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正厅,李希言停下脚步。

    “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试探道:“大人能找得到路吗?”

    “没事。我陪王爷在这儿醒醒酒,一会儿原路返回就是了。”

    婢女这才退了下去。

    人一走,容朗就挺直了腰板。

    “脖子疼。”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把脖子伸过去,“给揉揉呗。”

    李希言看他可怜兮兮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上手给他揉了两下,嘴里还讽刺着。

    “王爷演累了?”

    容朗讨好一笑:“没有姐姐喝酒累。”他探头探脑,在李希言身上瞧来瞧去,“姐姐,你怎么喝酒没醉啊?”

    “我喝不醉。”李希言的脸色如常。

    容朗凑近在她的脸边嗅了嗅。

    “你提前吃了药?”

    李希言大方承认:“师兄给的。”

    还不等容朗开口,她就摸出一个药瓶塞给他:“拿去。”

    容朗美滋滋地把药瓶揣好:“李少使对我真好。”

    “去走走?”李希言向前走了几步。

    傍晚的侯府格外美。

    没人走动的游廊边一片青翠,正中间是一片池塘,池塘里游动着几尾体型优美的锦鲤,身上金色的鳞片在余晖的照映下泛着流光。

    侧身抬头向上望去,一团团厚重如胭脂的紫红色霞云堆积在一起,又是几只不知名的鸟飞过。

    容朗忽然想起了破云:“破云躲到哪里了?”

    “侯府太大了,人又多,她应该是藏在府外的林子里。”

    “难怪它愿意跟着你。”

    “不是跟着,是作伴。”李希言眼睛微微弯起,瞳孔中倒映着整片天空。

    “对,是作伴。”容朗望着她的眼睛。

    热爱自由的鹰最需要的是没有束缚的生活。只有这样的她们,才能凌驾于天空之上。

    一只蝴蝶忽然从二人之间飞过。

    “哪儿来的蝴蝶?”

    容朗想要伸手,“蝴蝶”却飞速坠落。

    李希言定睛一看:“是纸蝴蝶。”

    形状剪得尤其好,所以一看还真让人会误以为是真的。

    她有些好奇:“哪儿来的?”

    容朗看向身侧的花窗:“是戏班子的道具吧?我记得变戏法的有个绝活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李希言在京城和其他地方也见过不少变戏法的,可是还真没见过和蝴蝶有关的戏法。

    “先帝原来有个妃子,叫什么来着……”容朗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李充容。她跳舞的时候,只要一旋转,衣裙中就会飞出许多蝴蝶。我听张锦说,是个变戏法的手段。”

    “先帝好福气。”

    “李充容福气就没那么好了,她被先皇后落了胎后就失了宠,之后被活活打死了,死前还被先皇后砍去了手脚。”容朗想到死状凄惨的李充容,不由呼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人世最是不公平,先皇后一直到死都没有受到一点点报应。”

    都知道,先皇后是生病死的,急症发作,迅速没了性命。

    “谁知道呢?”容朗低头盯着地上的纸蝴蝶,纸蝴蝶做得很精美,就连颜色都是渐变的红,“人只要病了就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的声音很冷,失去了温度。

    李希言心中一颤。

    她好像窥到了什么秘密。

    “姐姐。”容朗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刚好足够入耳,“怎么办?你知道了好多秘密……”

    李希言浑身僵硬了一瞬,旋即拍开他。

    “王爷的话,我听不懂。”

    容朗一脸无辜:“药可是先国师配的哟~”

    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直接,李希言扭头就走。

    容朗孜孜不倦地跟上。

    “先帝的药也是。”

    李希言要疯了。

    她知道先帝的死有蹊跷,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师父也插了一手。

    忽然,她被容朗一把拉住。

    “李少使,你知道了这些,就跑不掉了哦。”

    李希言手腕一扭,反手擒住他的手。

    容朗完全没喊疼,甚至目光还一直停留在二人交握处。

    一股不好的预感让李希言飞速放开手。

    “别这样嘛。”容朗指着外边,“我们去戏班那边看看?好不好?”

    李希言先一步跨出垂花门。

    “可以。”

    这次来为寿宴表演的戏班子不少。

    但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高,侯府就把所有人全部安排在了一起住。

    院墙外爬满了当地少见的紫藤花,下面是肥沃的黑土,让紫藤花开得热烈。

    二人站在花墙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刀剑碰撞的叮铃声,还有各种乐器的声响,有鼓,有琵琶,有锣……

    “真是可惜。”容朗嘲讽道,“请了这么多戏班子,应当是很热闹的。只是如今,为了我们,也不知道这戏班子还有几个能上场。”

    “确实可惜了,不过时间不早了。”李希言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我们先回去吧。”

    “好啊。”

    二人并排往回走。

    没想到竟刚好看见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少年在面前飞奔过去。

    小少年身边带起的风在二人面前刮过。

    “小钉子?”李希言记得这孩子的模样。

    “又是他?这孩子还真是莽撞,也不怕……”

    容朗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声惊呼从少年奔去处传来。

    二人循声拐弯走过去。

    只见小钉子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孕妇面前。

    妇人年轻尚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

    还撞到了有身孕的人。

    李希言立即走上前,半蹲在那妇人面前,关切道:“可有什么不适。”

    妇人哭了出来:“肚子疼。”

    李希言一下急了。

    这妇人看上去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我来看看。”容朗半蹲在另外一侧,伸出手指:“手腕,摸脉。”

    李希言解释道:“他懂医。”

    妇人一听这话,立即将帕子搭在自己手腕上。

    容朗按住她的手腕。

    这脉象……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有大碍。但是……你……”他打量了这妇人一眼,一脸严肃,“怀孕时的禁忌要记清楚,什么事情要适可而止。”

    妇人一脸羞愧低下头。

    容朗也不愿意多嘴,站起身嘱咐道:“回去后吃点寿胎丸,平日里注意一下不要多动,遵循医嘱。”

    话已至此,也算是点到为止了。

    小钉子见人没事,才嗫嚅着开口:“对不住,紫葳姐姐……我……我……”

    紫葳靠着李希言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言语温柔。

    “别再那么莽撞了。”

    小钉子连连点头。

    李希言看了一眼埋着脑袋的小钉子。

    还没有紫葳高……

    “我扶你回房。”

    紫葳受惊似的缩了缩。

    “大人……这……”

    她知道面前二人绝对是官员,哪里敢劳动别人。

    李希言直接问小钉子:“她住在哪里?”

    小钉子年纪小,反而没那么多顾忌。

    他只觉得面前二人是救过他们的官员,应该就是书里写的那种好官。

    “紫葳姐姐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带路。”

    “嗯!”小钉子走在前面带路。

    紫葳却欲言又止。

    李希言见状问道:“不舒服?”

    “没……没有……只是……”紫葳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日之事……二位大人可否不提?”

    “你不怕你夫君担心?”李希言有些疑惑。

    这个妇人穿戴极好,一身衣裳满绣着灿烂的凌霄花,绣工精致,头上也戴着金灿灿的首饰,就连手上的镯子都是极好的水头。

    更别说她的气色,白里透红,更显得她娇美如花骨朵一般。

    一看就知道她家夫君对她极好。

    紫葳瞟了一眼小钉子:“他家师父管教严厉,要是知道了,定是会打他的。左不过我也没出什么事儿……”

    李希言颔首:“我明白了。”

    “多谢大人。”

    一跨进院门,一个脸上还着着油墨的男子冲上前来。

    “紫葳?”他一脸关切,“怎么脸色这样白?”

    “不小心摔了一下。”紫葳微微垂下头,“多亏了这两位大人送我回来。”

    男子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好几次,发觉她并没有其他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二位大人。”他朝着二人深深行了一礼。

    “你是她夫君?”容朗表情有些怪异。

    男子自我介绍道:“小的贾秀,是洪福班唱戏的。”

    容朗斟酌了一二才说道:“你夫人的胎象不算稳当,你平日里要让她多休养。”

    贾秀连连点头称是。

    站在一旁的小钉子不安地看着他们。

    紫葳主动说道:“夫君,我有些累了。”

    “我扶你。”贾秀急忙扶住他,又朝着二人再谢,“多谢二位了……”

    李希言摆摆手:“快扶你夫人回房吧。”

    等二人回到房内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李希言没有赶人,反而去关了门窗。

    容朗坐在榻上,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儿没有其他人了。”李希言转过身,面对着他,“那个紫葳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容朗缓缓摇头:“没有异常,只是……她的脉象……”

    他说着说着脸就有些发红。

    “到底怎么了?”

    “咳咳。”容朗清了清嗓子,“房事过于激烈导致胎像不稳。”

    李希言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然说了一句。

    “那可真是不当心。”

    她原本还以为是牵扯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

    如今只是这样的小事,反而没有兴趣。

    门忽然响了两下。

    “少使,消息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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