技老板的孩子,刘楠楠不是你绑架的,你根本没有下车,没有进那家该死的医院!”

    “我骗你的。”何立业笑起来,笑容中有种疲惫至极的感觉。

    李生上前宣读何立业的权利缉捕他的时候,陈长江还在极力争取。

    “别做无用功了,”何立业劝说道,“而且,那报纸上有我的指纹。”

    “瞎说,你只是开车送孩子去了医院,而且你送的孩子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

    然而无论陈长江怎样申辩,一口咬定自己是绑架犯的何立业还是被带上警车。

    “我和你们一起去,”陈长江激动得说,“我可以证明他在说谎。”

    “不可以。”李生一手拦在他胸前。

    “怎么不行,我是人证。”陈长江激动得说。

    李生低声说:“熊孩子绑架案真凶落网的消息被记者知道了,现在警局外面被镜头围得水泄不通,你的身份不适合去警局。”

    “我的身份怎么不……”话说了一半,陈长江立即收声,“是不太适合,但是他刚刚真的说了他绑架的不是楠楠,接了那通电话后他才改口的,所以那通电话时关键。”

    “我相信你,”李生承诺,“我会带他回警局仔细调查。”

    “还有,真凶落网的消息从哪儿走漏的,”陈长江嘱咐道,“也得查清楚。”

    “放心。”李生安慰他,“你有没有去过医院?”

    “医院?”陈长江一时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毕竟浑身恶臭的他连个澡都没空洗。

    “楠楠说很想你,”李生说,“她想要当面感谢你。”

    陈长江挥挥手:“等真凶落网的时候再说吧。”听口气,好像认定了承认罪行的何立业是被冤枉的一般。

    李生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陈长江抓住李生的手:“等等。”

    “怎么了?”李生一挑眉,对这种肢体接触很不习惯。

    “借我点钱。”陈长江面容坚毅地说。

    *

    在对街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对同性的男女,只是从两人间的距离和僵硬的肢体语言上看,这两位绝对不是恋人关系。

    “你看到了,何立业已经送给你的小情人当徽章了。”田肖铭双手插兜,脸上戴着灰色的太阳镜。

    在他一臂开外的女人同样戴着墨镜,低声说:“不担心何宇宁来找你麻烦吗?”期间不断有人从两人之间经过。

    “呵,”田肖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身侧的女人,“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见女人没说话,田肖铭好心地告诫道:“邢方媛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正常人,发起疯来我可拦不住。”

    “不用拦,”女人说,“我正等着她呢。”

    “其实在这个角度看,”田肖铭用手指摆出取景框,隔空对着女人的下颚角,“你们两个还真挺像亲姐妹的。”

    女人没理他,从兜里取出u盘丢过去:“这是对方公司防火墙的破解公式。”

    田肖铭抓着那小东西在手指间来回滚动:“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连家人都是假的,我还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了。”他慢慢靠近所谓的同伴,“所以之前在我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装得可真像。”

    女人转身离开:“别忘了你的承诺,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田肖铭摘下眼镜,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眼眸逐渐变深,那个曾经被邢方媛雇来的冒充郑依琳妹妹的女人,曾经被他玩弄在股掌中间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可以跟他谈条件的合作者,这让田肖铭觉得这个世界,真TMD有意思极了,他握紧了手里的U盘:“你到底是谁?”

    注意力集中在“肖清月”身上的田肖铭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在不远处的橱窗里,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当田肖铭路过那家玩偶店的时候,橱窗里空无一人。

    “客人,你……”老板惊讶地看着闯进柜台的轮椅。

    上面坐着的年轻人回以笑容:“请把橱窗最外面的娃娃包起来。”

    老板愉悦地去取包装盒,那个娃娃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和田肖铭如出一辙,这一点,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

    “真有你的。”千层饼看着眼巴巴着数钱的陈长江,只觉得一阵无奈。

    陈长江没理他,沾着唾沫从头到尾又数了一遍。

    “你够了。”千层饼一把将钱抢下来,“现在是什么时候来,你还有闲工夫点钱,点了6遍了,这玩意能越点越多吗?”

    “不能啊。”陈长江如实回答。

    “那你在干嘛?”千层饼气得把霹雳弹丢到他脸上。

    “孩子都受惊了,你这是干嘛?”陈长江抱着霹雳弹在怀里小心地哄着。

    前排的司机对后座上两名性取向不明的乘客保持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态度。

    “拜托大哥,我在整理思路。”陈长江把钱抢回来,又点了一遍。

    “你说什么?”千层饼抓着鬓角,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你骗鬼呢。”

    “不许往自己脸上贴金。”说着,陈长江又麻利地把钱搁在霹雳弹脑壳上点了一遍。

    “你这是干嘛?”千层饼抢回受尽屈辱的霹雳弹,试图为它找回猫科动物的尊严。

    “都说了我在整理思路,”陈长江呛声道,“就许陈长炜写公式,就不许我扒拉扒拉手指头?”

    “你扒拉出啥线索了?”千层饼耐着性子问。

    “就……”陈长江突然转换话题,“之前让你查的电话怎么样了?”

    “根据在通信部门登记的信息显示,那个号码的主人是非洲裔的男性,年龄已经达到84岁了。”

    “所以是非法套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陈长江手指飞速运转,纸钞在他手指间上下翻飞。

    “答对了,”千层饼说,“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对陈长炜很重要的人。”

    千层饼显然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比起现在的局面,有件事情我更焦心。”

    “什么?”千层饼问道。

    “我感受不到陈长炜的存在。”

    “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千层饼说,“陈长炜要是能发表意见的话,一定要你以查案为主的。”

    “我知道,”陈长江说,“还有件事我要弄清楚。”

    “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千层饼说,“你是好奇的乔治吗?”

    “那是什么?”陈长江懵懂地反问。

    “是一只会用蛋糕钓鱼的猴子。”

    “你的笑话好冷。”陈长江摇着头。

    “明明是你不懂得欣赏我的美。”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陈长江地交给司机100块钱,大大方方地说:“不用找了。”

    千层饼目瞪口呆地跟在他身后,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着他:“那钱是借的!”

    “我又没准备还。”陈长江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回敬朋友。

    千层饼拍了两下屁股,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干脆闭上嘴。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上,连陈长江也不禁感叹:“这里还是一样啊。”

    “你来这儿捣过什么乱?”作为深知自己朋友品性的千层饼有此一问。

    “不是我,”陈长江说,“那个数学老师在这儿揍过他前女友的现任老公。”

    千层饼嘴张成O型:“那在这个故事里,你是什么角色呢?”

    “当然是平事啊,”陈长江得意洋洋地说,“我出来拉架了。”

    千层饼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感叹说:“那可不容易,你个不嫌事大的人没上去踹两脚就不惜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踹?”陈长江贱笑着按下门铃。

    来应门的男人长着一张不慎讨喜的脸,目光在接触到陈长江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混杂了惶恐、厌恶和恐惧。

    千层饼想:“真是一张欠揍的脸。”

    然后,陈长江的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那张脸上,让千层饼在心里连喊了三个爽字,表面上还是要做出拉仗的架势:“哎哎哎,好好说话,不能打人啊。”他怀里的霹雳弹就没有那么多歪心眼儿了,兴奋地伸着爪子朝那张衰脸上抓去。

    陈长江单手拦住门,一脚踹在男人小腹,将他顶在鞋柜上。

    “这……”千层饼慌张地关上门,心想着这可有点狠了,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陈长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说,你是从哪儿知道我的行踪?”陈长江问,那天晚上从丁文熙舅舅家出来后,他和高岩一起被人围堵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人,但是他相信,这背后一定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魏德华嘴上说,脸上尽是恶毒的表情。

    陈长江收回脚,狠狠地踏在他的手指上,缓慢地碾压着,嘴上说着打气的话:“不要说,千万不要说,你还有九根手指,十根脚趾,我还没玩够,千万不要招供哦!”

    说着,高高抬起脚。

    “我说我说我说……”魏德华抱着手臂哭喊着。

    陈长江的脚悬了一会儿,还是狠踩在右手的小指上。

    “我都说了我会说了!”魏德华大叫着,眼泪与脏话齐飙。

    “说脏话不是好孩子。”说着,陈长江又踩了一下。

    这一回,魏德华学乖了,即使疼也忍着,一张脸憋成紫色。

    “这就对了,”陈长江满意地看着那张脸,“说吧,谁告诉你的?”

    “是姜妍,”魏德华急切地说,喷出无数血沫,“是姜妍告诉我的。”

    陈长江用两根手指捏起不存在的蚂蚁:“再一点,你的演技再真一点我就信了呢。”说话间又踩了一下,准确地说是一只手上的两根手指,因为之前踩到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肿起来,挡在陈长江落脚的地上。

    魏德华惨叫一声:“我说我说,我真说。”他惊恐地看着对自己施加伤害的人。

    “说吧,”陈长江说,“飞得等我踩了再说?”

    “不是不是不是,”魏德华头摇得很真诚,“我是听道上的人说的,说知道你的消息,可以替人消灾,只要我付顿酒钱就行。”

    “是谁?”陈长江的表情无比阴沉。

    “我不认识啊,”魏德华说,“别踩别踩,我是真的不认识。”

    “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是真的,是真的,”魏德华说,“我就是走在街上被对方叫住了嘛,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点谎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许你想想是不是有别的仇家想要借我的手找你麻烦……”

    “有种大声点说。”陈长江声音高了一点,立马吓的魏德华一阵哆嗦,再也不敢出声了。

    正当陈长江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千层饼怀里的霹雳弹终于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洪荒之力,跳出去对着魏德华的脑袋一阵猛挠。

    “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啊……”魏德华用受伤的手去挡,结果被利爪造成二次伤害。

    “我说我说,这回我真说了……”

    千层饼把发疯的霹雳弹收回怀里安慰着:“乖宝宝,不气了嗷,不气了嗷……”

    在两人一猫的逼视下,魏德华不情不愿地说:“那人我真是第一次见,但是我跟踪他了。”

    “你还挺有心眼儿的。”千层饼嘲讽道。

    “那是,再怎么说也是花了钱的,”魏德华说,“我总得知道钱花哪儿去了。”

    “说吧,”陈长江催促道,“再敢耍花样儿,我保证让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安文门,”魏德华说,“我跟踪他到安文门哪儿就跟丢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撒谎啊……”

    当某人还在急切地表达自己真心的时候,陈长江转身离开,千层饼跟在他身后:“喂喂喂,等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被搭讪的人并不回答,径自走着自己的路。

    “那是哪儿?”千层饼逗弄着霹雳弹一路小跑跟在陈长江身后。

    陈长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自己的朋友。

    因为跑得太急,千层饼一头撞在陈长江胸膛上,向后弹了两步,揉着霹雳弹被撞疼额头埋怨道:“哎呀妈呀,你这是干嘛?”

    “我要去个地方。”陈长江揉着自己被撞到的地方说。

    “我知道,”千层饼终于腾出手来揉自己撞红了的额头,“挡着路干嘛,快走啊。”说话间伸手去拉朋友,“真是的,我们现在要争分夺秒,懂不懂?”

    陈长江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千层饼一手抱猫一手掐腰,鼻孔朝天,“你什么意思?什么地方只有你能去,我不能去?”

    “我是说它。”陈长江用手指搓着霹雳弹的小脑门儿。

    “不能带宠物?”千层饼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可以把它寄放在宠物沙龙,或者……”

    “不行,今天经历了太多,”陈长江态度强硬地说,“它很有可能受到了心理创伤,我不能允许你做出类似‘抛弃’它的举动,那样会对它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

    “你说得哪儿跟哪儿啊?”千层饼翻着白眼儿,“我都听不懂哎。”

    “都说了让你少长点肉,多长点脑子。”陈长江留下车费,顺手将剩下的钱塞到千层饼兜里,“没事儿少买点披萨饼给它吃,买点好猫粮。”

    说着,转身离开。

    离去的陈长江并没有看到千层饼那张心碎不已的脸,霹雳弹的爪子勾住陈长江的衣角,勾出一段线头,却始终没能挽留住他离去的脚步。

    目送陈长江上了出租车,千层饼立刻翻出手机拨号。

    *

    “喂,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阴沉的询问。

    “我……我已经按照你们交代的说了,”魏德华跪在座机前面,费尽全力用变形的手指抓着话筒,“我都按照你们说得做了,我都说了,所以,放了我的老婆孩子吧,请放了我的老婆孩子吧……”

    “那他信了吗?”仿佛没听到他的哀求声,对方仍旧用冷漠至极的语气抛出疑问。

    “我,我不知……”话刚出口,魏德华立即改了口风,“信了信了信了,他信了,得到地址后他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立刻走掉了,他一定是相信了!”

    “你肯定?”

    “我肯定我肯定我肯定,”魏德华说,“把她们还给我吧,之前说好的,你答应我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哭嚎着,头撞在墙角上一下接着一下,直到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来,电话那头却传来无情的忙音。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张和某人酷似的陶偶的侧脸,温柔地说:“听着,你是属于我的,永永远远只能属于我。”

    “老大,那女人和孩子怎么办?”不识趣儿的属下打断了何宇宁的雅兴,指着角落里哭着抱成一团的母女俩问,“她们应该怎么处置。”

    何宇宁不耐烦地抬起眼:“她看见你的脸了,你说怎么处置。”

    下属一愣,说了声:“是。”随即后退。

    “埋的时候坑挖深点,”何宇宁揉着自己受尽折磨的耳朵,“太吵了。”

    膀大腰圆的下属拖那对瘦弱的母女出去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烦躁的何宇宁敲打着自己的废腿,他的腿正是由于父亲的原因变成这个样子,看着眼前的母子情,他不禁想起这世上自己唯一的血亲:“父亲,让你受苦了。”

    *

    “为什么要承认没做过的事情?”高岩语气轻松,随意地摆弄着指尖的签字笔,也不看对面的人,低垂的眼眸却没有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肢体信息,这是警务人员参与审问时的基本素养。

    “刘楠楠就是我绑架,”何立业咬着牙说,“就这样,就这样结案吧。”

    “我还没说是哪件事呢?”高岩提点着对方不打自招的行为的。

    尽管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做法太过愚蠢,何立业仍旧坚持着:“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正当他激动地敲着桌子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把自己带进警局的男人。

    李生将一份文件交给高岩:“建阳西路社区医院的涉事人员在逃跑的过程中遭遇车祸,医生黄鸣当场毙命,护士林蒋受轻伤,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你都听见了?”高岩劝说道,“你现在坦白,顶多是一个妨碍公务的事儿,等别人来揭穿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那孩子确实是我绑架的。”何立业反复地说,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别人,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相信。

    “那你同伙呢?”李生高声问,给旁边负责记录的孟勤伟吓得一哆嗦。

    “没有同伙,”何立业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抓我就好了。”

    “孩子呢?”高岩问,“孩子在哪里?”

    “孩子,你们已经救出来了,不是吗?”何立业以反问作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不是问救出来的孩子,”高岩向前俯身,“我问的是还没救出来的孩子。”

    “警方办案,为什么要来问我呢?”到底是做了多年主管的人,面对警方的询问,打定了主意包揽下全部罪名的他抿着嘴角,做出假寐的样子来,不准备透露任何信息。

    “广源科技前老板的家属失联,”高岩不疾不徐地说,“他报案说很可能是受到前员工的报复,在拘留所里的他列了一份嫌疑人名单……”

    何立业闭着眼睛,无不讽刺地说:“在缉拿嫌疑人的同时,你们警方或许应该拿着那份名单核对他欠员工的钱。”

    “我们一定会的,”孟勤伟激动地说,“可是你们以为自己做的事是正义的吗,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们绑架人家老婆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何立业冷笑一声:“你一定没受过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知道多少人家里等着钱买米下锅,你知道多少人家里的病人等着钱救命,你知道一个父亲因为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残疾是个什么滋味儿吗?”拳头不住地敲打着自己的胸膛,“这里的心,裂成了无数片,眼看着治愈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就是因为我没钱,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家伙卷钱跑了!”

    “据我所知,你儿子的腿是广源科技上一任老板拖欠工资所致。”

    “是的,”何立业肯定高岩的说法,“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接手公司的时候他承诺过,和他叔叔不一样的,却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是不想让其他家长过和我一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愧疚和悔恨中度过,所以我才……”情绪激动的人突然收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怎么停下来了,”高岩步步紧逼,“因为再说就要露馅了吗?”

    何立业抱着胸,一副你想怎样想就怎样想,和我不发生关系的表情。

    “所以你才绑架了前老板的妻儿。”高岩替他补充完整。

    “警官,”何立业在座位上蹭了蹭,“诽谤也是一种罪,乱说话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们上普法课,”李生激动起来,“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撒谎?”

    “谁撒谎了,招供叫撒谎吗?”何立业也跟着激动起来,“我就是绑架了那个警员的孩子,就是因为他,当年我们组织游行去市政府讨薪,要求把欠钱的人引渡回来,冻结他的财产发一部分给我们,那是合理合法的要求,可是那个警员,拿着那么高的防爆盾挡在我们前面,好像我们是暴徒一样,还把我抓起来,你们知不知道,那天是我儿子手术的最后期限,我必须拿回钱,可是,可是我连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我在拘留所里看着月亮想,我的儿子该有多害怕,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该多害怕……”何立业摇着头,强忍着眼里的泪花,“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付不起住院费,儿子的床位被其他病人占了,那一夜,我的儿子,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站立资格的他,用那双跛腿走了一夜的路。这一切,都是拜那个混蛋警察所赐。”

    不去计较这番说辞里的逻辑漏洞,高岩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所以你就绑架了刘楠楠?”

    “是的,”何立业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高岩的眸光愈发深沉:“因为你儿子站不起来,所以你就打断了那孩子的腿?”

    何立业惊讶地望着他,愣了好一会儿,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下来,垂下头不叫眼里的痛心给警方捕捉到:“是……我做的,是我亲手打断了那孩子的腿,我要,我要那个警察尝尝我当年的滋味儿。”

    “你胡说……”李生叫起来,当时在上湾村出警的人都知道,那孩子的腿是蔡老五打断的。

    高岩拉着神情激动的李生走出审讯室:“何立业一副打定主意自己承担所有罪名,一时间恐怕很难有突破。”

    “那怎么办?”李生急道,“他这样,我们不仅抓不到伤害楠楠的真凶,而且还有一个孩子下落不明。”

    “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保护什么人,那个人比他的生命和名誉更重要,值得让他赌上自己的人生也要拯救的人。”高岩推断说,“这样的人不会很多。”

    李生灵机一动:“他的儿子?”

    “如果说当年的事情是一个父亲一生的痛,那承受这份伤害和病痛的孩子的心理会是什么样子呢?”

    高岩思正考着,电话响起来,千层饼在那头急切地说:“快救救他,求求你快救救他。”

    “救谁?”高岩安抚他的情绪,“你慢慢说。”

    “陈长江……啊不,陈长炜,哎呀这种时候这件事不重要了,我刚刚跟他去了他前女友家里,据说从沙塘镇出来的时候你们遭到了攻击,陈卫……反正是他来找始作俑者,然后他他他,他就把钱,从你那和李生那儿骗来的钱全给我了,几乎全给我了,这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思来想去,我总觉得要出事儿,你去帮帮他好不好,你去帮帮他好不好?”

    “保护市民的人身安全是我们警察的责任,”高岩安慰千层饼,“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我我,我只听到什么马蹄,”千层饼嗫嚅着,“他坐的出租车尾号是3658,我已经把实时的路线提醒发给你了,我现在正坐车追过去,麻烦你们快点……”

    “停下,让车停下,”高岩命令说,“他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帮不上忙,你追上去还会给他添麻烦,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会去接他,你放心。”

    “谢谢你,”千层饼几乎是哭出声,“谢谢……”

    “不客气,”高岩说,“他还欠我钱呢,可不是那么容易逃掉的。”

    高岩放下电话,李生问道:“怎么了?是‘他’又遇到危险了?”

    “现在还不确定,”高岩说,“排查何立业周围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有事情可以和老张沟通。”

    李生抓着他的手,担忧地说:“带几个人去吧。”

    高岩摇摇头:“情况还不明朗,贸然带人去的话恐怕会造成骚乱,到时候倒让他更被动。”

    “一切小心。”李生对着他的背影说。

    而此刻高岩全心想着的是某个“犯罪嫌疑人”的安危:“安文门外马蹄北,”他轻声念叨着那晚听来的名字,“是时候看看你是人是鬼了。”

    *

    站在安文门外街,陈长江几乎要把手里的纸条攥出水来。

    那是在进门的瞬间,魏德华偷偷塞到他手心里的,上面写着姜妍和孩子被绑架,那些人要他把陈长炜引到这里。如果他们查到警方有动作,姜妍和孩子会立即被撕票。

    正因为如此,陈长江拒绝了千层饼的陪伴,他有义务替这幅身体的主人找回他爱的人。

    所以,之前施加在魏德华身上的伤,也是两个男人眼神交流后默契的决定。

    他们必须把剧演真,以防房间里有窃听器,或者在那周围安有对方的眼线。

    不过陈长江这么做,也有为数学老师出口气的成分在。

    这一点魏德华显然也明白,只是除了勉励承受,当下他也不能做什么反抗的行径。

    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魏德华想着那个男人的脸:“拜托了,一定要把她们救回来。”

    只是马德华不知道,此刻占据身体,承担所有希望的并不是陈长炜。如果知道的话,他的心里或许会舒服一点吧。

    只是此刻,陈长江才没空去顾及他的想法,站在安文门街口他思忖着到底要如何找到目标人物,毕竟魏德华给的信息太过模糊,偌大的街他总不能一家挨一家地敲门吧。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应对措施,大步流星地朝着街角的小混混走去,不由分说一通爆揍。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能以这样的方式叫自己过来的,自然不期望对方是什么正派人士,他把这条街上能看到的社会人都揍上一遍,找自己来的人总能得到消息吧。

    就这样,这条街上貌似,形似小混混的家伙都被某人按在铁拳下摩擦。

    终于有人气不过,打电话摇人过来围堵这个刺儿头,被二十多个手拿砍刀和铁棍围住的陈长江捡了条还算趁手钢管,在自己身前舞得虎虎生风。

    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凭借着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陈长江并未落下风,除了身上受了几处小伤外,身手还算得上潇洒。

    只是这份潇洒,很快在越聚越多的混混面前有点难以维持。而且,随后上来的人无论在体力上还是在格斗技巧上,和之前普通的混混都不可同日而语。

    在上一轮到的打斗中用尽全力稳定落地,横过手里的武器硬生生接下对方致命一击的陈长江揉搓着被震伤的手腕,钢管的另一头抵在地上,拖出随意的痕迹。

    “你们有谁知道马蹄北在哪儿?”陈长江一边溜达一边问,给对方造成自己还很轻松的假象,顺便可以观察下地方势力的布局,见到乌央乌央围着自己的人墙里并没有回答的声音,跳跃着问,“你们的老大在哪儿?”

    此刻,人墙中间分开一条缝,走进来一个拎着马扎叼着烟袋锅的瘦弱老头儿,一头的白发连半根杂毛都没有,抖抖索索地把凳子放好坐下,抽了两口烟,翘着二郎腿问:“是哪个猴崽子找我啊?”

    见状,陈长江倒也不急着回答,毕竟这会儿谁搭讪谁就是猴儿。

    “嗯,”老头用烟袋锅子指着陈长江,“崽子,你是哪个?”

    陈长江原本不想理他,但是眼下这个状况正是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一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面笑吟吟地弯下身子:“您好啊,老人家。”

    “报上名来。”马蹄北抽着旱烟说。

    “我叫陈卫……”陈长江琢磨着,这名还真不好报,对方用魏德华引他来,显然是冲着陈长炜去的,可是他的行事作风是不愿为别人添麻烦的,即便对方是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兄弟,而且在他手下负伤的小混混,确实是他陈长江亲手打的。

    不过报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不违背他一贯的初衷,但是在这种“共生”状态下,暴露自己的存在仍旧可能会给两人的未来带来无限的麻烦。

    那马蹄北倒是眼不花耳不聋“哦”了一声,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就是你小子啊。”在鞋底商磕掉烟袋锅里的灰烬,然后起身拎着小马扎弓腰去到人圈外。

    “喂,老人家,我怎么了?”陈长江一头雾水的时候,马蹄北一挥手,围在一旁的混混们摩拳擦掌冲将上来,“喂啊,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

    陈长江被迫陷入战局的时候,马蹄北正弓着腰给自己的的烟袋锅里续上碎烟叶,点着火用皱巴巴的嘴唇使劲儿嘬着,无论陈长江怎么叫喊丝毫不为所动。

    “你个老混蛋,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下酒!”

    打红眼的陈长江骂道,听着这话的马蹄北非但不生气,反而呵呵地笑起来,用烟袋锅子悬空点着陈长江的脑袋:“孙子(ZEI),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哈哈哈,你爷爷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呢,快点点点。”

    陈长江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杀招,弹起踹飞左右的威胁,嘴上还跟老头打着嘴仗:“你等着,一定好好活着,等我取你狗命。”

    “光说不练假把式。”马蹄北哈哈大笑,露出灰黑色烂到腐朽的烂牙根,一双三角眼颤巍巍得眯着,混似一条老狐狸。

    “嘿,我跟你说,老头儿你还别逼我啊,一会儿我就出去教训你……”

    任凭陈长江在人墙中怼天怼地,那个抽旱烟的老头儿就在外圈晒着他的太阳,逗弄着旁边笼子里的小鸟儿,顺便给在棋盘上焦灼的老哥俩出出主意,总之悠闲的生活姿态丝毫没有因为旁边以命相搏的行为影响有一丁点影响。

    忽然间,一柄刀从人圈中飞出来,旋转着切断了袅袅上升的烟线。

    马蹄北仍旧嘬着那个看不出来颜色的烟袋锅子,对棋盘上的风云变幻指手划脚,而几乎跟他头顶在一处的两个老头儿也醉心于棋局,对于陈长江隔空的攻击没有丝毫反应。

    “喂,你们几个老头儿,别以为装着听不到就完事啊,告诉你们,我早晚出去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马蹄北连眼皮都懒得抬,“你先出圈给我看看……走马走马,困住他的象,然后再用炮……”

    “哎呀好了,观棋不语真君子。”在马蹄北的指点下落了下风的老头用大蒲扇佯装拍打老友。

    马蹄北嘿笑着躲过,挤出满脸褶子,用满是老年斑的手指点着自己皱皱巴巴的鼻尖:“我可不是君子,我是□□,你老糊涂了?”

    三个老头儿笑成一团。

    陈长江本想出声讽刺一番,但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混混围住的他由于体力问题逐渐落了下风。

    可是对手却像野草一般,风一吹,又冒出来一丛。

    高岩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陈长江像勤劳的农民收割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他“通”地一声关上车门,用车内扩音器喊道:“警察,通通住手!”

    陈长江眼泪汪汪地望着高岩,那一刻看他的眼神儿仿佛来人正是自己的亲妈。

    高岩干脆对陈长江的行为视而不见,穿着防弹背心的他大跨步走进斗殴现场,陈长江的眼睛里直往外冒桃心儿,就差举着荧光棒喊:“高警官,你最棒,高警官,你最帅……”

    诚然,黑色西裤,同色衬衫外面套着防弹背心的高岩确实是整条街最亮的崽,但是此刻陈长江丝毫不介意对方抢了自己的风头,面对冲杀上来的人,他真想跪在高岩脚边,把双手奉上,然后招供自己是通缉犯让他把自己带走。

    是去审讯室还是拘留所都无所谓,只要带他走掉就好了。

    然而这些想法只存在的一秒钟,因为他知道,此刻他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责任。

    在他头脑里昏睡的,无法联系上的意识体,他必须在陈长炜不在的时候拼尽全力帮他守护住他的世界,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关键时刻,瞅着赤手空拳,面色无畏的崽,陈长江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点:“你没带武器?”

    高岩歉意地一摆手:“抱歉,来得太匆忙了。”

    陈长江一歪脑袋:“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种千里送人头的英勇事迹?”

    “那就不必了,”高岩回答说,“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记得把欠我的钱还了。”

    “那我还是选择死这儿。”陈长江毫不迟疑地解决掉偷袭自己的人。

    其他观望中的小混混仍旧在等待马蹄北的意见,即便是混迹帮派,游走在法律之外,但是在警察面前杀人放火的性质和可和收个保护费之类的不一样。

    等了半天,醉心棋局的马蹄北终于开了金口:“还傻站着干嘛,赶紧清场,一会儿还要做生意呢。”

    陈长江不知道他口中的生意是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在混战中他提脚踹飞一个混混后踉跄后退,直到和高岩背靠背才止住去势,两人各自警惕一面,陈长江轻声问:“喂,后援什么时候到?”

    高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后援。”

    陈长江气得一阵抽抽:“大哥,生死关头,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你没报警,没求助,我想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高岩的声音传来,陈长江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那你落地就亮明身份。”

    “废话,不然直接成盒了,”高岩说,“我是没料到事态这么严峻。”

    “那你还不叫救援。”陈长江气得直翻白眼儿,直想把对方掰吧掰吧扔地上,踏上一万只脚踩碎之后丢到猪圈里喂猪。

    “那之后,我又高估了自己的实力。”高岩如实说。

    “你就是作死你知道吗?”陈长江骂道。

    “彼此彼此。”高岩回敬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陈长江说:“我喊三二一,分别从两个地方突围,迂回包抄,只要控制住看棋的老头儿,这事儿就成了大半截了。”

    “同意。”

    “三二一……”

    后背分开,两个人以惊人的速度朝相反的方向奔去,又在下一秒“咚”地一声撞在一起。

    撞击带来的剧痛让两人面目狰狞,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朝对怒目而视。

    “不是说好了一起冲吗?”

    “是啊,你干嘛后退?”

    “明明是看你后退我才退的。”

    “拉倒吧,你根本就没打算冲。”

    “明明你才是那个耍心眼的人,还要反咬一口。”

    “彼此彼此。”

    两只拳头撞在一起:“这次来真的了哦。”

    “这次换我喊了,三二……”

    高岩的号子喊到一半儿,陈长江举起手来:“等一等,等一等?”

    “你又怎么了?”高岩想问,却被一旁从面相看就是酒精中毒的小混混抢了先。

    “冲锋你没武器怎么能行?”陈长江质疑道。

    原来,高岩落地后赤手空拳搏斗一直未落下风,可是斗到现在,他还是赤手空拳,陈长江不禁在想心里暗骂:“你是猪吗?”

    “小点声,”高岩提醒他,“我听到了。”

    “哎呦,”陈长江捂住嘴,冷不防被手里的钢管戳到,讪讪地笑了笑,“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哈。”

    “真觉得抱歉的话,把你的武器给我。”高岩毫不客气地说。

    “你还真是不见外哈。”陈长江作势要递过去,又在中途急吼吼地收回来。

    “未免也太小气了吧,”高岩说,“我还是你的债主呢。”

    “这一刻我好想你直接死掉哦。”陈长江将钢管抱在胸口,由衷地说。

    “少废话了,开始吧。”高岩整个人像豹子一样蓄势待发。

    “等等,等等,等等,”陈长江举起手,“再等我一下。”

    “你好麻烦啊。”高岩埋怨着,放缓行动。

    “喂啊,那老头儿,那个姓马的老头儿,”陈长江双手卷成筒放在嘴边,“说你呢,刚刚借给你看的刀,还给我呀,快点啦,我脾气急,别让我自己去拿……啊……”

    “小小年纪,恁地呱噪。”只见那支冒着烟的烟袋锅在刀柄上一划,飞刀转着圈从众人头顶飞过朝着之前喊话人的方向飞刺过去。

    “我的妈呀。”陈长江赶紧顺着钢管龟缩在地上,倒是高岩伸出右臂,顺着飞刀的方向任凭刀刃在自己手腕上翻飞,一个抖腕擒住飞刀。

    “有两下子。”两眼紧盯棋局的马蹄北用烟袋锅敲了敲桌面,“顶仕,顶仕,不然人家就攻进来了。”

    一个大拇指摆在高岩面前,是爬起来的陈长江:“你小子可以啊,这回换我啦,三二一,掩护我呀……”

    两个人影儿,以同样迅猛,同样敏捷的速度冲杀出去,像两柄出鞘的钢刀一般,劈砍冲刺,经过鲜血的历练,却愈发地锋利,散发着无人可敌的气势。

    持刀的高岩坚守着警察的底线,即便面对杀招,出手时仍旧留有三分余地。

    相比之下,陈长江更加潇洒自如,钢管只要避开要害,便可肆意挥洒,一时间竟有种勇者无敌的气势出来。

    挥舞着钢管,招式套路自成一派的陈长江率先抵达,一棍荡开马蹄北当作武器的烟袋锅子,满脸得意笑容他被一爪掏到身下要紧处,疼极的陈长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紫涨,眼球外凸,有口吐白沫之兆。

    马蹄北弯腰去捡烟管的时候,还不忘打趣说:“小瓜娃子,还挺懂礼数的。”起身的时候,被一柄尖刀架在脖子上。

    那刀正是之前陈长江丢过来,又被他丢回去的,持刀的高岩全身皆备,吸取了旁人的经验,浑身上下一点破绽也不留给他。

    谁料,那马蹄北并不慌张,将捡起的烟袋锅子擦了擦,塞回嘴里“咕噜咕噜”地抽起烟来,烟雾袅袅升起,正像是陈长江伤痕累累的心。

    陈长江单膝跪地攀着马蹄北干瘦的后背勉强站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吧。”

    “可是,”马蹄北转动着焦黄的老眼珠子问,“你的声音怎么那么细?”清凌冷

    高岩恶意满满的问题直接被陈长江无视,单手游走在马蹄北的后颈:“老头儿,我很生气,我对你很生气,”他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但是我忍住了,我咽下去了,为什么呢,我们有正事要办……”

    “太絮叨了,”马蹄北反唇相讥,“你的嘴是老太太的棉裤絮的吗?话多小心被踢到蛋。”

    陈长江立马夹紧了双腿:“你绑架的女人和孩子在哪儿?”

    老头儿笑起来:“我这个年纪了,绑架女人和孩子有什么用?”

    “少说不不,不相干的,”陈长江嘴里抽着冷气,声音尖锐,凶巴巴地吼着,“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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