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家里的动作越来越大了。”说话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勾着腿懒散的靠在一旁红色的漆柱上,双眼追着天上自由飞行的鸟雀和被风吹散落叶的樟树,面上是一股了无生趣的模样。

    没得到回应,少年也全然不在意,换了个靠坐的姿势,接着问到:“阿程,今天还去红颜阁吗?”

    “……”

    等少年再次听不见回应时,终是收回了望向空中鸟雀们的视线,回过头往身后瞧去,就看到睁着眼睛走神、一动不动的程家少年郎。

    平心而论,程家的小少年不仅有晒不黑的皮肤,还有一对星眼与剑眉。可能受医药世家的影响,程槿安浑身上下有种莲花般遗世独立的气质,配上清秀干净的长相看起来人畜无害又吸人眼球。

    程槿安不光长得好,他这名字也大有来头,据说程槿安刚生下来那会没多久,他娘就因为难产逝世了。本来以为是女娃,家里人原先准备的名字是程景念,后来是当时的总司令——李家老太爷的顶头上司,为了让失去母爱的幼子也能感受到长辈们深刻的爱意、平安长大,做主给程槿安赐了名。

    但这不妨碍李桦邱从小就觉得这名字还是有点文绉绉,听起来娘们兮兮的,而且程槿安还有个极可爱的乳名叫弯弯,听说是因为程槿安小时候特别爱笑,笑起来一对眼睛跟月牙弯弯似的。

    “喂!槿安!程槿安!”李桦邱看着依旧没有丝毫反应的小伙伴,只得叹了口气,带着些克制的喊着程槿安的名字。

    “啊?什么?怎么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后,程槿安回过神来,就看到李桦邱扭着头,像个活阎王似的睁着大眼睛、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不免心里有点发怵。因为李家三少爷,李桦邱,是个天赋极佳且从小练到大的武架子,在同龄人间,未尝一败。

    而李桦邱的长相继承了李家爷爷,颇有点过于严肃、正气,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怒目金刚的感觉,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是想问你,今天还去不去红颜阁了。”李桦邱叹了口气,对程槿安去过一次红颜阁后,就总是走神的状况,有些发愁。

    但李桦邱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毕竟红颜阁里,连侍女们都是娇软的美娘子,说话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口音。再者,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女们,个个都有着相似的气质和面相,让人看着就觉着舒适得紧。

    至于那些登台的舞女和歌姬们,几乎个个都是魅人心神的妖精,眼里都带着涟涟水光,看着你的时候,能生生把人看晕头了去。

    “红颜阁啊……”一听到这三个字,程槿安脑子里就闪过第一次去红颜阁的记忆,程槿安还记得阁主软糯的声音和尾音上扬的语调,像个小勾子一样,让心里刺刺挠挠的。

    程槿安自小喜静,也厌恶这些三教九流的风月场所,但红颜阁却让他记忆深刻到至今念念不忘。

    半个月前

    “诚叔,你腿伤还没好,怎就出来走动了?这是要去哪?”程槿安刚出房门,就看到单手拄着拐杖,缓缓往前挪步的老者,连忙上前帮扶。

    诚叔对于程槿安来说,算得上是亦师亦父的存在,身为程家屈指可数的医术圣手,诚叔在程槿安还很小的时候就被派来教导他,并伴随他长大。

    “是弯弯呀,这不是族里人都忙着外出游历问诊,都走不开,所以族长只能依靠我这闲散老头去花阙楼取信咯。另外啊,我这腿不碍事,走得慢些就行。”诚叔听到声音回头后,本有些紧绷的脸瞬间和蔼了起来,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谁说的?我还闲着呢,跑腿这种事怎能劳烦诚叔。”程槿安扶着诚叔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就把话说出了口,说完后神色间才有了些细微的懊悔。

    程槿安听家里人提过几次花阙楼,只知道它对外是名为红颜阁的寻欢作乐之地,对内在持有信物的情况下,是一间名为花阙楼的林间阁楼,专门用来贩卖各类消息和处理一些下作的勾当。

    说到底,不论是花阙楼还是红颜阁都被传的神乎其神,程槿安虽然没去过,但对这种神秘的地方,在心里保持距离的同时也存有几分好奇心。

    “那我们家弯弯愿意帮诚叔跑一趟吗?”诚叔一看到程槿安提溜瞎转的眼珠子,心里发笑,也不戳穿他。

    “那是自然,长辈有难处,小辈鼎力相助,诚叔你就好生修养吧。”程槿安看到诚叔这般姿态,便知事成了,当下不免有了些许即将触碰未知事物的兴奋与紧张。

    诚叔听到这句话,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程槿安的肩膀,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了一片红色的枫叶,仔细叮嘱道:“这是花阙楼的信物,你定要收好。递给红颜阁的看门人,自会有人为你引路。”。

    “我知道了,诚叔你就放心吧。”程槿安接过树叶,小心翼翼的攥在了手里,生怕弄坏了。他没有立即去观察它,而是起身目送诚叔往大院走去,直到看不见诚叔的身影后,才开始细细打量起手中的枫叶来。

    这枫叶看起来粗糙无比而且易碎,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它异常柔然,而且捏起来也不是普通枫叶那般干枯。

    枫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宽大的叶身上还刻有金色的数字编号,摸起来凹凸不平。

    欣赏完了信物后,程槿安不免有些失落,不明白为什么名声在外的花阙楼,用这么普通的枫叶来当信物。虽是这么想,但还是把信物小心收进了衣兜,拍了拍,准备去会会这花阙楼。

    当程槿安来到街上,看到大白天也热闹非凡的红颜阁,不免有了些悔意,他怕自己受不了过于嘈杂的声乐场所,而做出有损程家名声的行为。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刚想拿出信物,手肘就被从后面急冲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让让!让让!土哥!我有急事找楼主!这是信物!”来人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声音不仅急促,还喘着粗气。像个炮弹一样,冲到了门口,沿途撞倒了好几个在门口排队的人。

    “白公子,红药小姐就在侧屋。”看门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侧身将人迎了进去。

    那些被撞到的人,看到门人这样的态度,也停下了骂骂咧咧的话,只彼此间小声说了句:“晦气。”。

    程槿安听罢,轻皱了下眉,但到底也没开口。只先缓了缓神,站起身来,捡起被撞掉的枫叶后,才伸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

    程槿安抬眼望去,就沉入一片灿烈的红色中,有种眼睛被炙热灼烧的奇怪感觉。程槿安皱着眉思考了一瞬,想起了这人的身份——白家三公子白伟年,男生女相,长得极其艳丽且与花阙楼的楼主交情甚好,喜红衣。

    程槿安没想到白伟年也来了花阙楼,心里不免感着麻烦,他向来与白伟年不合,凡是遇上,总免不了争上几句。

    “小公子,您不进去吗?”程槿安还在思索的时候,看门人那粗犷而沙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看到程槿安抬头,那黝黑的面庞上硬是挤出了点微笑,让程槿安有点不知所措。

    “你认识我?”程槿安心里有些乱,皱着眉,言语中听起来有几分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冷漠。

    “回公子的话,小的只是认识这编号。”看门人却不以为然,他在这看了几十年的门了,有权有势的人也见得多,早就习惯了拿热脸贴冷屁股。

    “这编号还有什么区别吗?”程槿安听到这话,对于自己研究了很久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事物,燃起了些许兴趣。

    “小公子,花阙楼给出的编号都有所不同而且分有两种,一种是全数字编号。拿着这样的编号,到侧屋就可以拿到消息,一般来说都是一些较为平常的消息。”看门人语气缓慢,错开眼看到程书眷微微侧身,静静聆听的样子后,继续说道。

    “而另一种就是小公子手上这种,拿着它到侧屋,红药小姐会负责接待。这种信物上有特殊记号,一般人不仔细琢磨,很难看出来,但小的在这里好几十年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看门人生怕程槿安听不懂,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这些句子,说完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谢谢大哥,我这就进去。”程槿安心里觉得有些意动,别人愿意尊重他,他自会回应这份尊重,便抱了抱拳,行了礼。

    “这些都是小的们的职责所在,程小公子,您里边请。”看门人受了礼,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回了礼后,挠了挠后脑勺,脸上这才露出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程槿安看着给他让道的看门人,内心十分复杂,他向来不喜‘小公子’的称呼,但自己不过十五的年纪,似乎不论在何处都该被称为小公子。

    进门后,程槿安便低下头,又把手上的枫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花来,便歇了这心思。

    刚走进红颜阁,一眼望去,摆在正中间的红色舞台最是显眼,刚好有白衣舞女正随琴声舞动。舞台中还拉了一层浅色薄纱,虽不见琴女的音容,但四周观赏之人,都沉于其中。

    周围很是安静,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只有丝竹悦耳之声荡在这大厅里。程槿安也停下了走动的步伐,站在原地静静听着,等到乐声停止后,才抬眼打量起了周围的陈设。

    红颜阁真不愧对它的名字,入眼所见的都是深浅不一的红色,艳却不显俗气,看得出是有很多巧思的。

    程槿安走进侧屋,还没开始打量,就有一位红衣女子带着得体的笑容迎了上来,说道:“小女红药,可否看看公子的信物?”

    递出信物后,程槿安悄悄打量起眼前这位自称红药的女子,以及那些仅仅有条、丝毫不显杂乱的侍女们,不免对红颜阁有些改观。

    “程小公子,请随我来。”红药查看过编号后,眼里有几分明悟,想起刚刚进去见楼主的白伟年不免有些担忧。

    世人皆知程家小公子不喜白家人,但凡遇上,总会争执几句,红药现在只希望这两位公子不会在花阙楼吵起来,毕竟楼主在修养时极为不喜争执之声。

    自己的身份被第二次识破后,程槿安吃惊之余,不免对花阙楼有了几分好印象,但也没有再细想下去。

    程槿安一路上跟着红药,也无事可做,本来想尝试着记路,但被红药带着绕来绕去的,不仅路没记住,反而觉着有点头晕。

    等红药停下来的时候,程槿安这才把视线转到前方,眼里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眼前是一座林中楼阁,通体都是翠绿色,与周围的竹林完美相融。而这小阁楼不是建在地上的,是建在这周围唯一一颗树上,看起来十分新奇。

    “这里是花阙楼?”程槿安看到这些景致,声音不自觉有些压低,好似生怕惊扰到什么。

    “是的,程小公子,请随我来。”红药听到问话,露出些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后,便走到那颗大树前,抬起手在树身上轻轻敲了一下,一扇树门显露了出来,缓缓移开。

    “程小公子,欢迎来到花阙楼。”等门彻底打开后,红药这才侧过身,弯着腰做出了请的姿态。

    “请带路吧,红药小姐。”程槿安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十分不得了的地方,心里突然出现一股奇妙的预感促使他快点、再快点。

    程槿安定了定神,任由那心声慢慢清晰,便抬步随红药走了树屋内,而树屋的大门正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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