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薄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打在湖面上。乌鸦盘旋在空中,极尽聒噪。

    时媱眺望着远处的口岸,一条小船正摇摇晃晃,朝着风月楼的方向驶来。

    船头的位置上,昂首的中年男子迎风站立,穿着打扮和普通衙役别无二致,就是面容藏在雾中,瞧不太清。

    “是那个人吗?”

    “对,缪捕快早早派人等着了,如今只欠东风。”程思嘉信心十足,对这次的行动十拿九稳。

    一整夜,楼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他们十分确认,妖物还在,只是按兵不动,伺机而逃。

    就等云华观的人一到,它便再无离开的可能。

    思量着,冷风吹进,带起一阵寒意。

    程思嘉关上窗,催促着时媱:“行了,别看了,时候不早了,去吃饭吧。还是那个房间,估计芸娘和灵雀已经等着你了。”

    为了方便管理,防止躲在人群中的妖物乱窜捣乱,楼里昨日是什么样的,今日还是什么样。

    饭菜也都是由衙役们准备好才送去的,不会经过他人之手。

    “好,那我就先过去了。”时媱整理着衣裙,面容略显憔悴。

    她昨夜没睡好,觉浅,外面只要有人经过,便会惊醒,连带着程思嘉也是,一起熬了大半宿。

    明明那夜睡得挺好的……时媱有些奇怪的想,是因为祁晟的原因?男主光环?

    这几日在客栈也是,总是噩梦不断,虽不像昨夜那么难熬,也要伴着烛光才可以安心睡去。

    程思嘉打了个哈欠,面露担忧:“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总是这样身子可受不住。”

    “那就麻烦了。”时媱点头应下她的好意,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心病,大概只能心药医。

    两个人相携而出,行至厢房外告别。程思嘉转身下楼,去接那位云华观的道长,时媱则收回目光,去吃早饭。

    房内安静异常,甫一推开门,就见灵雀有些紧张的站起来,似是看见救星般,上前迎接。

    “姑娘你来了。”

    “嗯,来了,你们怎么没吃。”

    她边说边走进去,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坐下,视线掠过桌子上的食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明明昨日还亲密如姊妹,现下却显得生疏陌生。灵雀隐隐有些畏惧芸娘,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上。

    见时媱过来,之前还温温柔柔、和气成一团的女子只是疏离一笑,没有说话,略显高冷。

    ——是异样的气息。

    灵雀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捏着袖子道:“想等你来了一起吃,怕打开食盒就凉了。”

    时媱按捺下心中的考量,抱歉的笑笑,主动上前掀开了盖子:“这有什么,肚子饿了就吃。”

    将三层的食盒分别摆在桌子上,只见每一层的食物都一样,除了一碗菜粥,一小碟腌渍咸菜,便再没有其他。

    “先吃饭吧,将就一下。”时媱将自己的那一份取好,“等案子结束,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虽不知道程思嘉他们到底是什么安排,但从她的言辞和语气中推测,最迟今日就能抓住那妖。

    许久未说话的芸娘神情微动,叹了口气:“也不知那是什么时候,这妖物真该死,到底藏哪里去了,叫各位官差一顿好找。我瞧着姑娘和那女司捕的关系很是亲密,可知道什么时候解禁?”

    “芸娘很急着出去?”时媱低着头,眼帘半垂,搅着粥,“可是吓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现在的芸娘和昨夜的芸娘有细微的不同。

    昨日便是在死人的状况下,她都没有问任何关于妖物的事情,更不会打听程思嘉,一直安静的呆着,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如今更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

    “有点儿。”芸娘掩饰着略显躁意的神色,低声说,“我自幼身中寒疾,昨日被惊到,夜里就犯了咳症,想早早出去寻大夫。”

    听她这么说,心思简单的灵雀不免有些紧张:“那你现在可还好,怪不得早上不理我,原来是不舒服,我还吵你,活该被骂。”

    时媱神色一凛,被骂?怪不得不如昨日活泼爱说。

    可芸娘怎会舍得骂灵雀,之前女子眼底的温柔与宽和可做不了假,她甚至舍不得灵雀被客人误会。

    她……真的还是芸娘吗?!

    想起程思嘉说的,妖物已隐去身上的气息,伪装在人群中,她捏着勺子的手一紧。

    “我也不知,我就是个普通人,案子上的事情他们不会和我说。”

    接着抬起头,担忧的看着面前疑似妖物的女子:“若是实在不舒服,我便去问问,叫他们请个医者来。”

    ‘芸娘’僵住,没答应也说拒绝:“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等吃的差不多了,灵雀也不再拘束,拿起茶壶抱怨:“好咸呀,这大厨怕不是被妖物吓到了,手哆嗦的厉害。”

    倾倒了半天,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滴水。

    又寻遍整个屋子,没有任何收获:“怎么办,真的好渴。”

    她求救的目光放在时媱身上,和‘芸娘’一个想法:你熟,你有人脉,你来。

    “确实是有些咸。”同样想喝水的时媱站起身,“你们别急,我去问一下。”

    打开门,站在走廊左右张望了会儿,就立刻被巡回的衙役看到。

    走上前的衙役立刻认出了这是昨夜跟在程司捕身边的女子,不是普通的娼妓。

    再加上有兄弟说,看到她和那个祁指挥使站在一起,关系不一般,立刻上前询问:“姑娘可有事?”

    “有的。”时媱尽量忽视背后的目光,问,“屋子里没有水了,口渴的厉害,能不能拿壶水来。”

    衙役往屋内张望着,欲言又止。

    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轱辘的声音,他松了口气,扭头一看,是自己上司缪同文:“头,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缪同文说,“去巡岗吧,这里我来。”

    他放下手中的推车,先是探究的看了眼时媱,接着递上一杯水给她:“渴了吧,给,你喝这个。”

    时媱不解,接过。

    在他强烈的目光下,抿了一口。

    而后,缪同文扬声对灵雀、芸娘二女喊:“你们也过来,喝完赶紧进屋。”

    缪同文名字儒雅,人却是五大三粗的,是个武夫,说话瓮声瓮气,大多数的百姓看着就心生畏惧。

    灵雀和芸娘再怕,再有其他想法,也不敢不服从,又实在是渴的厉害,依言走了过来。

    他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收好,这才推着车前往下一个房间。

    没有得到畅饮,反而受了惊吓的灵雀又重新依偎在了芸娘身边。

    时媱打量着动作明显有些抵触的“芸娘”,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那个妖物,不是昨夜的芸娘。是魂体附身,还是易容幻术?

    看着走远的缪同文,时媱不免有些着急,刚才怎么没想到给缪捕快留下个讯息呢,至少让他找个理由把程思嘉喊来。

    正迟疑要不要找个理由喊一下,突然,时媱激起了了一身冷汗。

    只看到正要返回屋内的妖物脚步一顿,神情骤变,目光阴冷的向下看去,充斥着杀意。

    哪怕只有一瞬!

    时媱顺着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回廊里空无一人,台子上只有垂下的纱帘无风自动。

    “怎么了?”时媱试探的问。

    ‘芸娘’回过神,敷衍的说:“刚才以为看到了往日的恩客,细看又不是,是我眼花了,我们进屋去吧。”

    -

    楼下的回廊深处,祁晟陪着云华观的孟道长,来到费力捣鼓汤汤水水的魏明泽一旁。

    听见动静,魏明泽抬起头,惊喜的说:“是你啊孟道长,可安好。”

    孟道长点点头,寒暄,有些嫌弃的说:“什么时候回道里再修习一下吧,虽说只是门外子弟,但总是这样说出去实在难听。”

    魏明泽脸一红,停下手中的动作,连连点头:“是是是。”接着又赶紧转移话题:“您可发现了妖炁?它藏得紧,又很弱,我寻不出气息。”

    四目相顾,孟道长皱起眉头,用手抓了把不多的胡子:“那倒没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背脊发凉,像是什么人想要杀我。”

    “杀你?”魏明泽一惊,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穿着衙门的衣服,难不成是被妖物发现了?”

    接着求证似的看向祁晟,祁晟点点头,刚才确实有一瞬的杀意袭来,但很快又消散了。

    “这可难办了。”魏明泽苦恼的说,“本想打它一个措手不及的,那现在怎么办?”

    孟道长思索良久,回答:“强攻。我带了八卦镜,将那些女子一一带来,验明正身。”

    八卦镜是云华观的法宝,利用天地阴阳八卦的力量,让其光照射在身上,迫使妖物原形毕露。

    但它又没有那么靠谱,时灵时不灵的,不然也不会让孟道长随身携带。

    魏明泽怀疑的说:“这能行吗?要不再准备个别的。”

    “那你说,还能如何。”

    “我瞧着中间那个台子四周的水就挺好的,等堵住下面活水的口,便是个池子。”魏明泽指了指外面,“你觉得用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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