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过雨，洗衣服的河水上涨几十厘米，水流时而奔腾时而平缓，毫无规律地流动。轮椅上的汪萱伸了个懒腰，猛吸清新空气，思绪将她拉回昨晚遇见陈铭的时刻。
衣服，有机会还给你吗？
几声刺耳的公鸡长鸣把汪萱思绪拉回来，她慢慢转着轮椅移动至经常洗衣服的固定位置。
早上洗衣服的人挺多，姨奶见汪萱来全望着她，胳膊伤痕裸露在布料外，旁边扎丸子头的阿姨看见后猛然一惊，放下棒槌大声询问。
“萱萱，你这身上怎么都是伤啊？被人欺负了？！”
大嗓门吸引更多人围绕着汪萱转悠，观察伤口，好几个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疼不疼啊？三奶奶家里有药，待会儿拿给你。女孩子不能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
“萱萱，你这是摔的还是……”
“不小心摔的。”汪萱说话分贝加大，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躲闪他们好奇的目光，“谢谢三奶奶，不用麻烦，过几天就好了。”
“那行，有事给三奶奶我说哈。”
“嗯，谢谢三奶奶。”
姨奶们听出来汪萱话里有话，平时她跟任何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倒是他们头一次听她如此大声说话，他们敢确认汪萱定是戳中心窝子生气了。空气忽然安静，姨奶散开，提着自家洗好的衣服瞅了眼汪萱，而后八人结伴回家。
“我看她平时说话都轻言细语的，今天怎么？”
“不会真让人欺负了吧？”
“我看啊，就是被人欺负了。”
“少说点吧，萱萱也是可怜人。从小残疾走不了路，亲生母亲被逼走，继母对她打骂，父亲不管；好在爷爷奶奶心疼，不容易啊……”三奶奶小声提醒。
汪萱听力好的很，听到爷爷奶奶心疼这句话，眼眶不自觉红了。
爷爷奶奶是除去母亲外对汪萱最好的两个人，现在年事已高他们陪不了汪萱多久，爷爷还辛辛苦苦在工地做工赚辛苦钱，尽管汪萱有能力赚钱，他们还是想趁着能够劳作的时候多赚点钱。
汪萱说过无数次她有能力赚到钱，用不着爷爷奶奶劳作，可他们却说——“能赚一点是一点，爷爷奶奶要是哪天都不在了，钱全留给你，你以后生活也会幸福点。”
阳光照耀着汪萱，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滑落少女嘴边，又滴落河水之中，泛起朵朵漂亮的涟漪。
少女抹开眼泪，看他们走远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她终于能够独自安静洗衣服了。
固定好轮椅，汪萱戴上手套慢慢把手放入河水中让手先适应河水温度，接着把满是泥土和血迹的白色连衣裙打湿，加入洗衣服双手揉搓污渍。
五分钟后，河水染红。
连衣裙上的污渍汪萱使劲搓都洗不掉，血液是从手套里流出来的，手心伤口二次擦伤。刺骨的河水灌进手套里冲刷伤口，汪萱把衣服收回桶里，咬牙摘下手套，浓稠血液滴滴落野草叶子边。
左手转动轮椅往家的方向移动，抬头一看，汪萱立即埋头绕开人走。从左侧走人堵住，再次绕开再次堵住，直至她无处可绕行。
“哎呀！我们昨天刚见过面，妹妹就忘了我？”黄毛按住轮椅扶手，靠近汪萱吐出呛人的烟圈。
剩下的三个人也跟随他们老大靠近，手拿大棒扛肩上，恶狠狠盯住她。
汪萱身子下意识往后靠保持距离，侧着脸避开他视线，烟味席卷鼻腔，她连续咳嗽几声却并未说话。
“你若告诉我昨那傻小子住哪儿，哥几个便不找你玩，”黄毛手指抖抖，烟灰落汪萱裤子上，“若不说，我这三个好兄弟就……”
“昨我初次见他，住哪儿我不知道。”汪萱眉眼闪过怒气，字正腔圆道。
“还把我当猴耍？”黄毛重重拍扶手，整个轮椅震动。
“哥，她耍你什么？”三人听见稀奇事凑过来问。
黄毛想打他们头比他高，气得跳起来用水果刀柄敲击：“滚！这事不重要！”话毕，三人捂头退下。
汪萱趁他们打闹刹那偷偷溜走，黄毛回过头发现她已经到了拱桥下，立马追过去拦住。
“跑什么啊，我们又不吃人。”四人把汪萱包围，她可以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住哪儿？说实话 。”
“不知道。”汪萱直视着黄毛的眼斩钉截铁道，左手紧捏轮椅扶手，手臂微微颤抖。
如说知道便是扯谎骗他，只能解决眼下燃眉之急，日后黄毛必定再次找汪萱麻烦；不如实话实说让他气急败坏，对她动手，如果受伤严重她可直接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件事。
黄毛没耐心和她废话，向身宽体胖的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人直径抓起汪萱手腕把她拖到河边。
“我真的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汪萱死死抱住河边粗壮柳树树干避免被他拖走，可小弟恰好抓住她伤口处向前扯。一个往前使力一个往后使力，伤口裂痕越发大，汪萱疼得眼眶逐渐红润，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看你能坚持多久哈哈哈。”黄毛见汪萱表情痛苦，心情十分愉悦。
最后，汪萱实在没力气松开手，小弟把她推进冰冷的河水中刹那，汪萱抬起他手臂狠狠咬一口。
“靠！”小弟情绪易爆易怒，一脚把汪萱踹进河里，看手臂上的牙印和血手印，牙缝来溜出几个脏字。
冰冷刺骨的河水漫过汪萱锁骨，水流像根根长刺扎着伤口，疼痛又冰冷。不出十秒，血液已把她所在的水流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使汪萱隐隐作呕。
“救命啊！咳咳…救…命…”
好在左手受伤程度轻，汪萱用左手撑着河底大石头，身子半躺，右手疯狂拍打水流，溅起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水花。汪萱营造着假装溺水的样子迷惑他们，搞得对方心里直发毛。
“哥，要不捞她起来吧，万一……”
“对啊，哥，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再等等。”
小弟三人没见过大场面，怕闹出人命，想去救汪萱上岸，黄毛却淡定把他们喊住。
看她是真溺水，还是装模作样。
看他们不为所动，汪萱便装的更加真实点，好让他们相信她已经溺水。
汪萱屏住呼吸，低头大口喝着河水又吐出来，身体慢慢躺倒只露出鼻子呼吸，右手挣扎几下后，稍后缓缓垂下来入河水之中，头歪着，慢慢合眼。
“哥…她……”小弟们吓得面容失色，瑟瑟发抖的站在黄毛后边。
黄毛眉头蹙起，脸色难看至极，头脑告诉他汪萱是装的，心脏怦怦直跳又怕她是真出事，摆摆手立即吩咐小弟把她捞上岸。
汪萱闭着眼任由他们抬她上来，抵达阴凉处她一动不动，安安静静躺着石子地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开口说话，额头冒虚汗。
良久，勇敢的黑胖子粗大的手指头颤颤巍巍靠近汪萱鼻腔，感受到她呼吸，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擦擦额头的汗跑到黄毛身边道：“还有呼吸，人应该没多大事，嘿嘿。”
“行吧，哥几个回去吧，”黄毛叉腰回头，眼神像猎人看见猎物般兴奋起来，“呦～臭小子又打算英雄救美来了？”
陈铭视线望着汪萱，没搭理黄毛，几人趁机把他围住，开始推推搡搡。
“哥跟你说话呢，耳聋了吗？！”黑胖子力气最大，一掌差点把陈铭推倒。
陈铭抓住黑胖子手臂，灵活踩上他肩膀逃出包围圈，风驰电掣朝汪萱跑去。
她昨天受了那么多伤，今又不知被他们丢水里多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样下去人是受不住的，更何况她已经晕倒在地，若不及时救治，恐怕……陈铭没胆想象，只想快点到她身旁送去医院治疗。
石头砸到陈铭后脑勺，他反应过来脚步停顿一秒钟继续朝前奔跑，近在咫尺，黄毛拦住去路。
“啧啧啧，真是救美心切。”黄毛抬头看陈铭充满怒气的眼，噗嗤笑了声。
三小弟对陈铭动手动脚，他飞速挣脱，拳头打在黑胖子头上，长腿踢开那骨瘦如柴的人，再一个扫堂腿把剩下的人绊倒在地。陈铭正要跟黄毛对阵，三人立马起身，挥舞着手心大棒重重敲打陈铭腿部。
第一个大棒攻击陈铭顺利躲开，第二个却无缝衔接直击少年头部，一阵头晕目眩，陈铭步伐逐渐混乱。三人抓住陈铭的双手，带到黄毛跟前：“哥，干得不错吧。”
“这么帅的脸被划伤可惜了啊，”黄毛没理黑胖子，凶狠的眼神直勾勾顶着陈铭狼狈却不服输的样子，从裤兜掏出水果刀轻轻抚摸他干净的脸，手指逐渐用力，威胁，“不如，多来几道如何？”话毕，陈铭脸上多出划痕，血滴落在他白色衬衫上。
陈铭尝试挣扎，两只手死死被压住动弹不了。
“老实点！”水果刀向下移动，架在陈铭脖子处。
陈铭抬头，余光见汪萱拿起手机报警，心里突然明白她是假装溺水，压住嘴角后向黄毛挑衅，说话声音提高好几倍为汪萱多争取时间不被他们发现。
“有本事，动手啊！不敢吗？！”
“真不怕死，”黄毛收起刀，一拳打中陈铭腹部，“那就让你生不如死。”
黄毛只干欺压的事情，不会把事情闹特别大，他脾气爆可能是受到父亲家暴影响，且亲眼目睹母亲满身是血绝望的恐怖模样。
人慢慢长大，终将成为年少时自己最讨厌的人。
陈铭蜷缩抱头承受四人围攻，不喊不叫，视线透过极小的缝隙看远处的汪萱，她急得眼泪都掉了。
“我报警了！”汪萱看陈铭不怎么动以为出事了，举起手机大喊。
陈铭，你千万别有事啊…
黄毛翻个白眼，大步流星来汪萱这边把她手机扔河里，怒吼一声再次把她推河里，警察刚刚赶到这儿。三小弟拔腿就跑，未能逃脱警察手掌心，一一抱头蹲地。
“原来你早就打了啊，溺水也是装的。”黄毛咬牙切齿看水里拼命挣扎的汪萱，“警察来了还装什么装！”话毕，两警察制服他。
只觉一阵极速的风吹过，警察回过头只见陈铭飞速奔腾的残影。
陈铭入水拉住汪萱的手，扯她到浅水区，而后小心翼翼搂着她的腰抱她上岸，警察也快速赶来帮忙。
“汪萱！汪萱！你还好吗？！”陈铭凑近呼唤。
汪萱意识有些模糊，她笑着看陈铭薄唇轻言，她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听见他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惹事的带走，他们俩送医院！”警察队长挥手让几个队员把汪萱和陈铭送去医院。
_
边饶镇卫生院。
汪萱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陈铭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颤动的睫毛下全是自责。
少女缓缓抬起纤细的手指，她的指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靠近陈铭脖子上的伤口，每靠近一分，她的心就揪紧一分。当指腹终于碰到伤口时，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能感受到伤口的粗糙与陈铭所经历的疼痛，瞬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陈铭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回过头，是汪萱滚烫的指腹轻轻触摸着他的脖子。少年紧张得不敢乱动，喉结不安地滚动，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厉害。
“很疼吧……”
汪萱清甜的声音发颤，喉咙满是愧疚，抬眸注视着陈铭明亮的双眼。
目光交汇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嘈杂的医院顿时安静下来，能听见的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缠绕。
医生进来看这氛围，清清嗓提醒。
汪萱意识自己有些唐突了，立即收回手指，慌忙躲闪陈铭视线，像一只被猫发现的胆小老鼠般到处逃窜。
看她那羞涩的模样，陈铭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低头浅笑。
“两位都只是皮外伤，按时涂药就好了。”医生把需要用的药品给他们，“过会儿就能出院了。”话毕，医生离开。
两位警察来病房通知他们黄毛被判刑，还把汪萱落入河中的手机打捞到，物归原主。
“小姑娘你通知家里人来接吧。”
汪萱低头沉默许久，茂密的长发遮掩她精致的五官，旁人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
病房空调温度开得高，没一会儿，她额头就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少女瘦窄的背脊些许发抖，右手试图抓紧床单，刚触碰疼痛感涌上心头又立马放开手，只要他自己清楚地意识到，眼眶热乎乎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汪萱的家都破碎成稀碎玻璃渣了，有何好提起的呢。
若执意提出来无非就是赤脚踩在上面，碎渣扎进肉里取不出的疼。时不时告知你，它永远留存在这副身体里，不断折磨身心，让你把遭遇的黑暗经历牢牢记于内心深处。
尽管她强忍泪水那么久，滚沸的泪珠最终还是不争气挂到嘴边。
她曾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最终现实还是打败了美好的幻想。
她的家是暴力的，是对她充满嫌弃的的，是想把她丢得远远的……
好在，有爱她的爷爷奶奶这些年一直治愈着她满是伤痕的内心。
可他们能陪她多久呢？再过十几年，她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界里了……
警察看汪萱不说话，心里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他们办理过残疾人受欺负的案件多得去了，大多数残疾人都有过心里创伤，遭受家里和外部长期欺压。他们叹了口气道：“我们待会儿送你你回去。”
“警察叔叔，我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不方便来，”汪萱抬起头，眼眶肉眼可见的红润，“我自己可以回去，反正都是大路，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你们了。”
“没事的，我爸妈来，可以顺路送她，警察叔叔放心吧。”
警察抽出一张纸递给汪萱，刚想说话，陈铭却抢了先。
“那行哈，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哈！”警察收到别的紧急任务，想想只能这样，边走边回头嘱咐陈铭。
“嗯。”陈铭乖巧点头，而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汪萱。
想安慰，话到嘴边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以什么身份安慰呢？朋友？只不过见了她两次，对她经历一无所知，压根算不上。
内心挣扎好几个回合，胡思乱想的坏结果最终还是打败了他。
陈铭靠近汪萱的几步又悉数退回原位，静静目视着她……
衣服，有机会还给你吗？
几声刺耳的公鸡长鸣把汪萱思绪拉回来，她慢慢转着轮椅移动至经常洗衣服的固定位置。
早上洗衣服的人挺多，姨奶见汪萱来全望着她，胳膊伤痕裸露在布料外，旁边扎丸子头的阿姨看见后猛然一惊，放下棒槌大声询问。
“萱萱，你这身上怎么都是伤啊？被人欺负了？！”
大嗓门吸引更多人围绕着汪萱转悠，观察伤口，好几个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疼不疼啊？三奶奶家里有药，待会儿拿给你。女孩子不能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
“萱萱，你这是摔的还是……”
“不小心摔的。”汪萱说话分贝加大，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躲闪他们好奇的目光，“谢谢三奶奶，不用麻烦，过几天就好了。”
“那行，有事给三奶奶我说哈。”
“嗯，谢谢三奶奶。”
姨奶们听出来汪萱话里有话，平时她跟任何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倒是他们头一次听她如此大声说话，他们敢确认汪萱定是戳中心窝子生气了。空气忽然安静，姨奶散开，提着自家洗好的衣服瞅了眼汪萱，而后八人结伴回家。
“我看她平时说话都轻言细语的，今天怎么？”
“不会真让人欺负了吧？”
“我看啊，就是被人欺负了。”
“少说点吧，萱萱也是可怜人。从小残疾走不了路，亲生母亲被逼走，继母对她打骂，父亲不管；好在爷爷奶奶心疼，不容易啊……”三奶奶小声提醒。
汪萱听力好的很，听到爷爷奶奶心疼这句话，眼眶不自觉红了。
爷爷奶奶是除去母亲外对汪萱最好的两个人，现在年事已高他们陪不了汪萱多久，爷爷还辛辛苦苦在工地做工赚辛苦钱，尽管汪萱有能力赚钱，他们还是想趁着能够劳作的时候多赚点钱。
汪萱说过无数次她有能力赚到钱，用不着爷爷奶奶劳作，可他们却说——“能赚一点是一点，爷爷奶奶要是哪天都不在了，钱全留给你，你以后生活也会幸福点。”
阳光照耀着汪萱，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滑落少女嘴边，又滴落河水之中，泛起朵朵漂亮的涟漪。
少女抹开眼泪，看他们走远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她终于能够独自安静洗衣服了。
固定好轮椅，汪萱戴上手套慢慢把手放入河水中让手先适应河水温度，接着把满是泥土和血迹的白色连衣裙打湿，加入洗衣服双手揉搓污渍。
五分钟后，河水染红。
连衣裙上的污渍汪萱使劲搓都洗不掉，血液是从手套里流出来的，手心伤口二次擦伤。刺骨的河水灌进手套里冲刷伤口，汪萱把衣服收回桶里，咬牙摘下手套，浓稠血液滴滴落野草叶子边。
左手转动轮椅往家的方向移动，抬头一看，汪萱立即埋头绕开人走。从左侧走人堵住，再次绕开再次堵住，直至她无处可绕行。
“哎呀！我们昨天刚见过面，妹妹就忘了我？”黄毛按住轮椅扶手，靠近汪萱吐出呛人的烟圈。
剩下的三个人也跟随他们老大靠近，手拿大棒扛肩上，恶狠狠盯住她。
汪萱身子下意识往后靠保持距离，侧着脸避开他视线，烟味席卷鼻腔，她连续咳嗽几声却并未说话。
“你若告诉我昨那傻小子住哪儿，哥几个便不找你玩，”黄毛手指抖抖，烟灰落汪萱裤子上，“若不说，我这三个好兄弟就……”
“昨我初次见他，住哪儿我不知道。”汪萱眉眼闪过怒气，字正腔圆道。
“还把我当猴耍？”黄毛重重拍扶手，整个轮椅震动。
“哥，她耍你什么？”三人听见稀奇事凑过来问。
黄毛想打他们头比他高，气得跳起来用水果刀柄敲击：“滚！这事不重要！”话毕，三人捂头退下。
汪萱趁他们打闹刹那偷偷溜走，黄毛回过头发现她已经到了拱桥下，立马追过去拦住。
“跑什么啊，我们又不吃人。”四人把汪萱包围，她可以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住哪儿？说实话 。”
“不知道。”汪萱直视着黄毛的眼斩钉截铁道，左手紧捏轮椅扶手，手臂微微颤抖。
如说知道便是扯谎骗他，只能解决眼下燃眉之急，日后黄毛必定再次找汪萱麻烦；不如实话实说让他气急败坏，对她动手，如果受伤严重她可直接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件事。
黄毛没耐心和她废话，向身宽体胖的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人直径抓起汪萱手腕把她拖到河边。
“我真的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汪萱死死抱住河边粗壮柳树树干避免被他拖走，可小弟恰好抓住她伤口处向前扯。一个往前使力一个往后使力，伤口裂痕越发大，汪萱疼得眼眶逐渐红润，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看你能坚持多久哈哈哈。”黄毛见汪萱表情痛苦，心情十分愉悦。
最后，汪萱实在没力气松开手，小弟把她推进冰冷的河水中刹那，汪萱抬起他手臂狠狠咬一口。
“靠！”小弟情绪易爆易怒，一脚把汪萱踹进河里，看手臂上的牙印和血手印，牙缝来溜出几个脏字。
冰冷刺骨的河水漫过汪萱锁骨，水流像根根长刺扎着伤口，疼痛又冰冷。不出十秒，血液已把她所在的水流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使汪萱隐隐作呕。
“救命啊！咳咳…救…命…”
好在左手受伤程度轻，汪萱用左手撑着河底大石头，身子半躺，右手疯狂拍打水流，溅起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水花。汪萱营造着假装溺水的样子迷惑他们，搞得对方心里直发毛。
“哥，要不捞她起来吧，万一……”
“对啊，哥，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再等等。”
小弟三人没见过大场面，怕闹出人命，想去救汪萱上岸，黄毛却淡定把他们喊住。
看她是真溺水，还是装模作样。
看他们不为所动，汪萱便装的更加真实点，好让他们相信她已经溺水。
汪萱屏住呼吸，低头大口喝着河水又吐出来，身体慢慢躺倒只露出鼻子呼吸，右手挣扎几下后，稍后缓缓垂下来入河水之中，头歪着，慢慢合眼。
“哥…她……”小弟们吓得面容失色，瑟瑟发抖的站在黄毛后边。
黄毛眉头蹙起，脸色难看至极，头脑告诉他汪萱是装的，心脏怦怦直跳又怕她是真出事，摆摆手立即吩咐小弟把她捞上岸。
汪萱闭着眼任由他们抬她上来，抵达阴凉处她一动不动，安安静静躺着石子地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开口说话，额头冒虚汗。
良久，勇敢的黑胖子粗大的手指头颤颤巍巍靠近汪萱鼻腔，感受到她呼吸，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擦擦额头的汗跑到黄毛身边道：“还有呼吸，人应该没多大事，嘿嘿。”
“行吧，哥几个回去吧，”黄毛叉腰回头，眼神像猎人看见猎物般兴奋起来，“呦～臭小子又打算英雄救美来了？”
陈铭视线望着汪萱，没搭理黄毛，几人趁机把他围住，开始推推搡搡。
“哥跟你说话呢，耳聋了吗？！”黑胖子力气最大，一掌差点把陈铭推倒。
陈铭抓住黑胖子手臂，灵活踩上他肩膀逃出包围圈，风驰电掣朝汪萱跑去。
她昨天受了那么多伤，今又不知被他们丢水里多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样下去人是受不住的，更何况她已经晕倒在地，若不及时救治，恐怕……陈铭没胆想象，只想快点到她身旁送去医院治疗。
石头砸到陈铭后脑勺，他反应过来脚步停顿一秒钟继续朝前奔跑，近在咫尺，黄毛拦住去路。
“啧啧啧，真是救美心切。”黄毛抬头看陈铭充满怒气的眼，噗嗤笑了声。
三小弟对陈铭动手动脚，他飞速挣脱，拳头打在黑胖子头上，长腿踢开那骨瘦如柴的人，再一个扫堂腿把剩下的人绊倒在地。陈铭正要跟黄毛对阵，三人立马起身，挥舞着手心大棒重重敲打陈铭腿部。
第一个大棒攻击陈铭顺利躲开，第二个却无缝衔接直击少年头部，一阵头晕目眩，陈铭步伐逐渐混乱。三人抓住陈铭的双手，带到黄毛跟前：“哥，干得不错吧。”
“这么帅的脸被划伤可惜了啊，”黄毛没理黑胖子，凶狠的眼神直勾勾顶着陈铭狼狈却不服输的样子，从裤兜掏出水果刀轻轻抚摸他干净的脸，手指逐渐用力，威胁，“不如，多来几道如何？”话毕，陈铭脸上多出划痕，血滴落在他白色衬衫上。
陈铭尝试挣扎，两只手死死被压住动弹不了。
“老实点！”水果刀向下移动，架在陈铭脖子处。
陈铭抬头，余光见汪萱拿起手机报警，心里突然明白她是假装溺水，压住嘴角后向黄毛挑衅，说话声音提高好几倍为汪萱多争取时间不被他们发现。
“有本事，动手啊！不敢吗？！”
“真不怕死，”黄毛收起刀，一拳打中陈铭腹部，“那就让你生不如死。”
黄毛只干欺压的事情，不会把事情闹特别大，他脾气爆可能是受到父亲家暴影响，且亲眼目睹母亲满身是血绝望的恐怖模样。
人慢慢长大，终将成为年少时自己最讨厌的人。
陈铭蜷缩抱头承受四人围攻，不喊不叫，视线透过极小的缝隙看远处的汪萱，她急得眼泪都掉了。
“我报警了！”汪萱看陈铭不怎么动以为出事了，举起手机大喊。
陈铭，你千万别有事啊…
黄毛翻个白眼，大步流星来汪萱这边把她手机扔河里，怒吼一声再次把她推河里，警察刚刚赶到这儿。三小弟拔腿就跑，未能逃脱警察手掌心，一一抱头蹲地。
“原来你早就打了啊，溺水也是装的。”黄毛咬牙切齿看水里拼命挣扎的汪萱，“警察来了还装什么装！”话毕，两警察制服他。
只觉一阵极速的风吹过，警察回过头只见陈铭飞速奔腾的残影。
陈铭入水拉住汪萱的手，扯她到浅水区，而后小心翼翼搂着她的腰抱她上岸，警察也快速赶来帮忙。
“汪萱！汪萱！你还好吗？！”陈铭凑近呼唤。
汪萱意识有些模糊，她笑着看陈铭薄唇轻言，她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听见他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惹事的带走，他们俩送医院！”警察队长挥手让几个队员把汪萱和陈铭送去医院。
_
边饶镇卫生院。
汪萱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陈铭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颤动的睫毛下全是自责。
少女缓缓抬起纤细的手指，她的指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靠近陈铭脖子上的伤口，每靠近一分，她的心就揪紧一分。当指腹终于碰到伤口时，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能感受到伤口的粗糙与陈铭所经历的疼痛，瞬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陈铭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回过头，是汪萱滚烫的指腹轻轻触摸着他的脖子。少年紧张得不敢乱动，喉结不安地滚动，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厉害。
“很疼吧……”
汪萱清甜的声音发颤，喉咙满是愧疚，抬眸注视着陈铭明亮的双眼。
目光交汇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嘈杂的医院顿时安静下来，能听见的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缠绕。
医生进来看这氛围，清清嗓提醒。
汪萱意识自己有些唐突了，立即收回手指，慌忙躲闪陈铭视线，像一只被猫发现的胆小老鼠般到处逃窜。
看她那羞涩的模样，陈铭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低头浅笑。
“两位都只是皮外伤，按时涂药就好了。”医生把需要用的药品给他们，“过会儿就能出院了。”话毕，医生离开。
两位警察来病房通知他们黄毛被判刑，还把汪萱落入河中的手机打捞到，物归原主。
“小姑娘你通知家里人来接吧。”
汪萱低头沉默许久，茂密的长发遮掩她精致的五官，旁人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
病房空调温度开得高，没一会儿，她额头就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少女瘦窄的背脊些许发抖，右手试图抓紧床单，刚触碰疼痛感涌上心头又立马放开手，只要他自己清楚地意识到，眼眶热乎乎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汪萱的家都破碎成稀碎玻璃渣了，有何好提起的呢。
若执意提出来无非就是赤脚踩在上面，碎渣扎进肉里取不出的疼。时不时告知你，它永远留存在这副身体里，不断折磨身心，让你把遭遇的黑暗经历牢牢记于内心深处。
尽管她强忍泪水那么久，滚沸的泪珠最终还是不争气挂到嘴边。
她曾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最终现实还是打败了美好的幻想。
她的家是暴力的，是对她充满嫌弃的的，是想把她丢得远远的……
好在，有爱她的爷爷奶奶这些年一直治愈着她满是伤痕的内心。
可他们能陪她多久呢？再过十几年，她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界里了……
警察看汪萱不说话，心里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他们办理过残疾人受欺负的案件多得去了，大多数残疾人都有过心里创伤，遭受家里和外部长期欺压。他们叹了口气道：“我们待会儿送你你回去。”
“警察叔叔，我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不方便来，”汪萱抬起头，眼眶肉眼可见的红润，“我自己可以回去，反正都是大路，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你们了。”
“没事的，我爸妈来，可以顺路送她，警察叔叔放心吧。”
警察抽出一张纸递给汪萱，刚想说话，陈铭却抢了先。
“那行哈，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哈！”警察收到别的紧急任务，想想只能这样，边走边回头嘱咐陈铭。
“嗯。”陈铭乖巧点头，而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汪萱。
想安慰，话到嘴边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以什么身份安慰呢？朋友？只不过见了她两次，对她经历一无所知，压根算不上。
内心挣扎好几个回合，胡思乱想的坏结果最终还是打败了他。
陈铭靠近汪萱的几步又悉数退回原位，静静目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